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皇帝永遠是甲方爸爸。
朱祁鎮其實可以反復折騰下面的人,向嘉靖皇帝學習。
不過,朱祁鎮從認為權術為了佐大道,如果走偏了,就錯了。
于是,朱祁鎮也就廢話,直接將一本冊子遞給了楊溥。楊溥輕輕的翻開,卻見這冊子是手抄本,扉頁上寫著四個館閣體大字:曬鹽圖錄。
楊溥不看內容,一看這四個字,心中就有感悟了,暗道:“陛下是想將劉定之提拔到什么位置上?”
作為首輔,朝廷上很少有事情能夠瞞得過楊溥的。
而整個葉留宗之亂的時候,福建鹽運司居然出擊白銀這么多,還有數千萬計的鹽。這種突出的情況,怎么能不引起楊溥的注意。
這遠遠超出了福建鹽運司的定額。
如果楊溥不將這一件事情給搞清楚,他就不是楊溥了。
他雖然沒有看過曬鹽法的具體流程,但是劉定之是用曬鹽法達到增產的事情,卻是知道的。
他看的時候一心兩用,一面細細看看曬鹽法的細節,一邊思忖,皇帝的想法。想想能不能將戶部之中騰出一個侍郎來了。暗道:“不知道一個侍郎,皇帝能不能滿意。”
劉定之升任侍郎,已經是越遷了。
再往上,楊溥就不肯了,這太破壞官場規則了。
楊溥一頁一頁的翻過,最后雙手放在桌子上,說道:“誠良法也。”
朱祁鎮說道:“此書乃劉定之所撰寫。”
楊溥微微捻須,說道:“原來是劉主靜的手臂,真狀元之才也,朝廷后繼有人,臣為陛下賀。”
朱祁鎮說道:“先生繆贊了,劉定之歷練還少,不堪大任,朝廷大事,還是要先生這等老臣幫襯才是。”
楊溥心中也明白,如果沒有出意外的話,劉定之的名字一定會在內閣之中出現的。只是反正他看不見了,也不在乎多說兩句好話。
楊溥說道:“劉定之之才在鹽運司可惜了,老臣以為劉定之履歷遍布地方,歷經馬政,鹽運,地方知縣,是時候在六部歷練一下了,最近戶部與兵部,太仆寺再因為馬政的事情扯皮,臣以為讓劉定之去處理這一件事情,卻是再合適不過了。”
這一件事情,朱祁鎮也知道。
不是別的事情,就是因為馳道鋪開了,朝廷需要大量的馬匹了。
之前馬匹寄養在百姓家中。戶部尚書周忱細細查訪過,發現馬政害人非淺,就有了將馬匹從百姓家中收回,并用在馳
道之上。
雖然這些家養的馬,當戰馬是不行的,但是作為畜力卻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這一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做起來卻是分外艱難,該因這一件事情,涉及了兵部,戶部,太仆寺三個衙門。
尤其是太仆寺,如果馬匹都從民間調走,進入馳道體系,而馳道體系而今還是戶部管轄的,從此有去五回,很多地方太仆寺豈不是沒有馬可養?
沒有事情做了,朝廷還會養他們這個衙門嗎?
想想就知道。
所以,各種扯皮。
朱祁鎮也是靜觀其變,而今不是皇帝下場的時候,非要下面的該吵的都吵完了,該說都說干凈了,才是皇帝出面的時候。
不過,從這一點上,朱祁鎮越來越欣賞周忱了。
周忱在戶部尚書任上,可以一天都沒有閑著。而今之所以出現這樣的事情,就是周忱在戶部的改革波及面已經波及到其他的衙門了。
朱祁鎮說道:“先生過獎了,這一件事情卻不是劉定之能夠處理的,朕有意讓劉定之負責金銀礦。”
“朕看他是一個得力的人,在鹽運司任上,多產鹽固然是好事,但是朕更看重,他將很多灶戶歸為府縣,而且福建鹽運司的灶戶的生活都很不錯。”
“而今各地礦監,最大的問題,不是各級太監不仁,礦工生活沒有著落。想來劉定之來做,定然是能做好的。”
楊溥心中一愣,有些摸不準朱祁鎮的想法了。
如果他不想將礦稅交給外廷,怎么會讓劉定之去負責,難道劉定之決定去了胯下二兩肉?
