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詳彌在家里憋了三天,除了吃飯沒出過房間門,老爸老媽早發現了他蔫歪歪的德行,一直憋著沒搭茬。第四天時,寇老爺子實在看不下去了,吃完飯的時候提了一嘴,“聽說你手里有面顏旗?”
“嗯!”寇詳彌啃著羊腿點點頭。
“說起顏旗啊。”寇老爺子開啟回想往事的語調,“傳說顏旗能以妖退怪,以魔退妖,以仙退魔,以神退仙。”
“啊?”寇詳彌尋思著老爹的話,“怎么還倒著說?”反復琢磨了一下順序,“哎?是不是反了?就算不用顏旗也能以神退仙,以仙退魔,以魔退妖,以妖退怪,大魚吃小魚的正常順序,需要顏旗做什么?”
“反什么反?”寇老爺子年紀不算老,還不到六十歲,自從十幾年前父親去世后,大家把他抬舉到寇家老爺子的位置,隨波逐流地裝起德高望重,為了顯得配得上老爺子的稱號特地把頭發染成灰色,隨時戴著老花鏡,正式場合穿一套半舊磨損的中山裝,然而真實的寇老爺子在家沒事兒聽搖滾吹薩克斯,跟他閨女兒子沒大沒小,還總被老婆嘲諷說他家里家外不一得像精神分裂發作,“你細想,顏旗如果能做到,是不是普通人也有封陣持戮的能力了?如果封陣人或持戮人用呢?沒用過不知道,都是道聽途說,話說回來,活著的人都沒用過,誰不是以訛傳訛。”
“也可能沒屁用,傳就傳唄。”寇詳彌一點不忌諱,顏旗的確值得研究研究,方曦讓吳昂昂找顏旗卻沒說寄到哪兒,只好暫存在他手上,吳昂昂聲稱沒空保管塞給了寇詳彌。他把顏旗掛在床頭邊的白墻上,自詡鎮宅,誰也不知道他要鎮的是什么東西。
晚飯后,寇詳彌去庫房找了根合金嵌銅的旗桿子,把上面的旗拆了換上顏旗,戳在床頭原本固定球棒的地方。反躺在床上雙手墊在后腦勺下,雙腳搭在靠墊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顏旗。回想著有限的幾句提示,不論是方曦還是老爸都是道聽途說,方曦明確說自己并沒有用過也不知道怎么使用顏旗,只是機緣巧合當做收藏品,據說是用于人神交戰時的有效工具,但怎么個人神、怎么有效以及工具怎么用都不知道。而老爸的話不論說得對錯,基本上在用法上明確了指向性——這東西是搖人用的。封陣人主要能力就是搖人,那這個旗還有什么用呢?會不會大家都在研究一個沒用的東西,誤以為它有大用?越想越困,越困越掙扎,越掙扎越無法集中思維,思維難集中加上酒足飯飽的勁兒便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之間寇詳彌聽到敲鐘的聲音,一下接一下不緩不慢也不停,不舒服也沒吵醒。他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夢中看不清周圍,像躺在吊床上跟著鐘聲的節奏在搖晃,耳邊潺潺的流水聲時遠時近。聽著聽著覺得有點不對勁兒,聲音在幾秒內固定反復,仿佛強迫他必須記住,睜不開眼起不來身,直到感覺已經把鐘聲和水聲刻在腦子里了,才緩緩脫離鬼壓床的麻痹感。清醒的第一時間,寇詳彌連滾帶爬撲到書桌邊記下腦中殘留的印象,輸入電腦演奏了一下確定基本沒錯漏,鐘聲和水聲分別用選擇編鐘和豎琴,合并在一起播放。搜歌沒搜到完全一樣的,畢竟這么一段也不足以稱之為旋律。
“《楓橋夜泊》嗎?”寇詳彌自言自語著在電腦上查詢杜牧和顏杲卿之間的關系,這兩人相差一百多年,往前追溯杜牧的祖父杜佑追隨過韋元甫,韋元甫收到過韋陟的器重,韋陟跟顏真卿一起審過杜甫。這個鏈條上韋家似乎更重要。翻資料時,偶然的線索詞條讓他遲疑了一下,顏真卿在秘書省任職,顏真卿和顏杲卿的曾祖是顏勤禮,顏勤禮的哥哥是顏師古,顏師古也曾掌管秘書省,大約在唐初貞觀。再往前捋,唐朝的秘書省是用隋朝的,隋朝秘書省是承襲北周的,而北周是承襲西魏的。西魏時期,有一個人帶領家眷四百余人投奔西魏文帝,文帝任命其為秘書監為其剛剛建立的軍國整理遺失的典籍,這個人叫寇儁。這很可能是一直沿襲至唐朝秘書省的那個秘書監,也是那個時代的國家圖書館,或許就是現在他們寇家守著的四界藏館的雛形。
