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臨危受命的于謙
錢塘縣,
夏季的雨剛剛下過,濕氣逼人。這樣的小巷,有一種詩意的優雅,不由讓人想起古詩。
小樓一夜聽春雨,明朝深巷賣杏花。
而此刻一夜聽雨的人已經起來了。
一巷深處,有一個小院,于謙一身青衣,走在院子里面的花樹之下,緩緩的踱步。
這是他小時候讀書的地方。只是這一兩年之間,父母相繼而去。家中長輩更是凋零,于謙在不知不覺之間,成為了錢塘于家的長輩了。
于謙作為當今最寵信的大臣,即便在家中休假,也有不知道多少人,來拜見于謙。于謙卻是一個也沒有見。
如此十幾日過去。于謙才得了一分清凈。
于謙就坐花樹之下,還是當初的石桌石凳,還是當初的論語孟子,但是當年拿著戒尺督促于謙讀書的人已經不在了。
于謙讀著讀著,忽然讀不下去了,雙目一閉,一行清淚流了下來。
就好像是江南的春雨一般。
喪親之痛,似乎不會時時刻刻的環繞在心間,卻在不經意之間,讓人淚流滿面。
忽然外面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無數只密集的腳步聲傳來。
似乎不知道有多少正向于謙這小院奔來。
忽然外面一靜,一個公鴨子,輕輕的敲門說道:“于大人可在?”
于謙打開門,卻見是一個小太監。
這太監見于謙過來開門,也是大大吃驚。
無他,于謙家里的院子不過是一進而已,大約十幾間房子,還是于謙父親置辦的,家中也沒有什么仆役。
于謙在外做官,倒是帶了幾個家鄉人當長隨。
這都是官場慣例,不如此很多事情都不好辦,但是回家之后,就將人打發走了,讓他們回家看看。
畢竟,于謙宦海沉浮,也只有有喪的時候才能回鄉一次。
所以這家中,只有于謙,于謙的夫人,于謙的兒子,于冕,還有于謙的兩個妾室,這兩個妾室,還是朱祁鎮賞賜的。
無非是見于謙子嗣太單薄了一點。
后世于謙的兒子于冕過繼同族為嗣,也就是于謙的血脈斷絕了。朱祁鎮雖然不知道這一件事情,但是同樣覺得,于謙年紀也不小了,卻僅僅有一子,太單薄了。于是乎賞賜的時候,順手填進幾個宮女。
這樣的情況下,外面來人,自然是于謙這個主人的去開門,難不成讓婦孺去應門嗎?
于謙說道:“
正是于某,卻不知道這位公公有什么事情?”
這個太監就是趙環。
他可是風塵仆仆,正因為朱祁鎮對于謙寄托了太多希望,才派心腹來卻見于謙,很多事情都不好落于在紙筆之間,還是讓人口傳為好。
趙環這一路,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來的。幾乎將他個顛簸半死的。
說實話,他也代朱祁鎮傳過很多圣旨了,見識過很多大臣的府邸,此刻見于謙的府邸,只是說太簡陋了。
這樣一個小院,如果放在北京,或許還行。
畢竟對于很多官員來說,北京不過是一個暫住的地方,他們都不會在北京置產,更不要說,北京的房價那是相當貴的。
所以很多大員在北京的住宅都是比較簡陋的。但是在家中就不一樣了。
在家中,乃是宗族根基所在。很多地方大族的宅院,都連在一起,好幾條街都是他們家的,這就是大家族。
那排場比地方官都大。
但是于謙的院子卻如此簡單,站在門口,一眼就能看透徹。趙環甚至看見于謙的夫人躲在房間之中,透過窗戶正向這里看。
“于大人是真清官。”趙環心中暗道。他大聲說道:“陛下有喻,于謙接旨。”
于謙立即退后兩步,行禮如儀,趙環從身后取出一個匣子,雙手遞給于謙,于謙雙手接過來,查看封印,完好無缺,這才請趙環落座,至于趙環帶來人,也就是錢塘縣的衙役,只能在小巷之中待著,根本沒有進院子的資格。
于謙帶著匣子,進入里間,拿了一柄裁紙刀,割開封印,這才打開匣子。
這就是朱祁鎮的密旨。
于謙打開看看了,朱祁鎮在書信之中,并沒有說什么不能說的,不過是將黃河的現狀,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最后請他就任河道總督,統領直隸,河南,山東三省民力物力盡快治理好黃河。
朱祁鎮特別說了,任命于謙為河道總督的圣旨,就在趙環手中,如果于謙覺得不適合,家讓趙環將圣旨帶回來便是了。
朱祁鎮其實知道,于謙這樣的人,知道這樣的情況,定然是一刻也不會停留,就會立即上任,決計不會有什么畏難的情緒。
只會知難而上。
但是朱祁鎮這分客氣,還是讓于謙心中微微感動。
于謙立即從趙環拿邊接了圣旨,將趙環請入內室之中,問道:“公公遠道而來,有何教我?”
趙環立即說道:“大人見笑了,大人乃是陛下的老師,奴婢刑余之人,又有什么教大人的,只是大人最近不在京師,有
些事情不大了解,奴婢愿意為大人講解一二。”
隨即趙環將最近宮中內閣動向,還有朝廷為救災所準備的事情,乃至于正在治河工部尚書王永和,很可能會成為于謙的副手。
如是等等,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于謙深深皺眉,很多事情別人看不出來,于謙卻是看出來了。
現在的于謙已經不是當初楊士奇去位時候的于謙了。
這幾年于謙一心撲河北,對河北水利修修補補的,丈量土堆,安置流民,重建黃冊,等等。
忙這些事情之余,于謙也一次次的反思自己。
他對政事的洞見更加深了。
他聽完這一些后,第一個感覺就是:“陛下與曹首輔的間隙太深了。”
朱祁鎮與曹鼐關系最好的事情,就是興修河北水利的時候,在這一件事情上,曹鼐不遺余力的支持朱祁鎮。給朱祁鎮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但是而今,看似與之前一樣,實際上是大大不一樣,黃河決口這一件事情,曹鼐讓皇帝對他妥協了。
但是于謙跟隨朱祁鎮這么多年了,豈能不知道,朱祁鎮是一個什么性子的人。
看似很好說話,但是內心之中堅持卻是很深的。曹鼐用天災想將朱祁鎮的心思拉進內政,而不要想著與瓦刺打仗。
注定是失敗的。
只要于謙才知道,當初才十幾歲的朱祁鎮,就對征討瓦刺之事那么上心,而今當今羽翼已足,兵甲已備。就是太皇太后復生,估計也擋不住這一場大戰。、
如果曹鼐在這一件事情上一直反對的話,恐怕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于謙心中有些憂心,但是隨即暗自嘲笑自己,想那么多做什么?
而今曹鼐與于謙的關系,已經不是當初緊密團結的政治盟友了,楊溥人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是他當初將于謙按在直隸巡撫任上,內閣諸位還是一直堅持的。
無他,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誰讓于謙的聲望太高,圣眷太濃了,于謙雖然可以進入內閣,代替任何一個大學士,并且以于謙與朱祁鎮的關系,立即就能掌握實權。
不像有些剛剛進入內閣的大學士,其實都是在坐冷板凳的。
這樣的情況之下,曹鼐是一萬個不想于謙進京的,曹鼐一邊支持于謙在直隸巡撫上深根,朱祁鎮很多想法都交給于謙去做。
但是于謙在河北聲望越高,越是萬家生佛,距離內閣的位置,只會越來越遠,而不會越來越近。
當初在河北水利上精誠合作的兩人,而今只有點頭之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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