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議政
“遵太后懿旨。”楊士奇起身說道:“而今朝廷有三件大事,卻是急務,不可拖延了。”
“皇帝大行,天下震動,陛下尚在沖齡。恐有妖言惑重之輩。”
“故,臣請派遣公侯出鎮,各地震懾天下宵小。”
太后聽了,對張輔說道:“英國公,你覺得如何?”
朱祁鎮暗暗想道:“文臣如何能震懾天下宵小,只是武將,而英國公作為天下公侯之首,是內閣之中勛臣的代表,太后自然不能越過他去。”
張輔說道:“以臣之見,九邊有蔣貴鎮守甘肅,巫凱鎮守遼東,大同宣府為行在所控,西南之地,山云鎮守廣西,沐晟鎮守云南。李賢鎮守南京,太監王景弘亦在南京。各部當無事,唯有江西有民變,尚不定,當派遣重將往鎮。湖廣也當派一員重將。”
朱祁鎮聽了,心中暗暗點頭。
九邊防備蒙古,這是大明重點防線。而南方有交趾,還有云南各地土司,都為邊患,故而張輔先說九邊,再說西南。
江西民變,朱祁鎮之前沒有聽說過,不過聽張輔提起,想來也是有事。但是為什么湖廣不細說,反而直接說派大將往鎮?
王振就站在朱祁鎮身后,低聲說道:“楚王。”
朱祁鎮聽了,暗道:“楚王。”
不聽王振說,朱祁鎮都忘記了還有外面的諸王的,不過經過正永樂,宣德兩帝次第限制藩王之后,各地藩王能夠擁有實權的,已經不多了。
卻不知道,為什么朝廷這么重視楚王,是因為湖廣的地理位置?還是楚王手中有別的王爺沒有的東西?
朱祁鎮只是將這件事情暗自記下來,之后再細細查訪。一并被記下來的,還有張輔所言的人名,蔣貴,巫凱,山云,沐晟。
太后說道:“英國公覺得該派誰去?”
張輔說道:“當派毛翔,武興,一去江西,一去湖廣。”
太后說道:“既然如此,毛翔去湖廣,武興去江西便是了。”
楊士奇立即說道:“臣遵旨。”
太后說道:“楊師傅,繼續說。”
楊士奇說道:“再有就是大行皇帝的寢陵。大行皇帝去的太突然了。”
太后也垂淚說道:“好,立即派人去天壽上勘探吉地,為大行皇帝修建寢陵。”
楊士奇說道:“臣遵旨。”
朱祁鎮心中暗道:“這也太倉促了。”
朱祁鎮即便學識不淵博,但是也能聽過大名鼎鼎的十三陵,知道每一個寢陵都是一個龐大的工程。
很多皇帝的寢陵都要修上十幾年的,而宣宗皇帝去世的太突然了。
而且整個宣德年間,財政上并不寬裕,所以宣宗皇帝以自己年富力強,將寢陵工程暫且停止了。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么快就用到了。
朱祁鎮正想著,卻聽見太后繼續說道:“仁宗皇帝的寢陵,以簡樸為尚,而今我皇兒的,也照著仁宗皇帝寢陵造吧。”
“臣明白。”楊士奇說道。
隨即楊士奇說道:“最后一件事情,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國不可一日無君,應選良辰吉日,太子登基以奉宗廟。”
朱祁鎮聽到這里,心中猛地一跳。
他忍不住緊張起來了,他雖然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太后萬萬沒有反悔的可能了,但是這事情一日不敲定,他一日不放心。
隨即有一絲燥熱之意,涌上心頭。
或許九歲的朱祁鎮還不知道什么是皇帝,但是而今的朱祁鎮卻是明白的。讓他如何不激動。
太后看了朱祁鎮一眼,說道:“最近的吉時在什么時候?”
