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內老臣心
南京。
比起北京城的一片塵土飛揚。這塵土飛揚一般是北方的風沙大,另外一半卻是北京城中各種工程,更是塵土飛揚。
但是南京大規模城市建筑在洪武建文之后,就很少見了。
唯一一次,大規模修建建筑,就是洪熙的時候,仁宗皇帝想要遷都南京,讓當時的太子,后來的宣宗皇帝,來視察南京宮殿。
已經準備好大規模修整南京宮殿。
但是這樣的情況隨著仁宗皇帝駕崩而終止。
從此,南京官方再也沒有大興土木,再加上江南的煙雨天氣。
讓南京多了幾分雍容華貴。
但是此刻,南京戶部尚書黃福府上。無數人腳步匆匆,來往不定。
因為這位歷經太祖,建文,太宗,仁宗,宣宗,當今,六朝元老,大明少保,南京戶部尚書,南京留守,參贊機務黃福。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黃福以太學生從政,從項城縣主簿開始,后被太祖皇帝賞識,成為工部侍郎,后從建文帝。
成為建文帝大臣。
太宗皇帝列出清君側的名單之中,黃福就在列。
太宗皇帝打下南京之后,有人指稱黃福為奸黨。黃福回應說:“臣的確該死,但身負奸黨之名而死,臣至死不服。”
太宗皇帝寬宥之。
后安南戰事起,黃福為安南布政使兼提刑使。安撫安南十九年,則安南太平無事,后來將黃福調走,安南戰事就不可收拾。
宣德年間,再調黃福入安南,但是大勢已去,黃福為安南人俘虜。
但是安南人卻不敢對黃福無禮,將黃福送回。之后,已經在鎮守南京。
看似在政壇上隱身了一般。
但是誰也不能否認黃福在南京的地位。
有黃福在,太皇太后才對南京放心。
只是歲月催人老。黃福而今已經七十有八了。入冬之后,身子骨都是懨懨的。南京的名醫也都看過了。
說要準備后事。
但是在剛剛過年之后,黃福的精神頭忽然好了。
下面的兒孫更是哀傷,都知道是回光返照。
黃福靠在被褥之上,問自己的兒子,說道:“朝廷有什么大事嗎?”
黃福的兒子立即將正旦詔拿了出來,知道黃福老眼昏花,隨即將正旦詔一五一十的讀了出來。
黃福越聽,越精神抖擻。說道:“好。”
黃福并不是說正旦詔上面的內容有多好。他所在意的是,這么重要的詔令卻是出自皇帝的。
不是太皇太后,不是楊士
這就說明了從宣德十年到而今,整整六年時間。大明朝皇帝終于正位了。
名不正則言不順。
太皇太后再好,也不是皇帝。
特別是太皇太后越來越老,皇帝年紀越來越大。黃福遠在南京,也聽過皇帝聰穎之名,他最擔心的是,太皇太后與皇帝之間爆發什么沖突。
到時候卻是大明之大不幸。
至于外面流傳的太皇太后還政之事,黃福僅僅信一半。
作為政壇老手,他太清楚了。
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什么事情都能發生。出爾反爾什么的,也不是沒有的,大明的皇DìDū還能換一個,更不要如此了。
不過什么時候,權力交接,都是最危險,變數最多的時候。
也是黃福最擔心的地方。
須知慈禧在軟禁光緒之間,兩人關系外人看來,似乎也是母慈子孝的。只是一夜之間,天地忽轉。
黃福雖然不知道慈禧的作為。但是在政治上,這些手法從來不是什么新鮮事。
黃福就是擔心這樣的事情發生。
但是此刻從這正旦詔之上,他卻看到了,朱祁鎮統一內閣六部五軍都督府意見,因為不統一所有人的意見,這份詔書不可能在正旦這個關鍵時刻頒布出來。
這樣的皇帝,已經不能說沒有實權了。
不說別的,即便是內閣楊士奇也不會愿意太皇太后換一個皇帝。
朱祁鎮的位置,這才是所有人無法動搖了,包括太皇太后。
對于黃福來說,這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黃福高興勁上來,連連咳嗽幾聲。隨即一口氣喘不上來。身邊的兒孫大驚,立即讓大夫過來。
但是大夫進來,又是針灸,又是按摩,終究無力回天。
好一陣子,大夫才說:“老大人,油盡燈枯。小的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不過一會功夫,哀聲從黃福府上傳出來,隨即傳遍了整個南京城之中。南京城中立即一匹快馬將這個消息報給北京知道。
但是黃福久鎮南京,南京百姓也紛紛為黃福送葬。一時間南京城中,自發的陷入一片白皤之中。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很快就從杭州傳來消息。
楊榮病逝于杭州驛站。
三楊秉政數年,堪稱穩定人心的鐵三角,卻不想楊榮這一回家省親,就一去不回了。楊榮之死,要比黃福之死,還有震動人心。
畢竟黃福雖然鎮守南京,但是他畢竟是處于半隱退的地步。
但是楊榮卻不一樣。
楊榮一死,他身后派系之中有大量中堅力量,比如在外
帶兵的王驥,乃至兵部很多官員,都會陷入茫然無主的情況之下。
這才是政壇的大地震。
說實話。
楊榮之死,與朱祁鎮還是有些關系的。
在歷史上,是楊士奇先回鄉展墓。然后是楊榮,楊榮也是在回程的時候,病重不治。但是那已經是下半年的事情了。
這一次,楊榮離開京師,非情愿的成分居多。
而楊榮如此對待宣宗與當今父子,可謂傾盡心力。襄王金冊一事,也是楊榮沖鋒在前,甚至做好當庭逼太皇太后表態的心理準備。
楊榮也覺得皇帝親政之后,自己定然能越過楊士奇成為當今的心腹,就好像是宣宗在的時候一樣。
楊士奇雖然是首輔,但是宣宗的心腹卻是楊榮,甚至很多放不到臺面上事情,都找楊榮商議,比如廢后之事。
只是皇帝的做法讓他太失望了。
皇帝幾乎將他十幾年來壓制勛貴的作為,一點點的廢掉。
楊榮心中如何能過得去。
楊榮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者了,雖然他比黃福小上幾歲。但人上了年紀,身體情況很多時候與心情有很多的關系。
如果楊榮心情好,心力足,再支撐幾個月,自然是沒有問題了。
但是楊榮承受到如此打擊。心情如何能好起來,再加上長途跋涉,回到福建建安之后,發現與他同一輩的人,幾乎都不在了。
心情難免受到影響,回程之中,還沒有到杭州就已經病了。
只是病的不重,而尋常地方的郎中也不好,故而護送的錦衣衛冒險將楊榮送到了杭州,請杭州城的名醫會診。
只是如黃福一樣。
年紀大了,元氣不足,虎狼之藥不能用,但是用藥力緩和了,卻又治不了病。而且對老人來說,有時候病來得就特別快,特別猛。
楊榮甚至沒有留下什么遺言。
在杭州驛站停留的第三日,就駕鶴西去了。
與黃福也不過是前后腳而已。真是黃泉路上作伴。
不過這個消息,想要傳到了京師還要一段時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一種特殊的緣分。
而孟瑛經過了艱難的跋涉,終于來到昆明。
而沐昂早已在昆明等得心焦了。
孟瑛一到,沐昂就帶著滿城文武官員,來迎接孟瑛。沐昂對思任發早已不能忍受了。每一刻他都想報仇。
只是他所想的,未必是孟瑛所想的。
不管怎么說,孟瑛到達云南,也是征討麓川之戰,正式拉開了帷幕,十幾萬大軍的陸續到達,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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