第一百三十三章
九州志
太子朱見濬自然不是傻瓜。
恰恰相反在宮中長大,歷經西北,東南,湖廣,西南,又在朱祁鎮病重主持朝政十幾日,而今朱見濬雖然還有一點稚嫩。但是即便現在讓朱見濬登基,估計一個守成之君,還是能做到的。
他在政治上自然會有敏感性。
朱祁鎮今日大病初愈。先在內閣會議上大發雷霆,敲定了西征之事,緊接著立即就在石亨這一件事情上用力,如果其中沒有關聯才是怪事。
至于什么關聯,只要一想就明了之極。
太子說道:“父皇說笑了,孩兒只是一得之愚。”
朱祁鎮說道:“好,那你說說,石亨如何不能用?”
太子說道:“石亨乃是猛虎,固然可以虎嘯山林,震懾百獸,但是如果圈養于前,必遭反噬。”
“其于漠北格局之心,昭然若揭。”
“以兒臣之見,正應該誅之為后失戒,否則不管石亨,今后恐怕有將領學樣,豈不是天下大亂。開啟武夫亂政之途。”
“石亨之才,固然可惜,但是國家體制事大,請父皇三思之。”
朱祁鎮說道:“國家體制事大,不錯。既然你將石亨之事上升到國家體制上,那么就說一說,你覺得什么樣的國家體制適合大明?”
太子頓時愣住了。
他明明聽明白朱祁鎮這一卷所言,但是他卻完全不能理解?
什么樣的國家體制適合大明?
大明自有祖制。這還用說?
但是以太子的智慧,自然不會這樣回答。他心中想了無數遍,心中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父皇有變法的意思。
這其實在高層之中未必是秘密。
只是下面的百官并不知道而已。
太子沉吟一會兒說道:“君臣得所,文武相得,天下乂安即可。”
朱祁鎮搖搖頭說道:“此乃大爭之世,非可以偏安。”
太子更迷茫了說道:“父皇,您的意思是?”
朱祁鎮說道:“我記得我交過你,天下大九州之論。”
太子說道:“兒臣學過,只是這不是山海經一般的言論?”
朱祁鎮頓時皺眉說道:“誰說道?”
太子說道:“大本堂教習。”
朱祁鎮立即對懷恩說道:“將大本堂地理教習全部撤職。”
朱祁鎮怒火中燒。
大本堂所教的科目,有一些是傳統的儒家教材,如經史子集,這些朱祁鎮并沒有動,也動不了,如果讓太子不習儒家學說,滿朝文官能夠瘋了。
但是朱祁鎮也不是沒有加私貨的,比如加了數學課,還有一些諸子百家科目,還有地理。
地理教材一部分用古代的書籍及地圖。還有專門為這一本科目編纂大書《一統志》。當然了,這本大書,本來就是要修的,只是被朱祁鎮選為教材而已。
還有就是朱祁鎮專門讓人錦衣衛收集番人,集合所有情報,以及鄭和海圖,等等情報,再加上朱祁鎮暗中添加的一點私貨,才最后成書,就成為《九州志》。
從范圍上包括了所有已知世界,歐亞大陸,以及非洲大陸,附屬的海洋。當然了,很多東西都筆墨很簡略。一來錦衣衛從一些所謂番商口中得到的情報,并不是太精準的。另外錦衣衛覆蓋范圍也并是太大的。
當然了南洋錦衣衛已經試探的接觸葡萄牙人。只是還沒有結果。
所以,朱祁鎮這一本《九州志》,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這些消息的落實,最少花了錦衣衛上萬兩經費,還有十幾位錦衣衛的性命,甚至很多錦衣衛受命出發,十幾年都沒有回來,很大可能是死在域外了。
如此得來的消息,卻被說成了《山海經》。
讓朱祁鎮如何不生氣。
頓時也讓朱祁鎮明白,他縱然勤政,但也沒有三頭六臂,連太子身邊的一些事情,他都不知道,這天下之間,有多少他不知道。
正因為如此,他更對教授太子上心。
畢竟,或許他不能成功,但是如果他的政治接班人,持續變法,或許有成功的一天。
朱祁鎮隨即將《九州志》背后的事情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太子立即請罪說道:“兒臣不知,請父皇責罰。”
朱祁鎮說道:“而今知道了也不遲,天下之大,九州之闊,我大明不過是天下一隅,豈不是偏安。”
太子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國不在大,務必有德。天下雖大,但多蠻荒之地,得之不足以守,又隔山限海,恐怕所得不足所失。”
這一句話,太子是硬著頭皮說道。
他甚至有一種不認識自己的父皇的樣子。
且不說大九州之說,是不是虛妄。縱然是真的,但是在太子心中,這些地方都是蠻荒之地,西有流沙,南有大海,更不要說南方濕熱之地,熱帶雨林,蚊蟲茫茫,至于鳥獸蟲蛇,各種瘟疫,實在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這些他在廣西就身有體會了。
太子在廣西的時候,一個北方人也被南方的天氣給鬧得狼狽不極,如果不是因為隨行太醫得力,用黃蒿秘方救了不少人,不說這一次大戰,即便是上一次大戰,就要有不少士卒瘧疾而死。
當然了這一次南征死亡的士卒之中,也有不少是因為各種疾病而死的。不過大多列入戰死之列。
無非是撫恤高一點。
朱祁鎮搖搖頭,他有太多的事情想告訴自己兒子,也是自己為了的政治接班人。但也知道,不能全部說出來。
否則太子定然覺得朱祁鎮是瘋子。
只是一點點的說出。一點點的指點。
朱祁鎮說道:“你這話,對也不對。儒家崇周禮,你也知道周開始的版圖有多大。”朱祁鎮一揮手,讓太監送上來一副地圖。
朱祁鎮捏著毛筆,說道:“雖然儒家說什么三代之治,但是有熊,阪升,等地,接不可考,即便有,多附會之詞,亦不可信,但是周以來卻是大體可考的。從周公開始,大封諸侯,無非這些地方。”
朱祁鎮信手一劃,圈出一個圈來,就是關中地區與洛陽附近,之后又在上面圈出一個個圈。
太子一看,立即明了。
無他,對于這個時代儒家士大夫來說,周代的歷史都是很熟悉的。
朱祁鎮與太子都是接受過正統士大夫教育的,根本不用細說,太子就心領神會,此這圈是那些諸侯國,這邊是那些諸侯國。
等畫完之后,才站了陜西一部,河南全境,山東一部,南直隸一部,山西一部如是而已。
如何朱祁鎮又說道:“至于西周戰國,又是如此。”
朱祁鎮又叫來兩副地圖,信手在上面涂抹寫字,不一刻,三副地圖,就成了。
與歷史教科書上的西周形勢圖,春秋形勢圖,戰國形勢圖,分別對應。當然了風格上決計不類同。
因為古代地圖太寫意了。
縱然朱祁鎮一直更正,加入很多數學方面的參數,但是大明地圖一直這個樣子,無非精準了一點。
但是那一種寫意的味道,是怎么也去不掉。
這是太子從來沒有見過的奢侈的治學方法。
無他,在古代地圖是軍國之秘,每一副地圖都是很珍貴的,因為大副地圖很難印刷,大多都是手揮的,即便是印刷的,都是小地區。
而且國家也有限制,很多地區不可能流傳到平民百姓手中。
所以后世到處都有的地圖,在這個時代絕對能稱得上瑰寶。
也就是皇室之中,有這么多的地圖來浪費。
不過太子不關注這些地圖,他關心是地圖上的內容,以及朱祁鎮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