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科學的未來
丘浚在朝廷之中的地位,幾乎等同與次輔,僅僅在項忠之下,真要是兩人意見相左的話,掰手腕也不是誰勝誰負。
有朱祁鎮的推動,丘浚的同意,這一件事情,即便是項忠不同意,恐怕也不能挽回了。
朱祁鎮雖然遺憾不能讓貝琳生前就封國公,但是已經暗中決定在貝琳死后,追封國公,贈郡王。當然了,給死人的待遇從來是給活人看的,在提高科學家地位上,朱祁鎮也只能步步為營。一點一點的推動。
這一件事情敲定之后,朱祁鎮就將話題轉移到而今朱祁鎮重視的幾個項目上。
朱祁鎮說道:“貝卿,蒸汽鐵甲船進行的怎么樣了?”
貝琳咳嗽兩聲,說道:“此事由蒯誠意負責,臣請讓他上前答話。”
朱祁鎮聞弦音而知雅意,他很明白貝琳的想法,此刻貝琳拖著年老體衰的身子來遠迎朱祁鎮,并不是為了自己。可以說到了貝琳這個歲數了,人間的很多東西,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就好像封他侯爵一樣。
貝琳并沒有表現出什么特別歡喜的樣子。
即便是封他為王,對這樣一個老人來說,也沒有什么卵用。
他這一次過來,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向皇帝引薦大明實學一脈的后起之秀。
因為他發現與很多自己在家里就能研究的學問不一樣,實學必須有很大經濟投入,特別是這種嫁接了中國古代思想的科學體系,比起從西方原發的科學相比,有一個特別醒目的區別。
就是特別重視實踐。
這也是中國的本質之一,比起那中玄之又玄的東西,中國人是特別務實的。
反應在實學之上,就是特別重視科學思想對技術的推動。
也就這么多年以來,大明這么多人都在蒸汽機上上下折騰,一代代的更新,在其他方面根本沒有什么進步。更缺少開創性的科學發現。更多是研究蒸汽機之中發現的一些現象總結,比如大氣壓等等。
這樣的傾向性,也讓科學研究與實踐,是特別消耗錢財的事情。
除卻國家很少有人能承擔得起,即便是南方那些大商人,也很少有這么大的手筆來支持實學。雖然實學的作用,已經明顯的表明出來。
除卻國家,很難有什么能支持實學發展。
貝琳與皇室的關系還行,但是他已經老了,特別想讓后輩們,在皇帝們前露一個臉,也好為未來做準備。
朱祁鎮也明白這一點,他說道:“可是蒯祥之孫?”
貝琳說道:“正是。”
朱祁鎮說道:“朕知道他,讓他進來吧。”
隨即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搖搖晃晃的火車之上走了過來,行禮如儀。朱祁鎮看他果然是一副好面容,說道:“鐵甲船進行的怎么樣了?”
蒯誠意說道:“回稟陛下,第一艘實驗船已經下水了,只是還不能投入實用,出現幾個問題,第一個就是鐵甲太過沉重,臣并行幾臺蒸汽機才堪堪驅動,如此一來煤的消耗太大了,根本不能跑遠行。”
蒯誠意隨即將其中種種細節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不耐繁瑣,各種數據都有。
朱祁鎮含笑聽著,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首先,蒯誠意的意思,朱祁鎮是明白的,而今的鐵甲船根本就是一個大玩具,動力不足,太過沉重,不耐風浪,最多在渤海里面繞圈子,根本不可能進入東海海域,很可能有去無回。
其次,朱祁鎮其實也聽不明白那些過于詳細的技術細節。
這是因為朱祁鎮對技術細節本身就不大了解,關于蒸汽機的所有他記得的東西,都已經交給了這些人。但是那也不過是一個簡陋的概念而已。再加上同樣的事情,用語也是不同的,很多技術專用名詞,與后世根本不一樣。
其實在建國之前,關于科學技術的名詞,還是五花八門的,即便給你一個民國時期的物理書,熟悉的物理知識,也要細細推敲之后,才明白這些名詞的意思。更不要由明代命名的專業詞匯。
更是與朱祁鎮印象之中的完全不一樣。
再者,朱祁鎮也沒有費心思去多想。
朱祁鎮內心之中,也漸漸的承認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確是老了。
之前很容易做的事情,讓他現在去做,卻變得不容易起來。而這樣事倍而功半的局面,也讓朱祁鎮越來越懶得動心思了。
特別是這些比較繁瑣的技術細節上,他聽個大概便是了。
朱祁鎮問道:“什么時候鐵甲艦可以軍用?”
