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商稅如何收?
不管口中如何說,但是追逐利益,似乎是所有人的本能了。
朱祁鎮不過是在大明體制之上露出一個縫隙出來,但是不過數年時間,無數商人就趟出了一條道來。
而大明中樞的指導思想是什么?
是五世說?是新公羊?
不,還是朱熹的理學。
人成年之后,就很難被灌輸新的思想,或許等幾十年之后,而今這一批人死光了,新公羊的思想,乃至其他思想才能被人深入骨髓的信奉。
但是而今,不管被朱祁鎮如果打壓,理學還是很多人內心之中真正信奉的學說。
理學本來就是極其保守的。
畢竟朱祁鎮所提出的這個法度,那個法度,雖然大臣們都有這樣那樣的不滿與顧慮,但是內心之中還是能理解朱祁鎮提出的初衷。
但是江南商人這些種種暴發戶的情況,卻讓他們看不過眼之極,甚至可以稱為禮樂崩壞。
這樣的情況對他們的打擊,要比朱祁鎮很多變法更讓他們看不過眼。
于是乎,面對大明的財政危機,提出商稅,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過,一直拖延不辦的,卻是朱祁鎮了。
朱祁鎮對征收商人有這樣幾個顧慮。
雖然這些年從朝廷稅收的角度來看,并沒有多少改善,但是如果這個時代有國民生產總值這個數據。
朱祁鎮敢肯定,這個數字定然是一個很高的漲幅。
國家沒有從社會發展之中分到應得的,這固然是一個問題。但是卻不能因為這個問題,就打斷了國家經濟發展的趨勢。
收商稅是要收的。
但問題是怎么收?
這是一個很講究技巧的事情。如果真如朝廷很多人提出的事情,一刀切下去,有很多問題的。
其實而今,江南這些年的發展,既是大明發展最快的地區,也是問題最多的地區。
首先,就是經過了吏員的改革后,衙門清明了很多,很多公共事務也有人處理了。但是面對兇猛發展的江南。很多事情還是處于落后的。
最典型的就是蘇州。
大明最大的城市是那一座?
不是北京,不是南京,而是蘇州。
特別是這幾年以來。
朱祁鎮經營北京幾十年,北京發展一日盛過一日,似乎有幾分能趕超蘇州的架勢,但是這數年,蘇州的發展,更是開掛一般。
這主要表現在這幾件事情上。
幾任蘇州知府,每年都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上奏朝廷,增加蘇州的吏員編制,以至于蘇州吏員編制之多,已經超過順天府了。
剛剛開始的時候,每一任蘇州知府都想修城墻,將蘇州外面的市集,容納在城墻之中。
只是每一次沒有開工的時候,就放棄了。
因為他的剛剛規劃好城墻,城墻還沒有修好,城墻外有快速的變成了房屋。以至于這幾年,都沒有這個聲音了。
因為,后來的蘇州知府一算,如果要將蘇州城萬萬包裹在內,城墻要近百里,花費白銀小幾十萬兩,甚至百萬兩之多。
他們立即放棄了。
蘇州地方財政是比較富。且不說其他的每年罰臟銀都是好大一筆。但是這樣大的財政支出,也是一口氣拿不出來的。
除非朝廷撥款。
但是朝廷而今的局面,戶部尚書怕是一個傻子,才會給蘇州撥款幾十萬,讓他們去修城墻。
與此同時,蘇州城之中打行特別興旺發達,甚至商業斗爭打著打著,就變成了雙方的械斗。
畢竟大明鄉下,這種情況也是很正常的。
為了水源,為了土地,為了這樣那樣的宗族利益。彼此之間拼命廝殺。這種情況,也隨著很多人入城。從而帶到了城市之中。
或者說,在此之前大明也沒有什么城市可言,大部分府縣,不過是一個大農村而已。
各種情況復雜之極。
一副野蠻生長的局面。
朱祁鎮擔心一刀切下來,就壞了而今大好局面。
此刻,面對群臣意見,朱祁鎮也不得不有所退讓。同時現在的局面,讓朱祁鎮也認識到了情況的嚴重性。
大明財政持續性失血,很嚴重,必須馬上補充。
而且朱祁鎮也意思到一個問題。
那就是而今朝廷之中,大多數還是對商人看不慣的大臣,但是時間長了,這種局面一定會改變的。
權與錢的結合,是免不了的。
朱祁鎮不而今做了這一件事情,將來就不大好辦了。
朱祁鎮說道:“諸位所言甚是,只是這稅該怎么收卻是一個問題?朝廷既不能壞了小民生計,也要收上來足夠的商稅,來接朝廷燃眉之急,當從何處下手?”
韓雍心中已經有了腹稿,說道:“陛下,以臣之見,當實行專賣制度。”
朱祁鎮說道:“卿細言之。”
韓雍說道:“而今天下,大宗商品,無非衣食住行。布匹,鐵,茶,馬,金銀,大木,瓷器,糖,綢緞等十幾樣貨物,通行天下。”
“朝廷下令將這十幾樣貨物專賣。每貨必有繳納引錢,各地衙門有權查驗,沒有引條,則可以罰沒。”
“如此一來,臣以為朝廷可增收數千萬兩之多。”
朱祁鎮聽了,心中默默沉思。
其實,這是一套比較成熟的制度,這個制度也不是來源于大明,在唐宋的時候就有,茶引,鹽引之類的名字,早已留在歷史之上了。
不過,韓雍將這種制度擴大話了。
只是不同的引制,具體也是有不同的。
韓雍的意見,就是這樣,這十幾類大宗貨物,在生產出來之后,如果就地發賣,是不收稅的,但是要運輸出本縣,就要去縣里交錢拿引,有了這個引,才能去外面賣。
在各地運輸的時候,各地府縣都有權力查。
一旦查出來,沒有引,或者引數與貨物數量不對,等等問題。都可以被罰沒。
再加上而今的地方政府的財政,有相當一部分都是由罰臟錢支撐起來的,可想地方政府對這種檢查的熱衷程度。
這個制度其實,就是茶引的制度
朱祁鎮問道:“聽卿之言,似乎將茶也算進去了。”
韓雍說道:“臣就是以茶引為模,退行此政,以臣之見,如此就不用單獨設茶馬司了,可以并入地方各衙門。”
“也好減少一些冗員。”
其實韓雍甚至有將鹽稅也并入這個商稅之中,但是他想了想,還是絕對不行。
因為鹽稅的數額太大了。
支撐大明財政的半壁江山,一旦出了什么問題,對朝廷影響太大了。
之所以如此,就是韓雍最近也感到了很大壓力,他其實盡力在減少一些官吏,比如茶運司,韓雍而今的決策,就是將整個茶運司都裁撤了。
好節省一些人員耗費。
朱祁鎮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此事關乎朝廷根本,不可輕舉妄動。必須從長計議,而今朝廷雖然財政困難,但是一時間還沒有問題。這一件事情可以準備起來,但不要立即執行。”
“還是派一個人去江南看看,事實這個辦法到底行與不行。”
其實如果天災少一點的話,大明財政是能維持運轉的,只是天災與西域的戰事兩處傷口,形成了大明連年慢性失血,細細數來,這幾年都是赤字。
要不內庫補貼,再加上家底還是比較厚實的。而今早就撐不住了。但是即便如此,也不是一年兩年就倒下的。
別的不說,真事急了。朱祁鎮不會將天子南庫拿來用。
雖然是冼家,但其實是太子的,雖然是太子的,但也是皇帝的,這就是大明天下的真相。
只是朱祁鎮不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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