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大明撤離安南才幾十年,當初經歷過大明兵鋒的老人還有一些人在,即便最后是安南勝利了,但是他們也不敢輕視大明的兵鋒。
黎宜民如果全面的掌控了安南,在這樣一件事情上,未必不敢與大明朝廷掰掰手腕,但是而今的局面之下,安南內憂外患,黎宜民實在沒有勇氣對大明是說一個:“不”字。
只是黎宜民缺乏勇氣。
有一個人并不缺乏。
這個人就是他的四弟,黎思誠。
在歷史上黎思誠就是將黎宜民扳倒的人。
如果說在歷史上本世紀乃是安南最輝煌的一個世紀,那么在本世紀下半葉的黎思誠就是前黎朝所有君主之中,僅次于后黎朝太祖黎利的有為君主。
后黎朝也是在他的手中,發展到了極盛。東征西討,四處用兵,并在與占城數百年的戰斗之中,終于分出勝負。逼著占城遷都,從此一撅不振。
將安南從紅河平原向南大片開拓。
都是在他手中奠定的基礎。
被稱為后黎圣宗皇帝。
只是而今的黎思誠卻不知道這些,他此刻不過是一位十八歲的少年王爺而已,在群臣與宜山王的斗爭之中,他隔岸觀火
他并非沒有實力,只是他卻很明白,黎氏王朝在安南不可動搖。
所以,不管最后誰勝誰負,最后都要黎氏來當國王。
如此一來,他就不用著急了。
他在暗中推波助瀾,想將宜山王扳倒,但也是隱藏在暗中而已,畢竟一旦暴露了身份,恐怕宜山王先弄死他。
一旦宜山敗了,他雖然還有一哥哥,但是他卻有把握,群臣回來擁戴他。
其中種種鬼蜮伎倆,人心莫測,此處就不細細說了,反正上下五千年這種陰謀較量,從來不少。
此刻可以自行腦補五萬字。
他就好像一個張網以待的蜘蛛。等待著宜山王這個蟲子,被別動物殺死之后,自動調到他的羅網之中。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有另外一個獵物跳進這一張大網之中。
那就是大明。
黎思誠覺得這一盤大棋,不敢說十拿九穩,但也八九不離十了,安南決計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早就將安南當成自己的了。
但是此刻大明要在這塊大肉上面分一杯羹,他豈能忍受。
黎思誠立即將親信叫過來如此如此的吩咐一番。
這個親信迅速消失了。
另外一個地點。
數十名大臣正在謀于暗室。忽然外面有一個仆人來了在一個老者耳邊說了什么,他臉色一肅,說道:“我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藍山洞主打下江山,就不歸為我們所有了。”
此言一出,在座皆驚。
藍山洞主是誰?就是后黎朝太祖黎利。而藍山洞主就是他的一個尊號,雖然不大了解他們的邏輯,但是后黎列代君主,大抵都喜歡稱呼自己某某洞主。
甚至黎利的本紀,就叫做藍山本紀。
“丁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一個老者問道。
這兩個人就是這些老臣的兩派里領袖,一個名叫丁列,一個叫做阮熾。也是僅剩下幾個有威望大臣,其余大臣大多為宜山王所殺。
丁列說道:“剛剛傳來消息,大明使臣已經來冊封黎宜民了。”
“就這事情?”阮熾說道。
說實話,安南對大明從來是陽奉陰違,所以大明的冊封說是一回事,也是一回事,說不是一回事情,也不是一回事。
丁列說道:“如果單單此獠引北寇以自固,也就罷了。他準備獻土內附。”
“什么獻土內附?”
這四個字,簡直一石激起千層浪,一下子觸及到了他們的逆鱗了。
對于反抗宜山王,他們是有統一的意見的,但是如何反抗,反抗到什么地步,卻是彼此有分歧的。
畢竟將一個君主掀翻,未必有功,先有其害,下一任君主不僅不會感激他們的舉動,反而會擔心,擔心他們既然能將上一任給掀翻,會不會也背叛我?
所以,這是一個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這也是這么多大臣,議而未決的原因。
誰都想弄死宜山王,但是誰都不愿意出頭。
當然了,隨著宜山王一步步的壓迫,他們總就能達成一致,但是會是什么時候,卻不知道了。
而今這一句話,一下子將這么多人給惹急了。
原因很簡單。
雖然后黎朝也有科舉,但是他們統治核心,卻不是儒家士大夫,而是功臣子弟,這些功臣就是什么功臣。
都是跟隨黎利起兵的功臣,他們祖先的功績自然是將明軍給打跑了。
也就說,獻土內附這四個字,簡直將他們家族賴以立足的根基給打掉了,更不要說,這些家族當初與大明血戰不知道多少場了。
幾乎每一個人都沾染了大明將士的血,甚至在宣德議和之后,皇帝命安南將遺留在安南的將士要回來。
黎利的回答是沒有?
真沒有嘛?
都是被這些功臣家族給瓜分了。成為他們的屯民農。
這一切的一切,讓他們都必須站立在大明對立面,與大明虛以為蛇,是可以的。畢竟大家都知道明強安南弱。
但是真正舉土投獻,將他們祖先的功勞放在何處,將他們自己的利益放在何處?
一時間他們就有一個共識,那就是黎宜民不管他是誰的兒子,他都必須死。
當然了。
不是沒有人覺得這太扯了。
宜山王黎宜民在安南是一國之君,如果獻土歸附之后,又能得到什么獎賞。難不倒有什么榮華富貴能比得上安南國主之位?
不過,這些聰明人看見有丁列為這個說法背書。立即心領神會,具體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起動手,先除掉黎宜民。
至于之后的事情,可以慢慢的說的。
于是,這些大臣歃血為盟,每年盡出家丁,少則幾十,多則百余人,一聚集居然有近千人。
近千人,都是精銳甲士。在大戰之中,或許不夠用,但是一場政變,卻是足夠了。
一時間無數信使在黑暗之中穿行。
驛站之中。
大明使臣王豫正在對著燭光讀書。
給事中這樣的清貴位置,自然是非進士不得任,而這位進士出身的士大夫,很不習慣安南的氣候。
他來的時候,北方已經是秋風起了。而是在安南卻是一年之中最為宜人的時候。
只是即便如此,對于一個北方人來說,還是有些熱。
熱得他睡不著。
他只能拿著幾本書,在燭光之下,細細的品讀。似乎只要能將書讀進去,就心靜自然涼了。
忽然,房后傳來一陣動靜。
一個仆人打扮的人來到征王豫身邊,說道:“大人,數數離開,今日升龍有亂。”
王豫心中微微一驚,但是緊緊捏著書,他認識這個人,是一直跟隨他從廣州過來的仆人,萬萬沒有想到是錦衣衛,說道:“你是何人?”
“在下錦衣衛安南千戶所下轄百戶。”
王豫說道:“如何生亂?”
“乃是安南大臣群起而逐國主,今夜的升龍城之中必然有一場廝殺,使臣來是避一避吧。”這個錦衣衛百戶說道。
王豫沉吟片刻,沉重搖搖頭說道:“受命出使,我的一舉一動,不是我自己,而代表的朝廷,且不說,他們未必敢傷使臣,縱然他們來殺我,我又豈能一走了之。”
“我寧死,不可失節。”
“你們都走吧,我在這里等著他們。”
錦衣衛百戶苦笑一聲,說道:“大人不走,我又怎么能走?只能舍命相陪了。”
王豫大笑一聲說道:“大開中門,我倒要看看,誰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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