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塵埃落定大藤峽
侯大茍知道從他說答應這一刻起,他就只能成為大明的一條狗,甚至是一條惡犬,霸占大藤峽中最大的糧食產地,并封鎖各地瑤民出山的道路。
但是那又如何?
畢竟大明與瑤民的實力差距太大了。
其實剛剛開始的時候,這些瑤民首領鬧事,未必不是想得個好待遇,只是桂西土司岑家黃家都不想再多出一個競爭對手。
種種情形之下,最后走到了這一步。
此刻雖然他滿懷憋屈,但也不得不低頭,但是他還是做最后的努力,為瑤民爭取一點點的優勢。
侯大茍的目光越過于冕與張懋兩個人。說道:“這位是大明的太子殿下?”
朱見濬一直沒有說話。
畢竟身份在哪里放著的。
雖然朱祁鎮不在乎身份,從剛剛登基的時候,文官大佬即便是奏事,也必須跪奏,到而今的朱祁鎮見人,幾乎都要賜座的。
但是要知道,能讓朱祁鎮見到的人,大多都是官身,但是而今侯大茍是什么樣的人,不過是一階下囚而已。
朱見濬肯露面就給他面子了。
朱見濬點點頭說道:“是。”
侯大茍說道:“自古以來苗女多情,臣愿意獻女人以侍奉殿下左右。”
朱見濬還沒有說話,身邊的兩人齊聲說道不可。
無他,苗女在漢人的名聲從來是很亂的,多情固然是有的,但是更多是剛烈,善于用蠱。甚至還有情蠱的恐怖傳說。
朱見濬乃是太子,實實在在的萬金之身,如何能讓一個苗女在身邊,萬一這個苗女生出了什么心思,威脅了朱見濬的安全,那該怎么辦是好?
于家與張家兩家可是百死莫贖了。
朱見濬心中微微一動,而今朱見濬還沒有結婚,但并非說朱見濬就沒有經過了人事,恰恰相反,他過手的女子已經不少了。
畢竟對一國太子來說,什么樣的女子都是予取予求的。
苗女的名聲自然也聽過,只是一時歡愉與自己的性命來說,朱見濬自然是有所決斷的。
侯大茍說道:“所謂蠱蟲,不過是無稽之談。如果殿下不肯,臣愿意令瑤民壯士侍奉左右,為殿下護衛。”
張懋冷笑一聲,說道:“你也想的太好吧,能在殿下身邊護衛的,全部是乾清宮侍衛,每人都是有官身的。非功臣勛貴子弟,或武學的佼佼者,是不可能入選的,而你們所謂的壯士,都是什么人?別的不說,識字嗎?看得懂文書嗎?”
侯大茍有如當頭一擊。
大明普通百姓的識字率都不是太高的,更不要瑤民了。侯大茍自己識字,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至于下面的所謂壯士,殺人手段是有的,但是根本是斗大的字不識一個。
朱見濬也看出了侯大茍的意思。
侯大茍是極度缺乏安全感,想盡一切辦法,想將瑤民與大明皇室拉上關系,以確保他們今后的安全。
其實這一點擔心,朱見濬很能理解。
不管瑤民自己說自己多慘,但瑤民下山,劫掠百姓,當地漢民損失之大,并不在瑤民之下。
可以說而今大藤峽瑤民即便是被招撫了,但民間的歧視并不會少。
但是在朱見濬的角度,他也不能給瑤民太多的好處,因為給的好處已經夠多了。
要知道大明按照三十稅一征收商稅的,大多都是鈔關,這些鈔關數量并不是太多,多是長江一線,與運河一線,而且多是直接隸屬于戶部或者工部管轄。
朱見濬默許他們在黔江之上設關,已經是打了一擦邊球了。還能怎么樣?其實真要說起了,這對被瑤民殺死的漢民就公平嗎?
