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請暫緩變法
劉定之來就說道:“臣不堪陛下驅使,請乞骸骨。”
朱祁鎮一聽,就知道劉定之對于平叛的決策繞過了他,表示不滿。
朱祁鎮連忙勸慰再三。
其實劉定之也知道,軍政大權從來是朱祁鎮的,不會有片刻轉移的。即便朱祁鎮將勛臣一人放在內閣之中,其實也是給內閣一個面子而已。
內閣是從來指揮不到軍中的。
除非說通了朱祁鎮,讓朱祁鎮下旨。
但是以文馭武,是大明朝廷的原則。
即便朱祁鎮提高了勛臣的地位,一部分恢復了勛臣在開國之初的特權,但也沒有撼動這個總原則。
內閣統領天下的格局沒有變化。
當然了,有這樣的格局,內閣首輔能不能做到是另外的事情了。
劉定之先匯報了一些戶部與兵部的情況,并將他擬定的平叛開支等文書,一一匯報。
朱祁鎮看過之后,忍不住說道:“先生辛苦了,有先生在,朕可以高枕無憂。”
劉定之還是識大體的。雖然這個決策繞過了他,但是他還是帶著內閣配合朝廷決策,將該做的事情都做了。
劉定之匯報過這些事情之后,微微一頓,說道:“西北兵事再起。臣以為有些事情可以緩一緩了。”
朱祁鎮心中微微一沉,說道:“這是首輔的意思?”
劉定之說道:“臣受陛下天高地厚之恩,陛下所欲為之事,就是臣要做的事情。臣斷然不敢有此想。”
“只是,臣為內閣首輔,有些下情,卻不能隱瞞陛下。”
朱祁鎮微微感到頭疼。
劉定之的意思,他很明白。
不是說的別的事情,就是治變法,特別是推行胥吏改革,一條鞭法之上,其中有太多的利益沖突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已經成為大明各種矛盾交鋒的地方了。從思想上,政治上,經濟上,就好像一個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支持的,反對的。支持其中一些,反對其中一些的,或者干脆沒有自己的想法,想要投機的。
可以說各種態度,應有盡有。
推行變法的阻力也是越來越大。
任何一件事情,都會成為反對者武器。
前番北京地震。地震并不是太大的。
似乎這幾十年來,環太平洋板塊運動在活躍期,北京地震,朱祁鎮已經經歷過好幾次了。但是這一點被很多人用來攻擊新法。
是因為新法的推行,引起了天地震怒。
這等無稽之談,朱祁鎮自然是不信的,但是架不住有人信。于是朱祁鎮授意商輅在明報上,就這一件事情,打了很長一段時間口水仗。
但是又如何?
這種天人感應的思想,已經深入很多人心。朱祁鎮能壓下去,卻改變不了他們的想法。
而今更是如此。
滿俊叛變,牽扯太大。
在朱祁鎮決策平叛的時候,不會有人來反對的。一來是朱祁鎮手腕夠硬,在決策的時候,不要文官參與,也是能獨立推行的。二來就是大部分朝臣還是識大體的。但是在決策平叛之后,該做的事情,自然要做了。
劉定之自己有沒有要暫停變法的心思,朱祁鎮也有些猜不到。至于劉定之所言,不是他的意思,而是下面人有這種意思。
朱祁鎮只能相信一半,就是百官之中定然有這種思潮。
當然了。
這些人未必都是反對變法的,而是反對激烈的推行變法。
蘇軾的寒暑論,被不少人翻了出來。
要是徐徐圖之,就好多了。
只是朱祁鎮萬萬不肯的。
且不說,這些人是真想緩行變法,還是一個花槍,一緩緩著緩著就沒有了。
朱祁鎮太明白一件事情了。朱祁鎮這里有一分之動搖,下面變法的人,就會有十分之擔心。
畢竟大明整體思想氛圍,還是比較保守的。
朱祁鎮一停下來,自然會讓無數人失望,不說這些支持變法的人,到底是真支持變法的信念,或者就是為了投機。變法的人并不是站多數的。
朱祁鎮這一次停下來,再次啟動的時候,就難上了十倍,乃至于幾十倍,而且也會損傷朱祁鎮的政治威信。
朱祁鎮看著劉定之,今后一字一頓的說道:“滿俊不過是疥癬之疾,無關大礙。朝廷大局,絕對不會有半分改動。”
劉定之說道:“有陛下這一句話,臣就知道該怎么辦了。”
朱祁鎮說道:“有劉卿在內閣,朕也是放心的。”
昔日君臣毫無隔閡,但是而今說起話來,都變成話中有話了。昔日暢所欲言,而今每一句話,都要反復斟酌。
君臣一日百戰。
大明皇帝與內閣首輔,可以說天下最尊貴的人了,但是到了這一步,彼此之間卻不可能用友誼了。
說得也是。
皇帝本來就沒有朋友的。
朱祁鎮與劉定之的交談,在一陣沉默之中結束。
只是朱祁鎮剛剛送走了劉定之,錦衣衛指揮使云雷又來了。他二話不說跪倒在地,雙手將一張拇指寬的小紙卷雙手奉上。
懷恩將這個小紙卷送到了朱祁鎮的手中。
朱祁鎮一看,就知道,這是飛鴿傳書。
飛鴿傳書從來是不大安全的。會遇見各種猛禽,還有各地弓箭的射擊,所以一般來說,飛鴿傳書這一套體系,都是備用的。
朱祁鎮打開一看,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說道:“果然來了。”
這飛鴿傳書不過百余字,這百余字之中,說了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毛里孩部有異動,具體情況還不清楚。
第二件事情,是南疆各回回發生了大規模叛亂,開始進攻南疆各衛了。
也就是說一日之內,朱祁鎮接到了三處叛亂的消息。
當然了,朱祁鎮是一日之內接到了三次叛亂的消息,但是實際上,這三處叛亂并不是一日之內發生的。
如果算起來,應該是南疆回回叛亂先開始,然后滿俊響應,毛里孩是最后出手的。
看而今毛里孩的樣子,似乎還有一些猶豫的地方。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因為朱祁鎮不能平定滿俊之亂前,是一兵一卒都不可能派往西域,而今看得就是西域總督白圭,與他的兒子伊王朱見治的手段了。
而且,朱祁鎮要面對他的戰場了。
一處滿俊之亂,還有可能壓下去。而今簡直是西域皆叛。這樣的局面之下,反對變法的人,自然會增多不知道多少。
朱祁鎮都能想到他們的說辭了。
比如變法失人心,這才弄得西域皆叛。
或者說,西域叛亂是而今當務之急,變法之事,是可以緩行的。說起來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但是朱祁鎮決計不可能動搖。
他沉吟片刻之后,為西域做最后一件事情。再次之外,就再也不過問西域之事了。因為過問了也不可能有什么改變。
最后一件事情是什么?
就是召見石彪。
之前朱祁鎮想要派石彪去西域,但是而今看來已經是不可能了,畢竟前往西域的道路了,都已經被遮掩了。
但是真不能去了嗎?
這種封鎖讓大隊人馬自然是難以通行,但是如果是數百人,或者百余人的小隊人馬,卻是可以通行的。
朱祁鎮卻不知道,石彪到底有沒有這個勇氣。
畢竟,即便是戰場的猛將,被千軍萬馬圍著,也是一個死字,但是朱祁鎮對白圭還是比較信任的,但是對自己的兒子卻沒有多少信任。
群龍無首的伊犁是北疆最大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