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瑰案的嫌疑人和證人名單之中,還活著的那對兄妹名叫陳元生和陳元芳,年齡分別是三十二和二十九。
他們二人的父親是在碼頭管理倉庫的小頭頭,對于十八里鋪很熟悉,所以李福爾才會猜測這對兄妹極有可能藏身于此。
景栗問了一大圈,幾位女工提起最近是有一對兄妹搬來了附近的民房,平時深居淺出,年齡符合,不過并不姓陳。
她疑心陳家兄妹為了隱藏身份而改名換姓,所以沒有輕易放棄,專門去民房區跑了一趟。
天色太暗,又沒有路燈,此片區的房子布局十分雜亂,景栗繞了一大圈,逢人就問,口干舌燥了都沒能找到陳氏兄妹,不得不暫時放棄,垂頭喪氣地返程。
破案這活兒真不好干,李福爾簡直是耐性爆棚的神人,如果她能有施展才能的平臺,妥妥可以成為民國背景調查界的一姐。
屠豪暖心安慰:“小姐姐你已經盡力了,陳氏兄妹注定逃不過死神的魔爪。”
突然,一陣刺耳的槍聲響起,距離仿佛非常近,景栗下意識捂耳朵:“這…這是怎么回事…我亂入了槍戰戲片場嗎?”
“不要愣在原地,趕緊躲一躲!”獨教授急的連連拍桌——
“民國的幫會古惑仔,都是一言不合就動手的狠角色,這不是假刀假槍的片場,而是真槍實彈的血戰!”
屠豪通過視頻觀察周遭環境:“小姐姐,先往左邊跑,那里的貨箱多,你可以暫時避一避!”
景栗自幼習武,得過多項市級和省級武術大獎,做替身時還專門學過射擊,是天賦非凡的神槍手,如此帶感的人設,在現代和諧社會幾乎沒有用武之地,好不容易在魂穿之中遇到了能夠大展拳腳的熱血時刻,她舍得錯過這個做正義女超人的機會嗎?
事實證明,她舍得,相當舍得。
景栗沒有絲毫猶豫,慫慫地拔腿就跑,用飛一般的速度躲到了大木箱子的間隙之中。
她畢竟不是神奇女俠,雖然有真功夫,但是武術比賽和射擊演習終究不是搏命實戰,別說是子彈橫飛的兇險場面,真刀真劍真砍的陣勢她都沒有經歷過。
在電視劇里,百分之九十的大女主都有沒事找事的正義性格,明明能力不夠,但遇到危險非得往上湊,強行為男主創造英雄救美的機會。
然而,在“民國版福爾摩斯”的故事里,男女主角的感情線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林摩斯注定不是腳踩七彩祥云的蓋世英雄,景栗壓根兒指望不上他。
在當前的劇本模式之下,管他是黑白大戰還是黑吃黑血拼,連槍都沒有的景栗老老實實地慫著最靠譜。
槍聲越來越近,她機靈地扯過蓋貨箱的黃色油布,把自己遮的嚴嚴實實,完美實現神隱。
廝殺的雙方戰火極猛,好巧不巧,最終的對峙地居然就在她的身邊。
景栗心生不祥預感,動都不敢多動一下,唯有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佛祖、耶穌和真主能夠齊齊發力,為她打造專屬于大女主的金鐘罩鐵布衫,不止子彈見了她繞道走,連血滴都不會沾她的身。
槍響停了片刻,正當她以為混戰結束時,一個沉穩的男聲響起:“黃三爺,柳家的人馬很快就會趕來,到時候場面可就不好看了,只要您立刻把人交出來,在下必會盡力斡旋,讓這場風波盡快平息。”
另一個音色略顯渾濁的男人冷冷而笑:“不親手斃了鄭光這個給我戴綠帽子的小白臉,爺以后在道上還怎么混,此事和巡捕房沒有關系,看在令伯父的面子上,林探長只要現在帶人離開,碼頭上的兄弟絕不為難!”
景栗豎起耳朵聽了聽,心中訝異萬分:“我的天吶…不會這么巧吧…林探長…林摩斯!?”
電視劇里的男女主總會沒完沒了地花式偶遇,想不到魂穿故事也是相同的套路。
兩位隊友看到的是烏漆嘛黑的一片,屠豪在緊張之中說話的聲音也變低了:“小姐姐,你想辦法把懷表伸出去,我們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景栗左手撐住油布,右手摘下脖子上的懷表鏈,小心翼翼地順著縫隙伸了出去。
獨教授揉了揉眼睛,確認男主角近在眼前:“的確是林摩斯,這應該就是他之前提到過的緊急案件,緣分吶~緣分!”
“兩方各自都有二十多個人,陣仗堪比黑幫大片,全部都舉著槍,小姐姐你可千萬別冒頭,俗話說得好,槍打出頭鳥…”屠豪對于自己的俗語水平不大自信,忽而轉換了話題——
“這句話用在這里合適嗎?”
“都啥時候了,還咬文嚼字!”獨教授把土豪鮮肉的腦回路板回正軌——
“咱們要不要給錦鯉定個…那個…撲撲撲什么來著…”
景栗只覺他的說法相當不吉利,再多幾個撲,只怕她會當場變成死撲街。
“Plan A和Plan B!”屠豪天賦異稟,秒懂領導的心意:“Plan A就是以不變應萬變,打定主意藏到底,至于Plan B…好像只有抱大腿這一條路了…”
“好主意,關鍵時刻,不能太要臉!”獨教授拍掌贊同這個不著調的主意——
“不管感情是深還是淺,李福爾終歸有著未婚妻的名頭,林摩斯不可能見死不救,景栗你萬一暴露了,就直接舍臉跪地抱大腿!”
