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老臣于謙
朱祁鎮作為一個成熟的皇帝,在變法前?不,在做任何大事之前,從來是人事先行的。
非常之事,必待非常之人。漢武帝這一句話。放在什么時候都必須考慮的。
事因人而成,否則即便是好事,不得其人,也會辦成壞事。
所以,朱祁鎮為了變法,就要大規模調換官員。
朱祁鎮想做悄無聲息,由下到上完成自己的人事布局。但是李賢是做什么的?他就是吏部出身的。
在朱祁鎮大規模插手一些人事安排的時候,李賢就明顯的感到不對了。
無他,朱祁鎮一般不會插手太低級官員的安排,這都是吏部與內閣的權力。
不是朱祁鎮沒有權力安排,畢竟在明清體制之中,皇帝的權力是近乎無限的。但是前提是你能都管起來。
而朱祁鎮一般是有分工精神的,對于內閣大臣,六部尚書,各地巡撫,以及各地鎮守將領之外。并不多插手人事,這很不尋常的舉動,自然引起了李賢的高度關注。
朱祁鎮與李賢君臣之場,既是合作關系,也是相互的對手。而且李賢也同樣有總覽全局的責任,朱祁鎮插手人事的所有布局,根本不可能瞞得過李賢。
李賢既然知道,自然要勸說朱祁鎮,雙方私下里有過好幾次奏對,幾乎每一次奏對之后,李賢就有一次告老的舉動。
剛剛開始,或許還真以退為進的要挾。
但是后來真有一些心灰意冷了。
如果不是這一兩年國家多事。比如西藏,南北疆的穩定,比如都掌蠻的戰事,比如水旱之災。這些事情占據了國家事務相當大的比重。
而今從整個天下角度來看,新占領的南北疆,與西藏已經處于安堵的狀態之中。
君臣之間的分歧也到了解決的時候。
對朱祁鎮來說,蘭芝當道,不得不除了。
太子說道:“父皇,可考慮過于公?”
朱祁鎮說道:“于謙?”
太子說道:“正是,于公乃是社稷老臣,海內元老重臣。如果讓于公入內閣,則天下之幸事。”
太子之所以推薦于謙,雖然有私心,但是公心更多。
首先,正統三十年。宣德永樂年間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了。這些年來宣德永樂年間的老臣次第凋零了。
如果說于謙在正統初年還是小輩。但是在這個時候,真正當得起海內元老重臣的稱號。
而且于謙在宣德年間,就有大名鼎鼎的青天名號,
河南山西百姓,而今還懷念于謙。之后擔任直隸總督,修建河北水利,專任河道總督,修建黃河大堤,整修運河,雖然沒有真正解決根本問題,但是保證了黃河這幾年泛濫并不大。
后來又到了西北,擔任三邊總督,且不說他在茶稅改革之中做出的貢獻,單單說于謙在西北推行水利,興復漢唐諸渠,裁撤整頓馬場與衛所,并鼓勵當地修建水利。數年如一日,屯兵積谷。
在西域拿下之后,鞏固西域做出了極大的貢獻。甚至一度坐鎮哈密,總領南北兩疆。轄地幾乎包括半個中國,有陜西,西藏兩疆。
雖然很快就卸任了。但是在百姓心中,在官員心中,于謙是一個不一樣大臣。
特別是在百姓心中,幾乎于謙所到一處,都能平息冤情,發展民生。百姓望之如父母。聲望之隆,天下鮮有,即便而今別的地方不知道,但是在順天府境內,就有人供奉于謙。
于謙入內閣,的確是眾望所歸。
連朱祁鎮也心動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他能不能說服于謙。
如果于謙能與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之上,則事情就好辦多了。如果于謙強烈反對的話,朱祁鎮也無可奈何。
畢竟于謙有如此名望加身,不敢說有不敗金身,最少朱祁鎮不能輕易動他了。否則影響太大了。
朱祁鎮沒有直接回到太子,而是轉過頭問懷恩說道:“于公到了哪里?”
朱祁鎮這一次圣誕節,也將外地的一些重臣都召入京師了,即便是退休的也在其中,自然不能放過于謙。
懷恩說道:“東廠消息,本來于公應該在今天入京的,但是在過黃河的時候,卻受了風寒,休息兩日,估計在圣誕節前一日,到達京師,應該誤不了日子的。”
朱祁鎮心中輕輕一嘆,說道:“于先生也老了。”
于謙的年齡比李賢都大。而今已經六十六歲了。聽這話身子骨也不是太好了,這又是朱祁鎮心中一個擔心。
畢竟內閣的事務,是很繁重的。
不過,不管怎么說,朱祁鎮在內閣首輔候選名單之中,添加了一個于謙。劉定之還茫然不知道,自己多了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
于謙也不知道,他居然還有機會入主內閣。
只是他未必想這個機會了。
因為人與人是不同的。
有人如胡濙,即便八十高領了,已經滿面紅光,鶴發童顏。他已經退下好幾年了,在老家悠哉泉下。
這幾年據說研究醫術,與當地名醫互相切磋,
大有進益,九十一歲的人了,依然走路不用人攙扶,思維不亂,言語有序。
更是這一次千秋萬壽宴之中,請的故舊大臣之中,年紀最老的一個。
據說禮部當時定名單的時候,是沒有請胡濙的。無他,胡濙年紀太大了,又是江蘇人,離北京太遠。怕千里奔波,一下子喜事變成了喪事。
這就不好辦了。
不像乾隆辦千叟宴,不知道多少老人被折騰死了。
卻不想,胡濙親自派兒子來問,為什么請了別人不請他,是他這個前內閣大學士不夠資格嗎?
只能補上胡濙。
對胡濙來說,他前半生滿江湖的找建文下落,后半生都凝聚在這四九城之中,他故鄉雖然是在江蘇,但是在家鄉待久了,卻想北京了。
而且大明而今如此之盛,他更是想參與其中,即便是死了,見了太宗皇帝,也是有話說的。
而于謙卻不一樣。
于謙從修建河北水利開始,大半心血都在水利上。
這些直接與地方打交道的事情,卻是勞身勞心。于謙更是身體力行,不敢有絲毫怠慢。真以為地方官員胥吏都是清白無辜之人,見了德高望重的于謙,就乖乖的聽話。
自然是于謙用手段鎮住了他們,讓他們驚悚害怕,不敢在工程上做手腳,這才有這么大的成果。
但是這種大工程,可謂是千頭萬緒。
有時候看似順理成章的事情,其中所消耗的心力,外人又怎么能知道啊?
從來沒有什么理所應當。
所以這種疲憊就積累在于謙的身體之上,此刻于謙頭發已經沒有一絲黑發了,整個人看上去衰老了許多。
也許是一路上舟車勞頓,又病了一場,來的京師之后,又是分外疲憊。只是匆匆拜見朱祁鎮。
朱祁鎮見于謙如此,也沒有多說話,只是安排他好好像休息一番,有事情在圣誕節過后再說不遲。
于謙回到自己家中。于謙雖然人一直不在京師,但是在京師是有賜第的。
只是昏昏沉沉睡上一覺,第二天天方亮,左右將將他叫起來。無他,今天是圣誕節,雖然不用上早朝,但是閱兵的時候,他也是要出席的。
于謙不敢怠慢,清理一番,穿上朝服,就在紫禁城外列隊等候。而這里已經有很多人在等了,錦衣衛幾乎全體出動,將長安街上封賞的嚴密之極。百姓們是斷然不可能靠近承天門城樓的。
在閱兵觀眾席上,只有大臣勛貴百官,與千秋萬壽宴的人員高度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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