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強行用出本不屬于抱丹境的“千手”神通,
已是頗為勉強,此時又以千手演化平生武學,更是不堪重負,幾乎就在錢行身死的同時,李玄都也支撐不住,身后的幾十條虛幻手臂煙消云散,整個人一屁股坐在大雨下的泥濘中。
此戰損耗之大,有些超乎李玄都的意料之外,他本以為青鸞衛最多就是派出一位抱丹境的高手負責此事,在他身懷飛劍青蛟的前提下,同境無敵手,根本不用花費什么力氣。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青鸞衛竟是直接派出了一位玄元境的都督僉事,差一點就讓他在這間太平客棧中翻船,逼不得已,他只能用出自己的保命手段之一,只要對手不曾踏足先天境界,面對李玄都這番不講道理的無理手,幾乎是必死之境。
不過李玄都所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大,此時體內無論是正經十二脈和奇經八脈,還是三大丹田和各處竅穴,俱是空空如也,已經沒有絲毫氣機。
九品九境,被分為初窺門徑三境、登堂入室三境、出神入化三境。在最后三境之中,歸真境是五氣朝元,天人境是三花聚頂,長生境是陰盡陽純,陰陽相生。
道家言五氣朝元,對應五臟,分五行。
金者,剛猛凌厲,攻伐主殺,屬肺;木者,生機盎然,柔而堅韌,屬肝;水者,上善若水,至陰至柔,屬腎;火者,劫掠如火,至陽至剛,屬心;土者,厚德載物,渾厚堅固,屬脾。
在歸真境之前,五氣多有偏向。如玄女宗弟子,是偏向于水行;錢行一身橫練功夫,則是偏向于土行。
歸真境,便是將五氣歸真化一。正所謂修道求真,修到最后便是修一個“真”字,故而這種氣機又被稱作真元,既是對應歸真境界,也是區分于天地元氣。
李玄都作為曾經踏足歸真境的大宗師,體內氣機不分五行,化作真元,五種氣機的特性全部兼而有之。只是如今的李玄都已經跌落歸真境,體內真元也隨之重新散成五氣,雖說氣機之渾厚足足是尋常同境之人的五倍,但是恢復速度也變得極慢,故而李玄都調息了半柱香的時間之后,也才恢復了一成氣機而已,只是此地不宜久留,李玄都不敢繼續去恢復氣機,畢竟還有一個趙斂沒有死,聽錢行話語中的意思,趙斂被他丟出客棧之后,被錢行所救,此時應該是奉錢行之命去調集人馬。若是放在平時,李玄都自然不懼,可現在卻是不好大意,以免在陰溝里翻船。
李玄都從大雨中起身,緩緩走進客棧。
在跨過門檻的一瞬間,李玄都整個人瞬間緊繃,如臨大敵。
先前跟隨老板娘離開客棧的黑瘦少年不知何時又回到了大堂之中,已經將被打翻的桌椅重新扶正,這會兒正把那個嵌入墻中的青鸞衛拉出,放到一旁。
李玄都早就看出這名少年頗為不俗,他記得在來此路上,曾經路過一片湖泊澤地,那兒便有不少野生水牛,可那里距離客棧少說也有三百里,這少年能在不到一個下午的時間里往返兩地,其修為可見一斑。既然一個小小的跑堂少年都如此不俗,那么這座客棧的掌柜夫婦,就更是不好說了。
看到李玄都走進客棧之后,名叫沈長生的少年回過頭來,笑道:“老板娘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這處經營了小十年的基業,就讓我回來看看,我回來的時候,看到客官你正在大雨中調息氣機,便沒有打擾客官。”
李玄都仍舊沒有放松絲毫的警惕,問道:“掌柜和老板娘呢?他們怎么沒有回來?”
少年似是毫無防備,也或許是并不把已經是強弩之末的李玄都放在眼中,微微笑道:“掌柜說見橫死之人不祥,會折他三個月的福緣,所以便與老板娘去了太平山上的亭子避雨,等我把這些都收拾干凈之后,他們再回來。”
李玄都哦了一聲,略微猶豫之后,問道:“此地距離太平山不遠,不知你是否聽說過太平宗?”
沈長生停下手中的動作,點頭道:“太平宗,自然是聽說過的,據說就在那座太平山上,只是我天天去太平山上打柴,也沒見過什么山門。”
沈長生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倒是見過幾個須發皆白的老頭,跟我說過什么占驗之術,窺天之道的,神神叨叨,不知所謂。”
李玄都點了點頭,心中有了大概猜測。
那位給他占卜了一卦的掌柜,多半是太平宗的高人,至于掌柜在臨走前送給他的那枚太平錢,應該有結個善緣之意。
念及由此,李玄都稍稍放下心中戒備之意,也不再急于離去,而是坐到一條長凳上,開始默默恢復氣機。
沈長生獨自一人在大堂里來來回回,忙忙碌碌。
不知多久之后,入定中的李玄都被一陣劇烈馬蹄聲驚醒,緩緩睜開雙眼,望向門外,透過重重雨幕隱約可見有三十余騎立于客棧之外,應該是趙斂率領的青鸞衛無疑了。
李玄都正要起身,沈長生已經來到面前,笑道:“我回來前老板娘專門吩咐過,客官是個好人,讓我能幫就幫一把。”
說罷,少年孤身一人沖入門外的茫茫雨幕之中。
門外頓時傳來喊殺之聲。
大概小半個時辰之后,殺聲漸歇,渾身濕漉漉的沈長生又走回客棧,在客棧的門檻上,刮了刮鞋底的泥濘,朝李玄都咧嘴一笑,“客官,不好意思,放跑了一個,不過其余的都殺完了,尸體等雨停之后就一起燒掉。”
李玄都笑了笑,問道:“不是第一次殺人?”
沈長生看了眼李玄都的袖口,說道:“在這里開客棧,難免遇到一些不講道理的強人,掌柜不愛搭理他們,便由我出面料理,先是講道理,再是破財消災,若還貪心不足,那就只能出手了,所以殺過幾個人,但還比不得客官。”
李玄都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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