蒯誠意沉默片刻,只能伏地說道:“臣不知。”
貝琳立即皺眉,心中暗道:“這孩子,就是太老實了。”貝琳可是老奸巨猾了,在科研經費上,一直是內庫出錢,朱祁鎮一項大方。而且要錢的事情,一直貝琳上奏的,很多事情難免粉飾一二。
蒯誠意說了實話,貝琳立即說道:“陛下,此事一時間說不清楚,不過請陛下放心,鐵甲船總就能成功的。”
貝琳想將這一件事情給圓回來,不過一直不說話的丘浚說話了,他說道:“陛下,臣有奏。”
朱祁鎮說道:“講。”
丘浚說道:“待詔院一年最少耗費一二百萬兩之多,當一省之賦稅。都是民脂民膏。格物之學,雖然有助于國家,但也不能操之過急,臣已經鐵甲船一項,太過異想天開了,即便要實驗,也不應該如此大張旗鼓,耗費太多,還請陛下三思。”
朱祁鎮明白,對于丘浚來說。他算是對實學比較支持的大臣了。畢竟真要說起來,丘浚本身就是實學大家,不過,他這個實學是講究經世濟用之學,而不是格物致知。
雖然朱祁鎮每年支撐待詔院是內庫,但是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
這是朝廷而今的府庫富裕,這種不滿僅僅是私下的抱怨而已。一旦朝廷財政有了什么問題,恐怕這些科學經費,就是第一個要被砍掉的。
丘浚的話還是比較客氣的,他僅僅是想壓縮經費,不愿意落人口實。
“此言差矣。”說話的卻不是貝琳,而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跟隨在丘浚的身后。
朱祁鎮看著有些眼熟。這個少年立即行禮說道:“臣朱祐檡拜見陛下。”
朱祁鎮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他是宗室出身,畢竟老朱家的名字太有特色了,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
這少年說道:“臣鄭王世系。”
朱祁鎮說道:“原來是鄭王家的侄兒,你有什么想法,就說說吧。”
朱祁鎮對大明宗室大刀闊斧的改革,也讓大明宗藩各種流散不少。雖然在朱祁鎮病重的時候,一度將這些北京城之中的宗藩都遷到了天津,但是隨著朱祁鎮病好,也就漸漸回來了,而且朱祁鎮的打擊目標,就是伊王。一些遠支藩王本就不太在意。
更不要說,藩王外遷的僅僅是嫡系一脈而已,當然了,有很多旁支跟隨嫡系南下,畢竟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但是有更多宗室都不愿意去南方受這個苦。
所以北京城中,就有很多宗室,在文官體系之中的很少,畢竟想要從科舉之中考出來,還是有些難的,但是從軍的不少。
畢竟襄王軍中,就有很多宗室將領。
朱祐檡就是這樣的,他不是鄭王一脈的嫡系,而是旁支,鄭王一脈在京師居住的這一段時間,朱祐檡深深迷戀科學,于是找門路拜入貝琳門下,雖然在很多時候大明藩王似乎不算什么,但是親王還是親王,很多時候,很多人是無法拒絕一個藩王的。
貝琳也是如此。
不過,貝琳剛剛開始的時候,還是礙于情面的話。而今在這種特別正式的場合,貝琳卻要朱祐檡攙扶進來,并能讓他在這里旁聽,對朱祐檡的期許之大,就不用說了。這可是關門弟子的待遇。
事實上,他就是歷史大名鼎鼎的宗室賢王朱載堉的爺爺。從他開始他這一系,都是大名鼎鼎的文化人,更是在朱載堉這一輩達到的巔峰,大名鼎鼎的十二平均律,就是朱載堉的發現。
朱祁鎮對朱祐檡的出現,卻是意外的驚喜。
他一直想提高大明科學家的地位。一個宗室如果在科學上有出色的建樹,對朱祁鎮來說,是十分有益的。
只是宗室之中,酒囊飯袋居多,真正有本事的人比較少,即便真有本領有手段,也不會在這上面下功夫,畢竟朱祁鎮給了這些宗室很多出路,他們才不愿意在這種枯燥的研究之中投入精力。
所以,朱祁鎮一直沒有發現這樣的人才。朱祐檡對朱祁鎮來說,完全是一個意外驚喜。
此刻朱祁鎮還不明白朱祐檡的能力,是不是可堪造就,要聽一聽朱祐檡的發言。
朱祐檡深吸一口氣,頗有幾分宗室的輕狂,一開口就直懟大學士丘浚,說道:“丘閣老此言差矣,晚輩萬萬想不到丘閣老短視如斯,尚不如一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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