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進的小院。
談不上氣派,勝在雅致玲瓏。
出了門,就沒見著人。
問了才知這小院不大,人也不多,他們住進來之前,只有管事的一家三口,外加內院兩粗使丫鬟。
季懷山進京述職,身邊只帶了鐵叔一人。
季清寧偷溜進京,也只有小丫鬟尾隨。
到季懷山住的地方沒找到人,小丫鬟四下尋找,季清寧道,“先前我醒來,我爹和你爹急匆匆的就走了,許是出府辦事去了。”
可有什么事重要到比給姑娘治病還重要呢?
找不到人就拿不到許可令,就只能先斬后奏了。
季清寧朝小院大門走去。
上臺階時,遇到了小院管事回來,小丫鬟忙喚道,“柳叔,你可知道我家老爺去哪兒了?”
管事的眼神復雜的看了季清寧一眼,欲言又止。
季清寧還以為自己臉上有臟東西,抬手擦了下道,“管事有話不妨直說。”
管事的扯了嘴角道,“季少爺請個大夫進府吧。”
季清寧心暖洋洋的,沒想到有這么多人關心她,“我已經沒事了。”
“……大夫是給季老爺請的,”管事道。
季清寧,“……。”
給她爹請的?
管事的見季清寧一臉茫然,猜她還不知情,便道,“半個時辰前,朝廷派人來宣旨,擢升季老爺為刑部侍郎,但季老爺只想回太平鎮做個小縣官……。”
要管事的說,沒季老爺這么不識抬舉的了。
太平鎮縣官才七品,刑部侍郎可是正三品頭銜,這一下子升了多少級啊,換做旁人,做夢都能笑醒……不,是笑掉后槽牙了,他還陰著臉不同意,像是誰欠了他萬兩銀子賴死不還似的。
宣旨公公大概是妒忌,話說的格外刺耳,字字如刀,什么一下子連升七八級,別說兒子只是失憶了,就是死了也值。
季老爺生氣也很正常,畢竟公公是注定無兒無女的人,不懂一個兒子在父親心中的分量,尤其季老爺膝下兒子就這么一個。
但真算起來,人家宣旨公公有些話說的也沒錯,季老爺這回升官確實是托了兒子的福。
季少爺當眾壞了趙王府小郡主的閨譽,趙王爺再不滿,也得為女兒著想,未來親家是刑部侍郎,女兒嫁給侍郎府少爺,面子上好歹能好看那么丁點兒。
煜國公則是替兒子善后,聽說這回煜國公氣的把三少爺打的連床都下不了。
人家趙王爺和煜國公是逼不得已,宣旨公公和人家關系好著呢,自然向著他們了,季老爺在他眼里就是給臉不要臉,可不得火冒三丈高?
季清寧有些信小丫鬟說的她爹兩袖清風了,她笑道,“太平鎮就那么好?”
小丫鬟看著季清寧,不知道怎么說。
太平鎮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才出來半個月,她就有些想太平鎮了。
但再好,和京都那是肯定沒法比的啊。
“老爺進京之前,老夫人還千叮鈴萬囑咐讓老爺想辦法往上面升一升,該使銀子的地方就使,不能在七品縣官位置上蹉跎一輩子,”小丫鬟道。
“老爺都做了十五年小縣官了。”
朝廷有人好做官。
可惜他們老爺沒有,不然十五年時間,順順當當的話,差不多也要升到正三品了。
官場上的事,季清寧多少懂一點兒,往上爬不容易,往回撤沒人攔的住,她爹只是想回太平鎮而已,怎么就需要請大夫了?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季老爺去揍煜國公了,”管事的抽著嘴角道。
小丫鬟睜圓眼睛道,“我家老爺又不會武功,我爹沒攔著嗎?”
攔?
人家煜國公府小廝攔門,就是你爹給開的路。
一胳膊就把兩守門小廝甩一邊去了,他是親眼瞧著他們進的煜國公府。
雖然不知道他伺候的東家是誰,但這一家子顯然不經事啊。
人家煜國公是什么人,官場上誰不知道,那是手握兵權殺伐果決的大將軍,煜國公夫人更是皇上最疼愛的表妹,別說季老爺不會武功,他就是武功超絕,上人家府上叫囂,他能討到好?
被打死都不帶人同情的。
東家怎么就攤上這么一個至交,這般瞎折騰,別遭了牽連才好,他是不想辜負東家知遇之恩,不然早和媳婦孩子一塊兒躲遠了。
小丫鬟急了,“咱們快去煜國公府。”
季清寧往外走,一邊問,“我能勸得動我爹嗎?”
