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李玄都和秦素已經來到了二層小樓跟前。
紫府劍仙的心不由高高懸起,他們能識破二樓香爐的玄機,李玄都自然也能,如此一來,他剛好被李玄都堵了個正著,那可真是逃無可逃了。
就在這時,秦素皺眉道:“這不是羅青青的居處嗎?她當年不知與多少男人在此廝混過,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李玄都自無不可,隨即往另外方向走去。
紫府劍仙不由松了一口氣。
玉清寧則是從秦素的言語中知道了此處荒宅主人的名字,羅青青。她曾聽師父提起過這個人,其本身沒有什么過人之處,可她的姐姐極為不俗,江湖人稱“鬼母陰姬”,又稱羅夫人。
羅夫人只是一個江湖散人,并無宗門背景,但她卻有一個極為厲害的情人,那就是地師徐無鬼。世上但凡有點本事的男子,多半都是三妻四妾,更不用說地師這樣的人物,冷夫人因為執掌牝女宗的緣故,地位尊崇,是正房夫人,羅夫人孤身一人,撼動不了冷夫人的地位,只能算是外室。據說羅夫人的姿容相貌更勝冷夫人一籌,而且年齡也要小上許多,所以更得地師的歡心,冷夫人縱然不喜,也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冷夫人尚且如此,江湖上更是少有人敢去招惹這位羅夫人,而且羅夫人號稱“鬼母陰姬”,人的名樹的影,可見其手段極為陰毒,擅長旁門左道之法,就算沒有地師的庇護,也不是隨便什么人就能招惹的。
因為羅夫人的關系,羅青青嫁給了二明官鐘梧。如此一來,石無月說的鐘梧捉奸一事便能對上號了。
玉清寧又生出一個疑問,心中暗道:“那可是奇了,韓邀月來這里做什么?難道韓邀月就是奸夫?可素素、師叔她們又怎么卷進來了?可真是讓人想不通。”
玉清寧怎么也想不到,還有一個趙純孝,那才是死在鐘梧手中的奸夫。
便在此時,紫府劍仙已經把前因后果想得明白,自己是否會被李玄都發現,不在于其他,全然在于運氣,此時他只能盼望著陰陽宗之人不會過來,或是就算過來了也不會主動提及這個小小的洞天,最好是李玄都只在此地盤桓幾天,然后就此離去,來一出真正的燈下黑。
只是紫府劍仙敢于在儒道之人面前玩燈下黑,對于本尊李玄都卻有一種天然的畏懼,并不想如此行險。
紫府劍仙甚至忍不住暗暗腹誹:“白帝城的永安宮那么好,也算是王侯居處,你怎么不在永安宮落腳?”
這倒不能怪李玄都,在紫府劍仙閉關的十余天里,不出紫府劍仙所料,青陽教余孽們見紫府劍仙這個煞星退走,又重返白帝城中,陳放之得了紫府劍仙的提醒之后,將極天王的許多珍藏都留在了白帝城中,而他則是帶著家人偷偷溜走。于是這些人為了爭奪極天王的珍藏,大打出手,在永安宮內殺得血流成河,待到李玄都抵達白帝城時,永安宮已經如修羅場一般,哪里還能落腳。
李玄都這次出行不比以前,隨從甚多,又要居中調度,再加上此地已經是西北內陸,水氣不足,白龍樓船消耗甚大,還非要這個合適的落腳地點不可,于是便想起了這座距離白帝城不遠的荒宅,在此落腳。
此時客棧中人已經四散于宅子各處,在慕容畫的安排下,各司其職,有人專門負責接收傳信,有人專門負責發信,有人整理各種文書,有人開始生火做飯,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辟谷,行軍丸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還有人將一處廳堂清空,墻壁上懸掛地圖,又將許多方桌拼接在一起,在上面架設起一個巨大的沙盤,數州之地,山川河流,城池村鎮,一覽無余。這卻是太平宗和陰陽宗的手筆了。
紫府劍仙見此情景,不由暗暗叫苦,李玄都分明是要在此地常駐。
過不多時,就見李玄都與慕容畫來到此處廳堂,卻不見秦素和石無月的蹤影,想來是她們二人另有事情處理。因為水鏡只能投映一處,所以紫府劍仙還是鎖定在李玄都的身上,不去管秦素和石無月。
至于這水鏡為何不會被發現,一是因為此處洞天是地師徐無鬼親設計,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勾連地氣,渾然一體,水鏡成像便是地師一脈的地氣回溯之法的延伸,只要身在宅邸之中,便好似身在山中不識真面目,極難察覺。二則是因為李玄都此時修為未復,雖然他已經收回了中尸三蟲的三成性命元氣,但因為時間太短的緣故,只是恢復到了當年宋政、秦清位列太玄榜第一的程度,然后就親自來到江南。
李玄都來到沙盤之前,慕容畫從一名客棧雜役伙計手中接過一根長桿,在沙盤上指指點點,說道:“我們已經在這些地方布下人手,并且配備千里望,日夜輪值,片刻不停。還有相應陰陽宗弟子,挖設地穴,監視地氣變化,用以針對五行遁術。下尸三蟲帶著玉姑娘,又有傷勢在身,只要從此經過,必然會被發覺,只要發現什么蛛絲馬跡,立刻就會向這邊稟報。”
李玄都微微點頭:“傳令下去,只要監視就好,不要打草驚蛇,若是下尸三蟲有了防備,這些監視的手段便要大打折扣。”
慕容畫點頭應下。
紫府劍仙聽到兩人對話,心中無不驚駭,只道是天羅地網,自己若是毫不知情地闖了進去,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李玄都的眼睛,遲早會落入他的手中。
玉清寧也是暗自感嘆。曾幾何時,李玄都還是孤身一人,僅憑著一人一劍,與人相斗,難免狼狽。可到了如今,李玄都手中無劍,只是一句話吩咐下去,卻是比千萬劍還要管用,盡顯從容。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李玄都從沙盤上收回視線,說道:“這些事情,我就不多過問了。儒門的動向如何?”
慕容畫又來到地圖前,只見地圖上已經標注了天心學宮、岳陽書院、金陵書院、白鹿書院的位置,還有各色箭頭。
慕容畫道:“自從圍攻岳陽書院之后,儒門就再沒有調動大隊人馬的跡象,實在是有些反常,我擔心儒門之人會……”
岳陽書院一事,實在是有些虎頭蛇尾,在白繡裳的號召下,依附于各宗的大小門派傾巢而動,齊聚岳陽書院之外,儒門之人也各自馳援岳陽書院,眼看著一場大戰一觸即發。可就在這時候,萬象學宮的大祭酒司空道玄出面,與白繡裳、蕭時雨談了多時,然后雙方就各自退讓一步。
在儒門之中,司空道玄并非修為最高之人,也并非地位最尊崇之人,但絕對稱得上德高望重之人,與道門之人關系最好,算是儒門中的主和派,既然是他出面,無論是李玄都,還是秦清,都會給一個面子。再加上道門和儒門誰也沒有十足把握,可謂是麻桿打狼兩頭怕,借坡下驢也在情理之中。
接下來便是李玄都親赴江南,此時已經有些晚了。并非李玄都不愿早些來,而是重新收回三成性命元氣也需要時間。
李玄都道:“你擔心儒門之人會集結精銳高手,然后擒賊先擒王。”
慕容畫點了點頭。
李玄都道:“他們如果敢來,那就讓他們來好了,不必擔心。”
慕容畫聽李玄都話語中底氣十足,便放下心來,不再多言。
此后李玄都不再說話,只是仰起了頭,似乎是在看地圖,又似是在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