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太子在西北
“我呸。”朱見濬灰頭土臉的從地下鉆了出來。一身很尋常的麻布衣服。讓人萬萬想不到他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之尊。
更讓人想不到的卻是,朱見浚不在北京,而在西北蘭縣。
這就是朱祁鎮對太子的磨礪。
一來,朱祁鎮對太子寄以厚望,畢竟大明祖宗法度下,朱祁鎮也是很難做到易太子的,更不要說,在皇家換一個太子,幾乎是殺一個兒子。
朱祁鎮雖然冷酷,但也沒有到滅絕人性的地步上。
所以,作為朱祁鎮政治上的接班人,朱祁鎮自然要用心培養。
二來,朱祁鎮才三十多歲,可以說是春秋尚早,太子卻已經接近成年了。如果一直養在京師無所事事的,被有人說離間父子,反而惹出了其中亂子來。
不如趁他年輕。放出去磨礪幾年。好見識一下民間疾苦是什么樣子的。
而天下何處最苦?
其實不管那個地方的底層百姓都各有各的苦楚。
不過總體來說,西北百姓要比大明其他地方的百姓苦一點,這是自然環境限制的。
而于謙又是朱祁鎮信的過的人,于是朱見濬就被扔到西北來了。
雖然朱祁鎮想將太子一個人扔過來,但是不管是國內太后,皇后,還是外面的內閣大臣都不會同意的。
孫太后與錢皇后兩人明里暗里斗了好些年了。但是唯獨在太子的事情上卻是統一陣線了。
于是,朱祁鎮不得不做出一點點退步。
就是讓太子帶這他的小班底過來。
太子的小班底就是誰啊?
首先是太子的死黨同學,英國公張懋。張懋帶著數名乾清宮侍衛,這是為了保護太子的安。
還有于謙的兒子于冕。
于冕而今已經在南直隸做了縣丞,不過被朱祁鎮又撈了回來,讓他陪同太子。
這一方面,也是為于謙著想。
于謙已經年過六十,再加上西北風沙,身子骨大不如從前了。但是在明代父子同地位官,卻不合規矩的。
而于冕跟隨太子,雖然也在西北,但是與于謙就不是一個系統里面。更不要說,太子的身份保密,在外人看來太子不過是一千戶而已。
不錯,就是隸屬于蘭州中護衛屯田千戶。
張懋與于冕都是他的隨從而已。
細心的人或許會發現,在太子的身邊并沒有安排文官。這也是朱祁鎮的用意。不想讓太子與文官士大夫有太多的接觸。
對理學那一套,作為未來大明天子,不能不知道,不能不懂,但是如果真信了。那也是萬萬不行的。
但是朱祁鎮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教太子。
原因很簡單,每一個人的思想形成,都是有具體環境的影響的。朱祁鎮之所以有如此思想,乃是九年義務教育培養出來的。
在還沒有成年之前,就打下了基礎。
但是太子卻不一樣。
朱祁鎮也沒有太多的時間,一對一詳細教導太子。只能讓太子去直擊大明底層的真相。
而朱見濬的這個千戶官,正是于謙為朱見濬安排的。
這也是于謙按照朱祁鎮的意思來辦,讓朱見濬接觸到底層的大明。而朱見濬這個千戶,就要帶著千余名士卒以及他們的家眷,還有一些蒙古內附的牧民做一件事情,就是沿著阿干河修建灌溉系統。
阿干河乃是黃河的一條支流,從黃河北岸匯入黃河之中。
也算是于謙規劃的西北水利工程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之所以讓衛所軍來做這一件事情,又關系到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于謙有經營蘭州作為西北重鎮的原因。
畢竟明代陜西一省,有現在陜西,甘肅,寧夏,青海四個省的地盤。西安對于西北,還真有一些鞭長莫及。
所以,他準備將蘭州中護衛遷出蘭州城,再蘭州北方再次建立一處蘭州衛城,作為蘭州城的北方屏障。
于謙這個計劃,也是因為而今的戰略形態演變。
燕然之戰后,瓦刺龜縮西北,不敢觸犯大明邊境,至于其他大小部落,更不被邊軍看在眼里,于是乎,自從仁宣之后,大明日漸萎縮的邊墻之外的土地,也都重新回道了大明的控制之中。
宣大遼東海西的邊境線,幾乎向西北躍進數千里。甘肅,寧夏一帶雖然沒有那么夸張,但也有所推進。
首先寧夏鎮與東勝衛接壤。
大明已經在這里設驛站了。
如此一來,從北京到西北,就有另外一條大路了。
而甘肅與蘭州這一帶,到沒有太往北推進。
原因很簡單。
無利可圖。
因為甘肅鎮,蘭州往北沒有多遠,就是大片大片的黃沙。
甚至如果不是有黃河在,寧夏鎮就在黃沙的包裹之中。
不過比起甘肅,蘭州這邊還是有一些北擴的余地的,比起甘肅一些城池,根本就是臨沙建城,蘭州北邊還有大小松山,以及一些黃河支流。有屯耕的余地。
這才有于謙修建蘭州衛城的計劃。
當然了,修建城池的事情,不用朱見濬操心,他只要關心他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但是在西北修建水利工程,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從正統二十三年開始,朱見濬遠離了經史子集,遠離弓馬騎射,部的心思都撲到這一條河上了。
比起河北水利要在旱澇之間做出取舍,西北的水利就簡單多了,那就是要想辦法引水灌溉就行了。
西北一年大概只有夏秋之間三個月下雨,除此之外都是旱。每個百姓都在缺水的環境之下生活著。
朱見濬來之前,大概沒有想到,有人能經年累月不洗澡,為了吃一口水要走幾十里地吧。
剛剛來的時候,朱見濬還不習慣,一年下來也習慣了。
他剛剛就是下井檢驗河道了。
或許有人覺得我說錯了,怎么可能下井檢驗河道。
這卻是西北的必然,西北干旱到了什么地步,那就是蒸發量太大了,大到了如果讓引來的水源從地面上流淌,就會造成了極大的浪費。
所以,西北有些渠道,就是類似新疆的坎兒井,要在地里挖出一條暗道,然后在地面上開出井來用水。
如果在剛剛來的時候,朱見濬或許還在乎形象,而今卻早已不在乎。說起來千戶,這個官不小,但是實際上,他所能負責的壯丁,不過一千多人,這還是于謙特別給他補充了。
否則按大明的現狀,一個千戶所的壯丁,決計是不夠千余人的。
千余人分成數隊,就在蘭州北邊起伏的山溝之中,艱難的挖掘,于冕算是技術員,張懋算是施工隊長。但是每一個人都下洞挖掘過。
也包括朱見濬。
朱見濬從井中被吊籃拉上來,張懋立即伸手將朱見濬拉了上來。
而朱見濬似乎剛剛狠狠的吃了一口干土,這個時候,忍不住不住的:“呸呸。”張懋遞給他一口水,他細細抿了下,然后在口中漱漱口,隨即又將這一口水給喝了下去。他看著周圍一個個灰頭土臉,看上去就好像是泥用的人,說道:“成了,這渠完成了。”
一句話下去,無數士卒開始歡呼起來。
連朱見濬的眼睛都濕潤了。
這一條河道大概有十幾公里,可以灌溉兩萬畝土地,說多也不多,但是朱見濬親手將他挖出來之后,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不容易。
哪怕他是千戶,他一年吃過的苦,比得上他十幾年吃的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