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直隸省內部問題
朱祁鎮第二天酒醒,就乘船回天津。于謙就噼里啪啦一頓勸諫,將歷代飲酒失德的皇帝全部拎了出來,為朱祁鎮講了一個遍。
朱祁鎮只能低頭服軟,隨即轉換話題。將話題轉移到了政事上,朱祁鎮說道:“先生久在直隸,直隸省乃是新建,卻不知道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
于謙聽朱祁鎮轉化話題,他未必不知道這一點,但是他更知道,真能與皇帝較真嗎?朱祁鎮既然已經服軟了,他自己也就見好就收。說道:“陛下直隸一省問題不少,但是有兩個問題,卻是陛下不問,臣也是要上奏的。”
朱祁鎮說道:“先生請講?”
“第一件事情,就海關在天津城中,已經不合適了,天津乃是朝廷的倉儲重點,而海商都是一些無法無天之徒。一旦有失,殃及朝廷庫藏,就是不可挽回了。此其一也,海關設在天津,則海船要從衛河轉運,沿途有不法之徒,私販海貨,國家關稅受損,此其二也。故而為了長治久安,海關應當設在海邊,不當在天津城中了。”
朱祁鎮微微點頭,說道:“朕知道了,先生與戶部商議就行了。”
當初海關設在天津,未必不是權宜之計。
應該天津城往東,雖然距離海邊還有一段距離,但是這些地方,都是一片蠻荒之地,連一個像樣的縣城都找不過來。
所以根本沒有一個能接待大量海商的地方,這才設在天津。
而今放在海邊也是正理,朱祁鎮也在大沽住了一夜,知道在利益的驅使之下,大沽的發展定然是一日千里。
朱祁鎮心中其實也有了大沽設縣的想法。這想法僅僅是一個初步的構想,反正于謙代表直隸省與戶部之間商議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朱祁鎮自然可以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將這個想法加進去,看看戶部與直隸的意見。
至于成與不成,朱祁鎮就不在乎了。
畢竟他的精力并不放在區區一個縣城之中。
于謙說道:“第二件事情,就是直隸的水利工程了。”
朱祁鎮說道:“出了什么問題嗎?”可以說直隸的水利工程,乃是朱祁鎮登基以來第一個大工程,朱祁鎮豈能不關注。
于謙說道:“直隸水利一切順利,否則臣也不敢請陛下來視察,只是有一件事情,卻是要處理了。”
“今日戶部對直隸撥款會漸漸減少,當五河三湖修成之后,朝廷就除卻每年一兩萬兩白銀的定額修河款之外,就不會有治水的寬項撥給
直隸了。”
朱祁鎮微微皺眉,說道:“這請先生放心,直隸的水利今非昔比,朕會讓戶部工部商議一個數字,不會讓直隸方面吃苦的。”
這就是大明財政的僵硬的地方,凡是都是按舊例,按定額來。
朱祁鎮心中暗道:“看來對于這一件事情,也要給周忱提一個醒了。”
“陛下誤會臣了。”于謙說道:“臣自然信得過陛下,但是各地府縣,臣也劃一筆款子,專門用于水利維護。”
“臣粗粗算來,大概有十萬兩之多,朝廷再撥款,或者允許直接截留十萬兩,足以維護了,而且這幾年還有一些收尾工程,等數年之后,臣有信心將維護的寬項壓制在十萬兩左右。”
水利工程,并非一修好,就可以放在哪里不管了。
是需要時時刻刻的維護的。
不過,古代的勞役制度,讓于謙在財政上有很大彌補,于謙一般將某一項某一段水利工程的維護分配給幾個村莊。
這些村莊的男丁在農閑的時候,都要去清理維護,在汛期里去上壩看守。
當然了,于謙盡可能安排是利益相關方,這些水利工程直接關系到村子的灌溉,或者是村子的安危。如此一來,這些百姓才會賣命。
甚至不用督促。
如此一來,朝廷就可以減少很多開支了。
因為很多時候,維護堤壩,需要的是人力。
如此一來,朝廷就能將精力放在幾項大工程的維護上了。
其實于謙已經做的不錯,要知道整個運河體系每年維護的費用在一百萬兩上下。
“只是,朝廷費了這么大的精力才修好這些水利,總是要人管理的,臣幾乎在每一個府都設了同知,管理水利。但是在省中,卻沒有人專門負責。”
朱祁鎮也聽出門道了,于謙的意思是設立省一級別的專門管理水利的官員。
其實在太祖皇帝制度設置之中,是沒有巡撫這個職位的,而是有三個平行的機構,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揮司。
這三者雖然以布政司為尊,但是還是平級的機構,誰也不負誰,這才有了巡撫的誕生。
但是而今巡撫的設立也并非有定制,而是有事則設,無事則罷。
朱祁鎮對此早就有意見了。以他后世的經驗,巡撫在明清最后形成一省的首腦,是有必然原因的。
就是太祖皇帝在制度上將地方權力消弱太多了。
這種不平衡,讓地方遇見大事的時候,內訌比較多,比如災害,
兵事,叛亂等等,是必然需要一個人掌總的。
但是在于謙的話里,似乎于謙是想在三司衙門之外,再增加一個司級衙門嗎?
朱祁鎮這倒是沒有想過?
畢竟之前可以效仿的例子,就是漕運體系。乃是以漕運總兵官為主,下轄各地衛所,還有一些文官在其中,建立起一套獨立于地方的漕運體制,甚至反過來,侵吞地方權柄。
對這一套體系,朱祁鎮心中并不覺得是多成功的。此刻聽于謙這么一說,他心中也是一動。
果然于謙所言正是朱祁鎮所想,于謙說道:“臣以為當設直隸省都水司掌管直隸一省水利,畢竟直隸一省水系相連,遇見汛期旱情,應該是一省統一規劃,否則的話,臣擔心當時有以鄰為壑的事情發生。”
于謙并沒有想那么遠。
這并不是于謙的智慧不如朱祁鎮,而是每一個站的角度不同。對朱祁鎮來說,消除國家運行之中的弊端,一步步讓天下按照自己的想法推行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于謙這幾年的心血都放在治河上了,此刻大功告成的時候,于謙最擔心的不是自己的際遇如何。
而是擔心人亡政息,朝廷金山銀山堆起來的河北水利,被后續之人給荒廢了。
如此思考,想在制度上保證水利政策的延續,就非常重要了。
朱祁鎮說道:“這都水司該怎么運行,官員幾品?如何管理下面的河渠,先生寫個題本報給楊首輔,想來楊首輔經驗豐富,定然給先生一個滿意的答復。”
而于謙擔心的事情,并非不會發生了。
朱祁鎮這么多年皇帝當下來,最大的感悟是,雖然大明有相當一部分官員是不錯的,但是,永遠不要低估那少數官員的節操。
這一點是古今如一。
后世都有豆腐渣,而今以鄰為壑算什么?反正他只要保住他下轄不被淹,至于下游的事情,關他屁事。
朱祁鎮雖然口中沒有一口答應下來,但是暗示已經很明顯了。
不過,朱祁鎮所想做的文章,并非這一點,而是想以這都水司的設置,將大明地方的制度理清一遍,最少最少,也要將巡撫制度確定下來。
還有就是南直隸這個大省的拆分,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朱祁鎮心中的想法一閃而過,切入點找不到的時候,朱祁鎮所有設想都在腹中。好的政策不能在好的時機實行,失敗的可能也是很大的。
但是這個時節是什么時候?朱祁鎮心中在默默的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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