寇詳彌看著記錄的筆記,各條連線和名字、時間之間的關系,放下手里的筆,“我們寇家怎么來的干、什么活跟顏旗好像沒直接關系啊!”意識到手頭調查的路線有點跑偏了,筆記本翻過一頁嘆了口氣,寫下顏杲卿三個字再繼續換個方向尋找線索。
一直查到快中午,餓得頭昏腦漲才意識到已經連續研究了七個多小時了,晃晃悠悠扶著樓梯扶手蹭到樓下找吃的,正好趕上午飯做好了還上桌,寇詳彌在廚房外的吧臺邊拽了個雞腿啃。邊啃邊跟上菜的蘋姨聊天。蘋姨其實比他年紀大了不到一旬,廚師學校畢業后一直在寇家做私廚,做了快二十年,小時候習慣叫蘋姨一直叫到大,曾被老媽和姐姐糾正過要叫小蘋姐,但一直沒改過來。
“蘋姨,你也是四界的人吧,認不認識四界里姓顏的人?”寇詳彌只是隨口問問。
“哪個閻?閻王的閻?”蘋姨邊干活邊應和。
“顏色的顏,不用非得是封陣人或持戮人,是四界的就算。”寇詳彌認為四界人中選擇成為封陣持戮的畢竟是少數,有沒有能力是個門檻,跨過這個門檻還有愿不愿意。而大范圍的四界人可能分部在各個行業從事一些看似普通的工作,就像蘋姨,沒能力成為封陣人,但味覺要比常人敏感得多于是成了優秀的廚師,在寇家做私廚外自己還辦私教培訓班。
蘋姨放下魚碟擦了擦手,抬頭望著天花板想了想,“有,還真有,蘇州有個繡工姓顏,手藝人,會補古舊器物,去年你爸媽還請過他來吃私家宴,不過那幾天你不在,你姐也不在。”
“年紀多大?你有他的聯系方式嗎?”寇詳彌脫口而出,“我爸媽請過他,那我去問他倆不就成了?”
“聯系方式沒有,我也用不到他們那些高級刺繡品,年紀嘛,大約四十歲左右吧。”蘋姨指指桌上的菜,“先吃飯,吃飽喝足好干活。”
寇詳彌現在腦子里只有姓顏的事情,“蘋姨,你姓樂吧?我看你簽名都簽樂蘋。其他人也叫你樂蘋,四界里姓樂的多嗎?”
蘋姨搖搖頭,“我不姓樂,我姓韋,全名是韋樂蘋,不過很少用到姓,現在都用筆名昵稱什么的,網名也是樂蘋。”
“姓韋?姓韋?韋!”寇詳彌兩眼放光,“你跟韋元甫有沒有什么關系?”
“誰?不認識。”蘋姨想了想親戚里沒有叫這個名字的,“四界的?”
“古人,唐朝人。”寇詳彌指著天,“老祖宗。”
蘋姨笑著揮揮手,“那哪兒知道,族譜上有吧,不過我爺爺奶奶去世后,爸媽就沒再回過老家,族譜什么的也不知道壓在哪個箱子里。據我所知我家這支已經四五代沒有出過封陣和持戮的人,就算寫在族譜上也只配站在邊邊角角吧。”
寇詳彌邊吃邊搖頭,“不會,不會,韋家又沒多少人。”
“危家就是原來的韋家的一支,只是改了寫法,往大了算人不少。”蘋姨不經意間說出與傳說完全不同的爆點,“只是聽說,灺家也是,以前是姓謝的,謝謝的謝。”
“哎?”寇詳彌差點從座位上蹦起來,“崔盧王謝?”
“不懂你說什么,我說的那些都是小時候聽熱鬧聽來的,不能當真。”蘋姨盛好飯擺好桌正好十二點,手機上通知大家來吃飯。
“那我先溜了,你們吃。”寇詳彌趁著其他人沒來夾了塊最大的熏魚放在碗里,從冰箱里拿了罐老干媽,一路小跑回到房間。暫且把危家和灺家的淵源放在一邊,主要是蘇州姓顏的手藝人,如果真從爸媽那邊聯系的話,對方可能有所防備,或者把他當冤大頭,要做探底的事情肯定不能大張旗鼓地去搖旗吶喊。
“小云云啊,問你個事兒,蘇笛云是你姐,她還是孫笛文的姐,你跟孫笛文是啥關系?”寇詳彌想到涂山界有個一肚子壞水的孫笛文,沒準能借用一下。
“你是不是沒話找話?”孫靖云不耐煩地咂嘴,“孫笛文原來姓蘇,他媽姓孫后改隨他媽的姓,我姓孫是因為我爸姓孫,你覺得我倆是啥關系?”
“你爸姓孫,為什么你還叫蘇笛云姐?”寇詳彌剛說出口馬上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媽姓蘇,原來如此,但他應該是表姐,為什么說是你堂姐?”
“你知道個屁啊!我媽不姓蘇,我爺爺原來姓蘇。”孫靖云不知道他問這個干什么,“我爺爺是倒插門女婿,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想找孫笛文合作點事情,你倆關系怎么樣?”寇詳彌實話實說,“關于顏旗的事情。”
孫靖云聽到是顏旗的事情馬上坐正,尋思這個東西很久沒出現在四界內了,“關系嘛,算狐朋狗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