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項忠上位
項忠反應并不慢。
能進內閣之中的人,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雖然他事先沒有想到,朱祁鎮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片刻之間,內心之中,就有了權變的辦法。
項忠說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臣以為單單如此,是堵不住隱田的口子的,自古以來,就是國家大弊,即便沒有免稅之事,依然有貪鄙之人,不思為國家著想。即便是免除免稅,也不過是治標之策。”
朱祁鎮知道項忠所言并沒有什么錯處。
的確,在利益面前,很多人什么事情都敢做。
朱祁鎮即便是去除免稅這個漏洞,也不過是讓他們多付出一些代價而已。
項忠察言觀色說道:“陛下之意,臣是明白的,不過凡事都有謹慎為之,更何況關于如此大事,總要一步步的來,立一世之制,當存百世之心。而大明之大,東西南北各數萬里,地不同,民情也不同,京官與地方官不一樣,地方官與地方官也是不一樣的。臣以為這一次確定俸祿制度,也應該秉承沿用百年之心,臣以為制定俸祿體制,應該分地分官,而且也將吏員計算在內,以免上下不均,內外失衡,同樣也要考慮今后有所更易。”
“同樣也將陛下所提的事情,考慮進去。”
“不當急于求成。”
朱祁鎮聽了項忠的話,心中輕輕一笑,項忠所言沒有道理嗎?
當時不是。
但是朱祁鎮卻聽出了項忠內心之中的真實聲音,不過是拖而已。
有足夠的時間,項忠才能有更多的辦法,將朱祁鎮的意圖貫徹下去。
項忠對免除官員士紳免稅待遇這一件事情上,并不存什么偏見。他家里固然是嘉興望族,但是他已經官居大學士,也不在乎家里幾畝土地,有什么收益了。
而且江南一帶,比起他們地方還有不同,那就是大量士紳參與商業活動,這也是為什么朱祁鎮征收商稅,還遇到這么大反抗。
大部分江南士紳雖然還愛好囤積土地,但是并不是想從土地上賺錢,而是一種本能的用來傳家的產業而已。
這一件事情雖然難,但是項忠卻可以擺平身后的支持者。
不同的經濟政策,對不同地區的士紳是不一樣的。
江南富有,來錢的路子多,也不是一定要得這免稅的好處。但是很多經濟不發達的地方,就不一樣了。
如西北,情況就不好說了。
朱祁鎮
并不覺得項忠這樣做,有什么不對的。
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朱祁鎮豈能不知道?
項忠真一口答應下來,朱祁鎮反而有一點擔心了。
朱祁鎮需要的是大臣,而不是奴才。
雖然有時候大臣太有大臣體,為了心中的理念與朱祁鎮打擂臺,讓朱祁鎮感覺很難受,但是如果首輔對朱祁鎮的任何命令,百依百順,俯首聽命。讓朱祁鎮更加警惕。
朱祁鎮自己都不保證自己的所有想法,都是正確的。當有自己對天下大事的判斷,如果對朱祁鎮無限度的服從。與一個奴才有什么兩樣。
項忠不是不明白,這一次問對的重要性。但是他選擇的是拖,而不是立即答應。
朱祁鎮豈能也明白,這么大的事情,關乎天下各地,真要雷厲風行的推行下去,不是不能推行,大大小小都要出一點亂子的。
這是事務的必然。
在古代中國,凡是關系到土地的事情,都不得不慎重,不能不慎重。
朱祁鎮說道:“先生所言極是,既然韓卿臨去時候推薦了先生,朕也就將天下交托給先生了。”
項忠聽了,渾身一震,退后一步,說道:“臣不敢有負陛下,定然舍生忘死,為朝廷效力。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項忠此刻也有幾分恍惚之意。
內閣首輔,乃是人臣之首。執宰天下。誰不心動,項忠也不例外。
此刻正式確定之后,饒是項忠的城府深沉,也有幾分失態。
只是朱祁鎮的話,立即讓他從這種失態之中拉了過來。
朱祁鎮說道:“韓卿說過三事,重新清丈,推行商稅,南洋封建。都是當務之急,重訂百官俸祿,自然當做,卻可以放放,項卿作為首輔,要將心思放在這三件事情上面。”
“這三件事情上面,項卿有什么想法嗎?”
項忠立即說道:“陛下,重新清丈,乃是朝廷固本培元之大事,重塑朝廷根基,乃是第一等之大事,不過已經清丈過一次,這一次只需御史督促,蕭規曹隨就行了。天下吏員都出學校,這一次清丈,要比上一次清丈容易多了,臣以為能在兩年之內,清丈完畢。”
“南洋封建之事,固然朝廷大事,不過此時關鍵不在朝廷,而在南洋,在于太子。內閣只是配合即可。”
“至于推行商稅,乃是朝廷開源節流之大事。只是賦稅上的問題很多,單單推行商稅,并不能概括一切,臣以為當為賦稅整理。”
朱祁鎮聽了,微
微有些驚訝,說道:“哦,何為賦稅整理?”
清丈土地的事情,上一次清丈在十幾年前,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當年清丈的很多人不在了。
比如清丈江南的寇深,早已亡故了。
但是還有很多人都在,比如項忠清丈的時候,他已經是湖廣巡撫了,很多事情都需要他配合,他可以說深度的參與進入清丈這一件事情。
而如項忠這樣的人,在大明官場之中,決計不算是少數。再加上吏員改革,這一次清丈,雖然同樣是任務繁重。
但是大明行政效率,提高了不少,在執行層面,也不是一件難事。
唯一困難的是監督而已。
上一次清丈的問題很大,朱祁鎮幾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這一次朱祁鎮要求更好,之前得過且過的問題,就不行了。
而南洋封建,項忠所言的也不錯,這個問題重心不在朝廷,朝廷不過協助移民。出錢而已。而且不是一下子出錢的,真正讓這個政策能不能推行下去。
是大明藩王們能不能在南洋站穩腳跟。
在這個問題上,朝廷能做的事情并不是太多了。
項忠說道:“陛下當政以來,不論是草原軍興,還是吏員改革,同時都在進行賦稅改革,自從周忱開始,無不以多征賦稅為要。”
“當時的確是是救時之策,然非治天下之正道。”
“國家以錢糧為血脈,這是不錯,沒有錢糧,則,何事都不可為。但是治國以理財為本,卻是本末倒置。”
“而今商稅之額雖然沒有沒有盡數征收,但是估計,等商稅全部征收齊之后,朝廷一年賦稅可以超過前宋最高之時,即一億兩千萬之數。”
“此刻,朝廷賦稅最大的問題,就不是征收不足,不夠國家用度,而是朝廷征收太多,朝廷治國以民為主,不是以錢為主。”
“無民則無國,從未聽過無錢則無國。”
“《論語》,曰:‘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而今陛下,攬九邊之將士,為京營三軍,帶甲百萬,天下之大,無可抗衡。可謂足兵。太倉谷物,四千萬石,每年進出不盡。可供京師數歲之食,太倉,內庫豐登,以至于出兵海外,耗資千萬,而民不覺也,可以足食。”
“然民生疾苦,陛下可曾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