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主導權
什剎海乃是北京避暑勝地。
此刻卻有一種不勝煩躁之意,無數鳴蟬拼命的嘶吼著,宣告他們最后的生涯。
什剎海一處涼亭之中,三根釣竿深入水中,上面的浮標上下拉動,顯然下面已經有魚上鉤了。但是垂釣的人,卻沒有注意到。
李賢,王文,劉球三個人。靜靜坐著。涼亭之中沒有人,但是外圍卻有錦衣衛層層保護。
這是朱祁鎮對內閣成員的待遇。
也就說,內閣大員出入都有錦衣衛負責保護。
當然了,這些大臣也知道,這些貼身護衛依仗之中,也有皇帝眼線。
但是那又如何?總不能推辭皇帝厚愛吧。
就好像朱祁鎮知道大臣私下聚會一般,大臣們也沒有想過瞞著皇帝。所以他們所謂的密談,也不算太秘密。
劉球實在忍不住了,說道:“徐有貞這個小人,他不知道規勸圣上,還做出此等事來?”
劉球帶著幾分怒不可遏。
卻是因為徐有貞的文章,實在是無懈可擊,如果真有漏洞,劉球早就將這文章噴一團渣滓了。
真因為無法辯駁,才劉球那么生氣。
如果皇帝沒有其他心思,修《大明會典》的并沒有什么事情。但是皇帝的心思,或許別人不知道,內閣這些人與皇帝幾乎朝夕相處,皇帝的心思,他們幾個人都能猜得出來。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不想皇帝的心思得逞。
如果說,徐有貞沒有猜出皇帝的意思,他們才不相信的,而徐有貞猜出了皇帝的心思,卻沒有文官覺悟,反而去迎合皇帝。
每一個文官大佬都明白一件事情,祖制是什么?或者說他們真在乎祖制嗎?
不在乎。
說起來,破壞祖制的行為文官做的也是不亦樂乎。
就好像這一件事情的開端,不就是皇帝想用祖制來裁定官員,而文官不答應而已。雖然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但是本質上,就是他們背叛祖制。
文官之所以這么推崇祖制,并非祖制真有什么萬年不易之理,而是用他來限制君權。
從文官角度來說,限制君權是他們面對的萬古不易的問題。
在漢唐用來限制君權的是天意。只是在大明,用來限制君權,就是祖制了。
比起制度上的一些問題,皇帝的權力不受限制。才是最大的問題。
一個皇帝胡作非為,能給天下帶來什么樣的后果,前代已經有不知道多少皇帝做出了示
所以皇帝的權力必須有能限制。
但是具體該怎么限制?對于各個皇帝有不同的辦法。
但是朱祁鎮這里,卻不得不承認,那就是就權力而言,擊破瓦刺之后,朱祁鎮的權力邊界無限延伸。
甚至要超過仁宗宣宗皇帝,直追太宗皇帝。
想要超越太宗皇帝或許不可能,畢竟朱祁鎮不可能比得上,從生死之中殺出來的太宗皇帝。但是問題是,即便比不上太宗皇帝,就已經讓百官膽寒了。
看看太宗皇帝對文官做了什么事情?
有多少大臣,都在詔獄里面待過,還有解縉的死亡更是如此。
而且他們也知道,當今陛下登基之后,對文官集團并不能算得上友好,別的不說,單單從兵部與五軍都督府之爭就可以看出來。
在朱祁鎮登基之前,兵部幾乎將五軍都督府給架空了。
但是這一切有利于兵部的變化,從當今陛下親政以來,這種變化就停止。而今五軍都督府重振。正統勛貴再次立起來,雖然比起之前開國勛貴與靖難勛貴,要差了許多,但是正統勛貴之中,也是有一些很多文官都不港輕視的大佬,孟瑛,楊洪,石亨,郭登等人,看起來在政治上老老實實的。
但是能打仗的老虎,與不能打仗的花貓,還是不一樣的。
而這樣皇帝又打破了祖制的限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這種未知他們實在惶恐。畢竟皇帝多離經叛道之舉。
他們所做所為,并不是為了與皇帝作對,而是要將大明國策維持在正常的軌道之中。
洪武年間,武貴文賤的局面再也不能回來。
而徐有貞也是進士出身,也算是士大夫集團一員,如此背叛士大夫集團,在劉球看來,說他是小人,還是輕了。
李賢說道:“兩位前輩,而今看來,這《大明會典》是不可能不修了,下面的關鍵就在于讓誰修。”
王文心領神會說道:“如果大事,非重臣不可,而稱得上重臣的,無非,曹公,于公幾位,而這幾位都是從道不從君,縱然當今陛下有萬般手段,也不可能讓他們屈服。”
劉球沉吟一會兒,說道:“如果這都不行的,我辭去大學士一職,去翰林院修書也不是不行。”
朱祁鎮登基二十多年了,當初老臣凋零的差不多了。
李賢說道:“劉前輩的心意,晚輩能夠體會,只是以晚輩之見,咱們這位陛下,不是一個硬來的人。”
如此說罷,劉球與王文都點頭。
點,朱祁鎮并表現出來的風度,讓他們也沒有什么話說。
雖然朱祁鎮有很多奇思妙想,讓他們這些老臣吃不消,但是大多數時候,朱祁鎮都愿意按照游戲規則來辦事。不會因為群臣有些地方冒犯,而打擊報復。
王文忍不住感嘆,說道:“抑庵公可惜了。這一件事情要不要與其他人通通氣。”
抑庵公就是王直,如果王直還在,其實王直才是修大典最好的人選。
李賢搖搖頭說道:“還是不要了。”
內閣之中分工也漸漸形成了,而今內閣之中,李賢總理大政,楊洪與羅通兩人負責改衛為縣的事情,甚至劉定之也參與進去一部分。
除此之外,劉定之還負責各地錢糧,以及賑災事務。至于丈量田地,卻是由劉球與王永和負責。
王文主要管的就是京察與吏治。
說起來,內閣大學士的分工也并不是一成不變的,除卻首輔總領朝政不變之外,其他事情彼此管轄的事務也是有牽連摩擦的。
就好像是劉定之主管錢糧,但是其他內閣大學士都不能過問了?也行的。在職權上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插手別人的權力范圍,并不是一個友好的態度。
李賢能在內閣之中迅速站穩腳跟,就是迎合了王文與劉球的政治態度,在內閣之中三人抱團,再加上其他搖擺不定,還有李賢的首輔地位,就有占據了上風。
畢竟楊洪從來不參和文官的事情,劉定之是陛下的死忠。羅通也有幾分桀驁不馴,王永和似乎與他負責的工部事情差不多,沉默寡言。
想將這些人牽頭在一起,也不是一個容易的人。
不過李賢不愿意這樣做的原因,卻不是不容易將人拉過來,而是擔心內閣抱團,反而讓陛下有一種被逼宮的錯覺。
總之,李賢秉承中庸之道,一方面反對朱祁鎮太過激進的做法,另外一方面他也不行太過激進的反對。
能將事情限制在一定范圍之內,悄然無聲的過去了,就最好不過。
這一次鬧出一個報紙來,已經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倒不是李賢太怕事,而是李賢深刻的明白,作為首輔,就是好像一個管家太太一樣,不是將家里鬧得雞飛狗跳,大鳴大放,才是本事?
而是全家和和美美的,即便有些問題也家丑不可外揚,日子蒸蒸日上,這才叫做能耐。
只是李賢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他所期望的,恐怕永遠不能達成了。
三人在什剎海的溝通,很快就反應在明報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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