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五月政務
朱祁鎮雖然對眼前的局面,感到棘手。
也對朝野上下巨大政治不平衡感到煩惱。
但他畢竟是當了大半年實權皇帝了,對而今的局面也慢慢的習慣了。
習慣了洶涌而來的政務,也習慣了這些政務背后的盛世危言。每一天都提心吊膽的話,朱祁鎮就不會活了。
朱祁鎮雖然有些憂慮,但是在子夜之后,卻也睡下了。
第二日,天還沒有大亮,朱祁鎮就被太監叫起,洗漱更衣之后,用了一碗粥,就到了奉天門外上早朝。
然后大抵半個小時的時間,通報了幾件大事,比如朝鮮使臣請求更改貢道,保定侯孟瑛奏請班師回朝,襄王謝恩表,等等。
不過這些事情,朱祁鎮都已經在昨天處理過來。
對朝鮮使臣奏請,朱祁鎮表示不準。
朝鮮使臣看似一個改道的申請,里面卻有很復雜的政治動機,朱祁鎮也是從亦失哈奏疏之中看出來的。
簡單一句話,而今朝鮮的版圖并不是后世以鴨綠江為界,大明有不少土地都在鴨綠江之南。
只是大明不直接統治這些土地。反而是女真人在此居住。
朝鮮使臣改貢道,背后的企圖決計不單純。
朱祁鎮雖然不大清楚,但是卻一定與大明,女真部落,朝鮮人之間的三方博弈有關。
朱祁鎮雖然通過遼東鎮守太監已經落了子。但是效果如何,卻不大清楚效果如何,而此刻的朝鮮大王,卻是朝鮮心目之中的雄主朝鮮世宗。
朱祁鎮未必知道這一件。但是卻也感受到了朝鮮內心之中勃勃的野心。
只是大明這一條船雖然大,但要處理的事情也多。朝鮮雖然有野心,但是對大明還算恭敬,說是大明第一外藩,也不算錯。
大明與朝鮮之間摩擦,只能處于暗處。
甚至禮部很多人都不大清楚。
所以禮部認為這一點小事,無足輕重。而且朱祁鎮越過內閣批的不準。
反正對手想要做的,我方一定不許便是了。
至于云南方面大捷之后班師。也是自然而然的。
只是張輔不同意,覺得麓川雖然敗了,但是敗的太快,云南各地土司還有很多隱患,而且襄王要封到麓川,還要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別的不說,單單修建麓川城,就一定要做的。
否則保定侯大軍,前腳就走,麓川后腳就被緬甸攻陷,襄王被抓,那可就是大事了,成為本朝第一例,失陷親王之舉。
云南上下連沐家在內,都擔待不起。
朱祁鎮自然從善如流,以而今夏季將至,南方苦暑,不利行軍為由。令保定侯暫且屯駐云南,營建麓川城。并令襄王主持麓川軍務政務,保定侯挑選軍中精銳,為襄王三衛。并令麓川麾下各土司皆隸屬于襄王。
至于襄王的謝恩表,其實沒有什么內容,表現出天家和睦就行了。
朱祁鎮處理完這些事務之后。
又回到乾清宮。
此刻他處理的都是關于各地災情的消息。
也算是好消息。
進入五月之后,北方各地區,陸陸續續有降雨,不過都在偏南方一點的。鳳陽,河南一帶旱情得到了一些遏制,但是大規模降雨還是沒有發生的,特別是直隸,卻是旱情最嚴重的地方了。
至于蝗災,卻也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似乎是朱祁鎮堅決的滅蝗態度,讓上上下下的官員,都不敢有一絲懈怠。
楊士奇剛剛舉薦的吏部尚書郭進。以新官上任的姿態,清理北直隸抗蝗不利的地方官員,幾乎是于謙一奏,吏部就批,而且全部是重懲。
這樣政治高壓,讓每一個地方官,都不敢不接近權力。
再加上蝗蟲的壽命也到了。
蝗蟲只能在濕潤的地方產卵,否則幼蟲是長不出來的,但是北直隸大旱,很多河流都干枯,百姓為了水源,萬般辛苦,連蝗蟲滋生也受到了影響。
