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朱祁鎮對這一件事情考慮很長時間了。
越考慮越覺得,國家建設三北防護林,封山育林是多么正確的事情。
很多人都覺得古代都是山清水秀,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其實不是的,最少這個時代不是的。
這個時代北方的森林濕地覆蓋面積自然是要比后世強的,最少明朝人口大爆炸,其實在往后一點,也就是在成化弘治年間。
如果朱祁鎮能一直活著,大概在三十多年后吧。
但是古代與現代還是不同的。
古代對氣候條件的依靠太嚴重了,根本就是靠天吃飯,對異常氣候的承受能力,也是差多了。如果后世氣候放在這個時代,不客氣的說,北方已經赤地千里人盡相食多少次了。
黃河都斷流過。更不要說其他河流了。
朱祁鎮對此做過多次推演了,他越發覺得想要治理好北方,讓河北重現漢唐之盛,那就必須對北方整個生態環境下手治理。
否則即便下大力氣治理海河水系,也是治標不治本。
如何改良整個生態,朱祁鎮也不知道,但是他唯一知道的辦法,就是種樹,大規模植樹造林。
但是大規模植樹造林的前提就是讓百姓有代替木料,柴薪的東西。
這也是朱祁鎮一定想將以煤代柴的政策推行到整個北方的原因所在。
楊士奇說道:“陛下,煤價昂貴,京師以外,百姓恐怕不樂用之。”
朱祁鎮說道:“朕明白,但是朕卻知道,煤并不貴,在門頭溝百姓采煤根本不用錢的。所以煤價,就貴在運費之上了。”
楊士奇聽了,說道:“圣明不過陛下。史記有云: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概百里之外,販柴,千里之外運米,運費都會超過成本的。”
“陛下而今煤即便一錢不止,運到百里之外,百姓們都用不起了。”
朱祁鎮說道:“先生所言極是。朕有一樣東西,讓先生看。先生請隨我來。”
楊士奇不知道朱祁鎮想讓他看什么,但也就跟著出來了。
一出來就有兩頂軟轎。朱祁鎮上了其中一頂,楊士奇上了另外一頂。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紫禁城。
卻往西苑而行,沒有多長時間,卻來到了朱祁鎮的菜園子了。
這是朱祁鎮當初種植各地農作物,還有各種蔬菜的地方,也是朱祁鎮常來的地方。
楊士奇還沒有落轎就看見奇怪的東西,就是兩條長
長的木軌,并列而行,似乎上面包裹著鐵皮。
有一群工匠在此,畢恭畢敬的向朱祁鎮與楊士奇行禮,領頭的卻是曹吉祥與劉定之。
曹吉祥之所以在這里,卻是王振的小動作。
不管怎么樣曹吉祥也是王振的義子,王振不能看護,所以就讓曹吉祥負責這里。因為王振知道,雖然朱祁鎮親政之后,對這一片都疏遠了很多。但是這一帶在朱祁鎮心中還是很有地位的。
所以曹吉祥只要能在這里做出成績來,將來一定能被朱祁鎮看在眼里。
而劉定之在這里,卻是因為他雖然是大興縣令,但是實際上北京城內,治安問題大多都是劉定之在負責。
在于謙離開之后,劉定之并沒有做什么大的更易,不過是將于謙的辦法固定下來。
朱祁鎮很是滿意。
這一次,卻是朱祁鎮籌謀已久的。
朱祁鎮下了軟轎,說道:“平身吧。”
“謝陛下。”中人都起來了,朱祁鎮直接問其中一個老者,說道:“席大將,可是開始了嗎?”