只能說是在為長遠計。忍一時之痛,但如果傾斜太厲害,大明太子的名聲,就在廣西東部幾個府縣給壞了。
朱見濬即便不擔心自己的名聲,也要擔心一下大明皇室的名聲吧。
他沉吟一會兒說道:“這樣吧,我寫一篇文章,就刻在黔江絕壁之上吧,也好讓過望百姓官員皆知孤意。”
朱見濬說是自己寫,其實這一件事情是于冕的。
于冕洋洋灑灑寫了千余字,將大藤峽瑤亂前后經過,用極其簡略的語言寫了出來,最后引申出,天下一家,百姓各安其職,兩不相犯,否則朝廷法度不容等等。
總之要說漢瑤一家。
至于能不能漢瑤一家,最近幾十年是不行了,要看幾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有太子墨寶在,侯大茍也算是一個護身符了。
只要太子不壞事,大藤峽的瑤民就不會被特殊針對,當然了,也是要瑤民安分守己,老老實實的過日子,不要折騰才行了。
朱見濬在大藤峽收尾的時候,朱祁鎮也接到了朱見濬先斬后奏的奏疏。
正如張懋所料,朱祁鎮果然沒有太過在意。
畢竟,朱祁鎮對下屬放權也是不少的,很多事情只要能達成目的,先斬后奏算什么?
反正是勝利者不受指責,你如果先斬后奏,將事情辦成了,自然是皆大歡喜,朱祁鎮就當這事情沒有發生過。
但是如果你先斬后奏,將什么辦砸了,卻是另外的事情。
就要考慮是不是要兩罪并罰了。
所以,朱祁鎮關注點不在朱見濬有沒有先斬后奏,而是他將這一件事情有沒有做好。
朱祁鎮沉吟一會兒,將這奏折遞給懷恩,說道:“你去韓家,問一問韓雍。”
韓雍此刻已經將母親的喪事辦過了,開始了守孝。
朱祁鎮雖然想召見韓雍,但是這個時候并不是太合適的。故而只能派太監登門問策。
當然了,這算是一種尊重。
懷恩快去快回,當天下午就回來了。
朱祁鎮一邊批奏疏一邊問道:“韓雍怎么說?”
卻是今年秋天,其他地方的收成還不錯,就是以長沙為中心的幾個府縣,卻是受了旱情,內閣已經擬定了賑災方案。
朱祁鎮看了一遍,也沒有挑出什么毛病,說起了,這賑災方案,朱祁鎮從來是沒有看出毛病的,唯一的毛病是要給錢。索性而今不打仗了,今天雖然有早旱,但是大體上來說,算是平年。不管是內庫,還是太倉銀庫,太倉糧庫,以及各地府庫都積攢了一些用度。
朱祁鎮也不在乎賑災的花銷,就順手給批了
懷恩說道:“韓大人說,太子的處置是極為妥當的,特別是黔江關卡之設,更是妙計。縱然他在哪里也不會做出比這個更好的處置了,但是”
朱祁鎮一聽但是,就知道之前所說的是廢話。所謂妙計不過是讓朝廷少出一筆錢而已,畢竟瑤民在山中不能生存,必須有所補貼,但是這個補貼朝廷又給沒有名目。
大明連北虜都不愿意直接給錢安撫,會給區區一瑤民。
那一個大臣也不敢直接說太子如何如何,總是要先說些好話。
“但是,瑤民叛伏不定,以大藤峽之大,不當單單設一土司,而且已經俘獲的瑤民,也不當放入山中,潯州一帶,乃是廣西少有的平原地帶,但是因為多年戰亂,開墾不足,應該令瑤民就地屯田,十數年后,就是廣西之糧倉所在。”
“大藤峽朝廷自然不能直轄,山高林密,非瑤人不得入,但也不當讓瑤人數量太多,多遷民下山,填充地方人口,正是吳國伐山越之故計。愿陛下慎思之。”
朱祁鎮點點頭,順手從一邊抽出一張紙,捏著毛筆寫了一封書信,將韓雍的意見加在其中,又狠狠訓斥了太子一頓,讓他反思自己在大藤峽處置的對策如何。并寫信匯報。
此刻的他,就好像是批閱孩子家庭作業的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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