再加上幾十萬京營,與地方衛所兵,大規矩滅蝗。
總算是有效果。
雖然不敢說下面報上的都事實,但是大規模蝗災確實消失了,朱祁鎮甚至還去北京郊外看過,雖然地理的蝗蟲多與往年,但是也絕不是當初鋪天蓋地的樣子了。
朱祁鎮也就下令,魏國公與成國公帶領京營準備回京。
京中雖然還有十幾萬京營,但是北京距離瓦刺還是太近了。
朱祁鎮有些不放心。
至于剩下的事情,沒有一個好消息。
山西旱災嚴重,下面奏請免糧,一看數目,六十三萬石。河南那邊也要免糧,一看數目河南與鳳陽加起來,三十九萬石。
朱祁鎮頓時覺得自己剛剛儲備的糧食不夠用了。心中暗道:“不行,還要讓李時勉再跑一趟,從南洋運一批糧食來才行。”
但是這樣的情況之下,朱祁鎮又不能不免,一口氣一百多萬石糧食都免了。
這就說明,北京與九邊一年一千二百萬石糧食,又有缺口了。
朱祁鎮一邊批紅,一邊對
身邊的太監說道:“李時勉還在京師嗎?在的話,讓他進宮一趟。”
“是。”這個太監猶豫了一下,說道:“陛下,于謙于大人在外求見。”
朱祁鎮聽了,手中事情微微一頓,說道:“讓他進來吧。還有傳令今天下午,關于治河的文華殿議事,取消了吧。”
“是。”這太監立即答應下來。
于謙一會兒就進來了。
朱祁鎮見于謙眼睛深深陷進去了,頓時知道,估計于謙昨天晚上都沒有怎么合眼。于謙行禮落座之后,朱祁鎮說道:“先生是國之重臣,朕以直隸百萬之眾,托付給先生,先生也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于謙說道:“賤軀何住掛齒,臣此次來卻是向陛下請罪的,臣百密一疏,卻是誤了朝廷大事。”
朱祁鎮說道:“這不是先生的錯,先生在外忙碌,不熟悉京中情況,卻也是自然。朕相信,大部分朝臣都是明事理的,不會私心用事。”
朱祁鎮口上這樣說,但是卻依舊按照楊士奇的意見來辦,就看得出來。朱祁鎮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于謙說道:“臣慚愧,臣今日來卻是有下情上秉,這些事情,本來臣想在今日會議上說的,而今這一件雖然要拖一拖,但是有些事情,卻是半點不能拖,還必須做在前面。”
朱祁鎮說道:“先生之意是?”
于謙說道:“治水人才不足。”
“臣勘察各地治水,河北水利從西門豹治漳河起,此后一兩千年,屢有修繕,到唐開元年間,至于極盛,此后每況愈下。”
“前宋以水為兵之策,破壞河北水利,之后金元無有善政,郭守敬雖然有治理河北水利之心,他所能做的不過運河而已。”
“臣所過之處,有很多唐時水利,皆不可用。但是有些加以修繕,還能灌溉。但是臣細數各項工程,五河三湖為大項,其中數千里河堤,水閘更是不計其數。”
“需要治水之臣,不可勝數。”
“而今朝廷可用治水臣,宮中府中,治水之臣加起來不過十幾個人而已。如何應對了這樣的局面。”
“其中又有沐敬,乃是太宗老臣,風中殘燭。不忍驅使。”
“欲成其事,必得其人。”于謙說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錢糧之事,可以拖一拖,但是培養治水之臣,卻不能再拖了。”
“此臣必須向陛下進言之事。”
朱祁鎮一聽,眉頭緊皺。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一件事情。三年一科,進士數百,但是治水之臣,朱祁鎮一時間卻找不到幾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