相隔八、九十年的時空,景栗都能聞到一股濃濃的餿主意味道,可最坑爹的是,此刻的她別無選擇,想破腦袋也沒有Plan C。
交涉仍在繼續,她從雙方的對話之中聽明白了案件的大致情況——
黃三爺是幫會中的風云人物,新納了一位京劇名角兒為妾,可是好死不死,這位妾室居然和舊情人鄭光藕斷絲連,常常以各種理由幽會,被戴了綠帽子的幫會老大自然咽不下這口窩囊氣,直接綁了鄭光,不折磨死不罷休。
鄭光不是默默無聞的普通人,而是一個有故事的奸夫,他乃上海灘正當紅的電影明星,在背后砸錢捧他的大金主是橫跨黑白兩道的傳奇女富商柳惠寧。
鄭光是實錘無疑的無恥海王,活該被沉江沉井,可是富婆柳惠寧卻犯了傻女人心軟的通病,即使被渣男狠虐千萬遍,也仍待對方如初戀,不僅劍拔弩張地和黃三爺要人,還特別向巡捕房求助。
這個故事簡直狗血滾滾,說不清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景栗作為身處危險地帶的吃瓜群眾,只盼望這場鬧劇能夠盡快平息,名言說得好,要想生活過得去,頭上就得帶點綠,江湖大佬何必為了這點小事而搞得腥風血雨。
黃三爺的火氣越來越大,囂張撂狠話:“我算是聽出來了,林探長和柳家那貪財婆娘是一伙兒的,想要鄭光可以,但你必須得拿自己的命來換!”
景栗撇了撇嘴,心中暗想——“這么離譜的要求,十級腦殘才會答應。”
怎料,林摩斯卻中氣十足地回應:“好!”
“大哥,儂腦子瓦特了嗎?”景栗真想錘著他的腦瓜子狠狠質問。
她搞不清林摩斯在玩什么把戲,難道是仗著自己有男主光環,所以不把命當命,可著勁兒地作死嗎?
更重要的是,鄭光的人設是無恥渣男,讓他死里逃生純屬造孽,正確的操作應當是將其就地法滅。
“啊,不好了!”屠豪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通鍵盤后,扯著嗓子吼了一聲——
“我忘記打印附錄資料了,這里面有很重要的一條信息,林摩斯因為救鄭光而受了槍傷,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才恢復…這肯定會耽誤白玫瑰案的調查…怎么辦…”
土豪鮮肉間歇性不靠譜的本性再次暴露,景栗心塞無語,欲哭無淚。
“我靠,你這要人命的倒霉熊孩子!”獨教授瞬間感覺自己向著閻王殿邁進了一大步,心慌意亂,嘴里不停地碎碎念:“怎么辦…怎么辦…”
林摩斯俯身將槍放在地上,抬起兩手表明自己沒有其他武器,開始緩緩地一步步走向黃三爺。
屠豪再支損招:“小姐姐,要不然咱們賭一把,當林摩斯走到你身邊的時候,你直接沖出來把他撲倒,這樣至少能讓他受的傷輕一點。
另外,巡捕的專業素質總比幫會古惑仔高,你一撲上去,場面立馬就會亂,林摩斯的手下肯定有能力趁機反殺黃三爺的小弟!”
景栗恨不能通過溝通設備爬回現代,用大耳瓜子讓奇葩隊友恢復正常理智,她在心底默默發出咆哮三聯問——
“林摩斯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好歹同事一場,你倆一點兒都不擔心我會受傷嗎?
你們憑什么確定他會全心全意調查白玫瑰案,萬一那廝出幺蛾子消極怠工,我是不是還得從病床上爬起來收拾爛攤子?”
獨教授仿佛能夠聽到她的心聲,勸說道:“就算你受了傷也沒關系,因為在魂穿模式之下,你身體恢復的速度是正常人的三倍,小傷小痛睡一覺就能好,即便是槍傷,兩三天也可以恢復元氣。”
屠豪附和道:“小姐姐,這一招的確有些冒險,但是白玫瑰案要想盡快取得進展,必須得依靠破案經驗豐富的林摩斯,而且看在你舍身相救的份上,他一定會盡心竭力查案報恩的!”
反正執行任務期間她是不死模式,陷入眼下的困局,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拼一場,盡管后果完全無法預料。
屠豪化身戰術指導員:“小姐姐,林摩斯還有五秒到達你的撲倒范圍,倒計時準備,五、四、三…”
在這幾秒的時間里,景栗把懷表重新掛回脖子上,輕手輕腳地掀開油布,做好預備姿勢。
明明是事業型大女主,卻非得演一段撲倒男主的戲,真是狗血處處有,今年特別多。
當土豪鮮肉喊出“一”的時候,景栗飛身而躍,不止完美撲中林摩斯,還在慣性的作用下滾了三圈。
這場景和偶像劇莫名相似,最大的不同是,沒有意外接吻這一茬。
狗血劇里男女主角嘴唇的意外親密接觸,其實全都是導演和編劇為了推進劇情而故意安排的“人工糖精”,只要在劇組待過的人都清楚,那所謂的“意外之吻”,至少得花一個鐘頭設計和安排角度,才能讓觀眾在俗套中感受到甜度。
現實和偶像劇天差地別,往往只有玻璃渣沒有糖,景栗在碎石零落的水泥地上滾了幾圈,后背、后腰和手肘都疼的很。
定格的動作是她趴在林摩斯的身上,沒有絲毫浪漫的感覺,尷尬指數原地沖破吉尼斯世界紀錄。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激烈的槍聲便再次響起,林摩斯身手矯健,拽著“未婚妻”起身,并把她重重推向旁側的大貨箱,用命令的語氣匆匆說了一句——
“雙手抱頭躲著,不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