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西南定策二
時間會讓很多秘密都不是秘密。
宮中的一些事情,當時或許能嚴格保密,但是而今幾年過去了,早就傳出來的,比如朱祁鎮想要北伐瓦刺,被太皇太后狠狠的責罰一頓。
這一件事情。
楊士奇觀察朱祁鎮,雖然朱祁鎮心機深沉了不少,但是心意決計是沒有改變的。
楊士奇根本不愿意與朱祁鎮硬頂。而且而今也有這樣的需要,需要向天下證明一下,我大明鐵騎依然如從前一般。
權衡之下,他自然知道該怎么說了。
此言一出,朱祁鎮還沒有怎么說話。
立即有人出列說道:“楊首輔,這就不對了。”出列的卻是王直。
很多人以為內閣與六部尚書是上下級關系,其實雙方的關系,就好像是蹺蹺板一般,誰有能力,誰占據的權力就大一些。
根據大明祖制。
文官最高的就是六部尚書,內閣大學士在品級之上,并不能壓過六部尚書。而六部之中的吏部,更是有天官之稱。
強勢的吏部尚書讓內閣下不了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一個政策從制定到執行,絕對有人覺得的對,覺得不對的,故而沒有反對朱祁鎮才奇怪的。
于是朱祁鎮就一邊靜候,聽楊士奇與王直兩人唇槍舌戰。
不過,總體來說,楊士奇的戰斗力不是王直能比的。
而且楊士奇不是一個人,首先勛貴那邊清一色的支持楊士奇。文臣之中,楊榮王驥等人也都支撐楊士奇。
可以說,內閣之中的意見基本統一。
一旦內閣的意見統一,沒有什么政策他們推行不下去的。
何文淵的奏折也被拿出來討論。
但是當庭被楊榮駁斥的體無完膚。
連朱祁鎮都能看出來的漏洞,楊榮豈能看不出來,楊榮輩分又高,年紀大,帶著幾分倚老賣老。說得太過犀利。
朱祁鎮都替何文淵難過。
但是何文淵絲毫不在乎,牢牢抓緊一點,就是勞師動眾。百姓才安分了幾年,實在經不起折騰。
只是何文淵說的一點不錯。
從安南撤軍,其實也是在宣德后期,細細數來,也不過十年左右。
想要培養民間元氣,十年是遠遠不夠的。
朝中兩派的觀點,也就顯露無疑了。
內閣從國防需求來看,不能不懲戒麓川,以為后來者效。但是何文淵久在地方,知道民間疾苦,他想要息事寧人,不要大動干戈。
讓百姓安居樂業。
何文淵明知道,在這一次朝會之前,其實早就統一了意見,但是強烈的使命感,驅使他在這樣場合無法做到閉嘴。
否則,何文淵區區一個侍郎,與內閣大學士對壘,這本身就不對等,先天壓他一頭。不就是比何文淵官職高的人,不愿意出手嗎?
已經成為定局的事情,有何不再爭。
朱祁鎮見說到這份上了,再爭下去,就是意氣之爭了。他甚至知道,今日朝會之后,何文淵出外,已經進入倒計時了。
朱祁鎮輕輕咳嗽一聲。
朱祁鎮一咳嗽,下面的大臣紛紛禁聲。
朱祁鎮說道:“劉尚書,國庫可夠十五萬大軍征麓川?”
劉中敷話不多,只是淡淡的說道:“夠。”
朱祁鎮說道:“既然如此,就多從官庫,少從民間征收吧。下面商議一下,派誰去征麓川。”
朱祁鎮一錘定音。楊士奇連忙說道:“陛下英明,愛民之心,天下少有。”
何文淵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再爭了,也拱起手來行禮,只是頭輕輕的低下,嘴角忍不住有一絲冷笑。
他為什么冷笑?
因為朱祁鎮所說的可笑?
大兵出動,又怎么可能不征召民夫?真以為那些丘八大爺,都是軍紀嚴明之輩?真以為那些將領,有百姓可以征,卻讓自己的人去運糧食?