楊士奇說道:“酉癸。”
太后微微一算,說道:“就是初九。”
楊士奇說道:“正是。”
太后微微一嘆,說道:“都準備起來吧。”
“臣遵旨。”楊士奇說道。
朱祁鎮看了這一幕,也慢慢的看出來一點苗頭了。
內閣僅僅是一個咨詢,建議的機構,或許在明晚期有了部分的相權,但是而今卻不能做任何決定。
只能給皇帝提供方案,真正拍板的只有皇帝本人。
“果然是國不可一日無君。”朱祁鎮心中暗道,此刻他似乎懂了太后的一些心思。
又聽朱祁鎮繼續說道:“皇帝尚小,今后早朝,先一日將奏折送入大內。擇數件重要的事情,在早朝上說一說便是了。”
楊士奇聽了微微一頓,說道:“臣明白。”
早朝本來是決事時間,不管是洪武,永樂,洪熙,宣德,幾位皇帝都在早朝之上做出決斷。
但是朱祁鎮而今根本不具備這個能力。
太后的建議,將早朝給儀式化了。
恐怕今后早朝就是百官朝拜天子,然后說幾件早已商量好的事情,隨后一一退下,各自歸衙處理公務去了。
在太后與楊士奇看來,不過是權宜之機罷了。
等小皇帝長大之后,就要回歸祖制。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一件事情竟然成為了大明朝的祖制,早朝不過虛文而已,以至于皇帝不上朝成為習慣。
太后隨即說道:“今天議事就到這里了,將各地的奏疏全部貼黃之后,送進大內,就好生籌備登基大典吧。”
“臣等領命。”楊士奇說道。
隨即太后帶著朱祁鎮怎么來又怎么走了。
太后并沒有放朱祁鎮回去,而是回到了慈寧宮之中,屏退左右,對朱祁鎮說道:“而今你雖然沒有登基,已經是我大明的天子。”
朱祁鎮立即說道:“謝太后扶持。”
太后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帶了一絲苦澀。但是此刻她也不敢將朱祁鎮真當做孩子。襄王金冊之事,她必須解釋清楚,否則是為襄王種下了禍根。
她說道:“之前我在宗人府取了襄王金冊,卻不是動了廢立之念,只是擔心你年紀太小,受了外人蒙蔽,楊士奇等人,固然對大明忠心有加,但是對你這個皇帝卻未必多放在心上,這些老臣,都各自有各自的主意。看兵部這些年的作為就知道,兵部尚書王驥去年上書,請為兵部加派人手。”
“但是我朝各部,行事都有一定之規,各部要多少人,在太祖朝都定下來了,即便后來偶有更改,但也不多,只有王驥一口氣上奏要好幾十個人。”
“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兵部事務繁忙,一股腦將五軍都督府的職權侵占了不知道多少。都是這幾位老先生的手段。”
“他們未必不是忠心之舉,只是他們的忠心,與我皇家所要的忠心未必是一樣的。”
“故而我想讓你襄王叔,輔政監國。”
“既然你不愿意,這金冊我交給你手中便是了。”隨即太后拿出一封文書,還有玉牒金冊,要遞給朱祁鎮。
朱祁鎮立即說道:“孫兒不知太后苦心,實在是大不孝,還請太后責罰。這金冊,孫兒萬萬不敢接。”
太后說道:“你不接,我使人將它放回去便是了。只是你今后就是我大明的九五之尊了。就不當你是小孩了。今后朝中所有文書,都交給王振,王振代你批了,讓內閣諸先生過目,如果諸位先生覺得不對,鬧到我這里來,如果是你錯了,我可是要處置你的。”
朱祁鎮聽了,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了。頓時又生出一絲慚愧之意。
如此看來,是他杞人憂天了。他即便什么也不做,這位置也是他的。說道:“孫兒謝過太后。”
太后說道:“你而今還不肯叫我一聲奶奶嗎?”
朱祁鎮一聽說道:“孫兒拜見奶奶。”
太后這才開顏一笑,說道:“回去吧。”太后讓人送走了朱祁鎮,心中卻是暗道:“這孩子果然與孫氏一點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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