這位席大匠,就是當初為朱祁鎮打造煤球爐的工匠。
事實證明,能做到大匠的,都是有兩把刷子的。
最少,朱祁鎮下令復制秦馳道的命令,這位大匠鉆研了數年之后,在今年春天就有了成果。
只是之前,朱祁鎮一直在忙。僅僅是來看看而已。
而今朱祁鎮心中的計劃,也是可以向外面試探一二了。
特別是這一次大災,更讓朱祁鎮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朝廷最大的問題,或許并不是別的,而是內部物資調動問題。
很多時候大明并非沒有糧食,而是運不上來。
如果大明遍布,不,僅僅是大明北方遍布這種馳道網絡,這一次的天災就不是多難渡過的。
當然了,大明的國力并非無限的。這邊大規模治水,那邊又大規模修建馳道,朱祁鎮可不想赴隋煬帝后塵,弄得功在千秋,自己卻身首異處。落個建文帝的下場。
但是該吹風,也要吹風,總要讓人知道,這是一個什么東西。否則將來真要大興馳道的時候,就不知道會遇到多大的阻力了。
朱祁鎮看了一眼楊士奇,說道:“那就開始吧。”
席大匠立即說道:“是。”隨即一聲令下,一輛馬車出現了,馬車前面有兩匹馬。駕車的人一聲令下,飛馳而去。繞著這個農場跑了一圈,總長度大概有四五里左右,總之并沒有脫離他們的視線。
楊士奇看了,說道:“可是秦馳道?”
朱祁鎮說道:“先生好眼力,正是。先生意下如何?”
楊士奇說道:“陛下想用此運煤?豈不是得不償失?”楊士奇眼睛很是老辣,一眼就看出著木軌包裹鐵皮也好,修建的馬車也好,都是要花銀子,即便這短短數里,估計一千多兩銀子拿不下來。
更不要說,這木軌恐怕時間長了,還是需要換的。
不管是從經濟成本上,還是在植樹造林之上,用以拉煤減少各地百姓用柴薪的數量,怎么看,怎么得不償失。
朱祁鎮一揮手,讓身邊的人都退下。說道:“先生英明,秦滅六國,雖然殘暴不仁,但是在很多事情上,不得不佩服,朕登基以來,邊防之事,每每問起,都是乏糧,大寧之棄,不就是糧草不繼嗎?河套不駐兵,不也是如此嗎?”
“大明在草原上的步步后退,都是因糧草不濟,從來不是打不過。”
“而是糧草不足。”
“朕欲繼承太宗先帝之遺志,掃清大漠,太宗五次北伐,得不償失,重創阿魯臺。以至于而今瓦刺坐大,而今朕不欲重蹈太宗復轍,用太祖皇帝之遺策,且耕且戰,步步為營,在關內建立馳道,供應大軍糧草。在長城之外,建立甬道,連接各衛,連成一氣,分割草原,使得各部為朝廷牧馬。”
楊士奇聽了頭皮發麻,說道:“請陛下三思,此事萬萬不可。”
不同的人聽了,理解都不一樣。在朱祁鎮想來是自己的雄心壯志,但是在楊士奇聽來,卻是令人絕望的軍費開支。以及連綿不斷數十年的征戰。
楊士奇即便是拼了老命,也不許朱祁鎮這樣做。
朱祁鎮說道:“先生莫急,朕自然會三思,不僅僅是三思,而是三十思,三百思,三千思,朕身為大明皇帝,這一件事無時無刻不在想。”
“豈止是三思。”
朱祁鎮這一番話,既是在表決心,也是講價錢。
楊士奇剛剛有些失措,而今也回過味道了,他與小皇帝交手多次,從來覺得小皇帝缺乏少年意氣。成熟穩重的好像是一個中年人一樣。
此刻想想,剛剛太刻意了。楊士奇長嘆一聲,半是表演半是真心的說道:“既然陛下心意已決,又何必來問老夫,老夫年事已高,今日向陛下請辭,請陛下放老臣還鄉,安度晚年吧。”
朱祁鎮一時間有些傻眼。
他固然說得那么大,其實想與楊士奇討價還價。此刻楊士奇要撂攤子,他反而不知道該怎么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