陛下還是不知道,大明到底是怎么樣的世界。
不過,此刻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了何文淵,只容何文淵站在角落之中,默默的看著自己腳上帶補丁的官靴。
“陛下。”楊榮立即說道:“臣以為當以兵部尚書王驥督師,以保定侯孟瑛為平蠻將軍,總兵官。”
“保定侯孟瑛乃是靖難名將,威名享譽海內。令他出征,定然大破麓川。”
群臣對王驥督師,都有心理準備,但是對孟瑛掛帥,卻感到突然之極,隨即想到,當時射柳陛下對孟家子弟的厚愛,心中頓時明白。
這孟瑛定然是陛下的人。
站在角落之中的孟瑛,聽到之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仁宗登基以來,他孟家一直謹小慎微,夾著尾巴做人。
他已經絕了重新上戰場的想法。
卻不想今日又有領兵的機會。
要知道保定侯一脈之前在朝班上的站位,一直是在武勛之中前五名左右。但是而今卻站角落之中。
以至于朱祁鎮一眼看過去,居然沒有看見孟瑛。朱祁鎮說道:“保定侯。”
“臣在。”孟瑛越眾而出,當庭拜倒,說道。
朱祁鎮說道:“楊學士推薦你,你有信心平定麓川嗎?”
孟瑛眉頭一挑,人的性格都在少年時候養成的,而孟瑛少年成名,二十出頭,就跟著父親大破南軍,當時意氣風發此刻還在眉宇之間殘留不少,他說道:“麓川不過土賊而已,唯有云南路途遙遠,臣帶大軍去麓川,時間會長一點,但是期以一年,必破麓川,唯有沒有把握的是,麓川一帶山高林密,思氏父子想逃的話,臣不定有把握抓住。”
老將就是老將。
孟瑛這一句話聽起來很是狂妄。
這還沒有打的,就將破麓川的時間表制定好了。而且是加上趕路時間,大軍到云南,非有幾個月,半年不可。
也就是說。孟瑛只要到了云南,給他的時間只有幾個月而已。
想想就覺得太托大的。
但是大殿之上,卻沒有覺得孟瑛不能做到。
朱祁鎮說道:“好,既然保定侯有此雄心,就擇日拜將出征。”
王驥聽了心中很不舒服。
在大明前期,武將拜見出征,即便有文官隨行,但是這文官也不過是武將的下屬而已。
但是而今畢竟不是明前期了。
王驥已經在西北獨擋一面打過一仗,王驥的軍事能力也算差。
但是而今王驥督師,孟瑛掛印,誰主誰次。如果不理清楚,在戰場之上卻是很容易誤事的。
軍中只有一主,楊榮尤其明白這一點,說道:“陛下,此去征討麓川,保定侯與王尚書,誰主誰次?”
朱祁鎮想了之后,說道:“沐昂已經去了云南,卻不知道云南情勢如何?不如保定帶本部人馬先行去云南,王驥在后面整頓軍需糧草。”
保定侯孟瑛一聽了,立即明白,這一次出征,是以他為主,立即說道:“臣謝陛下。”
王驥雖然不滿,但是也不敢說什么。
朱祁鎮說道:“征討麓川一事,就如此定下來了,正好今天來得這么齊,朕有些疑問,卻是藏在心中很久了,今日正好向諸位先生請教。”
“臣等不敢。”楊士奇帶頭說道:“陛下請講。臣等或許有一愚之得,能解陛下之惑。”
朱祁鎮嘴角輕輕一勾。
正式做完了,私貨就要加進去了。
朱祁鎮說道:“麓川之亂以來,朕觀洪武以來,幾乎數年就有土司作亂,遠的就不說了,宣德年間松潘之亂,而今的麓川之亂,遠的追溯到了鎮遠侯鎮守貴州以來,貴州大小戰事,從來不少。”
“今日誅一麓川易?明日再起一麓川又當如何?難道再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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