朱祁鎮說道:“朕準備,將所有金銀礦都集中在一起,建立起一個衙門,直屬大內,就叫少府吧,讓劉定之來當這個少府丞。”
楊溥一聽,他立即說道:“陛下圣明。”
朱祁鎮就知道楊溥不會反對的。
劉定之是朱祁鎮的心腹嗎?
但是劉定之依舊是科舉出身的,是士林中人,他只要不想自絕于天下,在很多事情上就必須考慮。
而且由文官擔任只有太監才能擔任的職務也是一個好的開始。
將來的發展,楊溥是看不到了,但是他愿意有這樣的先例,有了先例,就會有人跟隨。將來宮內也是群賢畢至,共保君上,豈不是更好嗎?
朱祁鎮既然退了一步,就要提出條件了。朱祁鎮嘆息一聲,說道:“朕其實有一點疑慮,以朕之本意,卻是想劉定之推廣曬鹽法,日本,朝鮮,乃至南
洋皆淡食。去歲福建就撲賣出二十萬兩白銀,這么多鹽都賣到海外了。”
“可見朝廷的鹽稅也能從海外收取。推廣曬鹽法,讓劉定之來做是最好不過了。”
去年劉定之將一些鹽賣給海商,就證實了一件事情,鹽作為大宗貨物在海外,還是有市場的。
朱祁鎮自然要著手進行他當年的計劃了。
楊溥說道:“陛下,何文淵也是能臣,臣敢保證,曬鹽法的推廣決計是誤不了事的。”
朱祁鎮說道:“如此就好。”他忽然嘆息一聲,說道:“我登基也十年有余了,百姓也沒有得什么好處,如果曬鹽法大行的話,看看能不減一減鹽價,也算是我這個做皇帝的,給百姓一點好處吧。”
對于底層百姓來說,鹽是必不可少的開支。而這一點開支的減少,不下于一次減稅。雖然對于百姓的重擔來說,一點點的鹽價,算不得什么的。
卻也是朱祁鎮這么多年,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楊溥說道:“陛下仁心,天下敬仰。”楊溥覺得雖然當今陛下,年輕氣盛,好大喜功,不慕圣學等等缺點。
但有這一點仁心,就能算是一位明君了。
朱祁鎮與楊溥商議妥當之后,朱祁鎮就立即下兩道圣旨,第一道是召劉定之入京,第二道圣旨,就是關于全面推廣曬鹽法的旨意。
何文淵以戶部侍郎銜總理各鹽運司,負責推廣此事。
第二道圣旨,想要成功,卻是要很長時間的,少則一年,長則三五年,都說不定。
但是召劉定之回宮的圣旨,卻是很容易辦到的。
這一封圣旨到了劉定之手中的時候,已經是正統十年臘月了。
多事之秋的正統十年走到了尾聲,而劉定之正押解餉銀到了沙縣。
在沙縣這里,雖然江西,浙江的客兵已經退出了福建省界。但是圍山的士卒,已經有四五萬之多。
只剩下京營士卒,與福建地方士卒了。卡住了葉留宗與鄧茂七下山的要道,也攻過幾次山,只是山勢太險,實在是攻之不下。
劉定之在沙縣接著圣旨,周圍的人都知道劉定之這一次回去,必定是要升遷的,自然是個個恭賀,好不熱鬧。
劉定之也不得不應酬飲酒。喝得醉熏熏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內。他半睡半醒之間,似乎聽到了有人來,只當是仆役,隨口說道:“水。”
立即有人端了一杯水過來。劉定之喝了之后,才發現給他端水的是郭登,頓時大驚,說道:“郭將軍,你如何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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