小丫鬟腳步戛然而止,急哭了,“老爺平常極好說話,可要是犯倔脾氣,只有老夫人勸得了,夫人都不一定行。”
她們就更別提了。
感覺她爹和老爺要被煜國公打死了。
她們上門也是送去挨打的。
季清寧腦子里閃過她爹和鐵叔的樣子,怎么看都覺得他們不是沖動之人啊。
走著神,突然肚子一陣咕咕叫。
季清寧安撫不了自己的五臟廟唱空城曲,扶額道,“先吃飽再說吧。”
看著季清寧和丫鬟往外走,小院管事的眼珠子沒差點瞪出來。
親爹小命都快要保不住了,做兒子的不僅不著急還要去吃飯?
這般不孝,他就不怕天打雷劈?
季清寧和小丫鬟往鬧街走,剛出小巷子,小丫鬟就高興道,“是老爺和我爹。”
季清寧往遠處一看,熱鬧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騎在馬背上的季懷山和鐵叔。
迎著陽光,能看到他們臉上有淤青,但精神還不錯,就算有傷也只是些皮外傷,不礙事。
小丫鬟要跑上去,被季清寧一把抓住。
這小丫鬟是不是傻啊。
這時候往前沖,肯定要被帶回小院啊,回去了就沒那么容易再出來了。
小丫鬟后知后覺,被季清寧拉著躲到一小攤鋪后,等季懷山和鐵叔進巷子才出來。
昌平街是京都最繁華的街道。
道路兩旁,商鋪林立,茶樓酒肆,當鋪作坊,應有盡有,店鋪前則是些小攤販,賣著些精巧小玩意,叫賣聲此起彼伏,偶有稚童手拉手唱童謠,喧囂而熱鬧。
季懷山和鐵叔都沒事,小丫鬟也安心了,東張西望道,“咱們上哪兒吃飯去啊?”
“找家人多的酒樓,”季清寧隨口道。
吃的人多,味道總不會太差。
小丫鬟也嘴饞,主仆兩往外走,不多會兒就進了間酒樓。
前頭不知道還有沒有生意更好的,這家樓下都坐滿了,飯菜香都飄上了街,勾的人肚子里饞蟲翻滾,被香味扯著進來的。
進了酒樓,菜肴香就更濃郁了,上樓的時候,酒樓小伙計端著菜和酒水過去,那香味……
小丫鬟咽了咽口水,“咱們也叫這道菜。”
“好。”
小丫鬟笑彎了眼,一身小廝打扮,看著不大和諧。
兩人上樓,樓上一包間門口站著一小廝,看到她們上去,那眼珠子睜的差點沒掉下來。
季清寧感覺到有股讓她不大舒服的視線,轉身望去,只瞧見小廝推門進包間的身影。
她搖了搖頭,應該是她的錯覺。
酒樓小伙計引著她們坐下。
季清寧初來乍到,也不知大鄴朝的口味,又有哪些菜,便干脆讓小伙計上幾個招牌菜。
小伙計麻溜的應下。
菜上的有些慢。
慢到什么程度?
菜還沒端上來,找茬的先來了。
季清寧和小丫鬟是靠窗坐的。
一邊喝茶,一邊看街道熙熙攘攘,人來車往。
正愜意呢,突然桌子被人踹動了下。
她稍稍側頭,就看到一只用金絲銀線繡的靴子抵著她們的桌子,靴子尖兒都快碰到花生盤了。
腳下穿的就這么貴重,足以告訴她們,找茬的人身份不簡單。
季清寧抬頭,就看清了男子模樣,不難看,但也談不上好看,整體還是拉低了身上錦袍的價值。
男子稍稍附身,嘖嘖道,“闖下那等大禍,不夾起尾巴做人,灰溜溜的逃命,從此不再踏入京都半步,居然還敢出來下館子,膽子是真不小啊。”
“你們可知道自己壞了誰的好事?”
季清寧掃了男子幾眼,問小丫鬟,“他是誰?”
“不認識啊,”小丫鬟搖頭。
男子臉有些青。
居然連他堂堂和順侯世子都不認識?
“給我打!”
男子抽回腳,季清寧才發現他身后還站了五六個手拿棍子的粗狂小廝。
小丫鬟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扔出去,準頭很好,直接砸一小廝腦門上了。
小丫鬟會武功,身法矯捷,但季清寧就只有干瞪眼份了。
郁悶的很。
原主季清寧是有武功的,不然也不會有英雄救美之禍。
她繼承的只有人家的身體,連記憶都沒有,遑論武功。
好在小丫鬟武功不錯,擋在她身前,小廝沒法靠近。
只是對方畢竟人多,小丫鬟堅持了一會兒就有些照顧不上了,一小廝從側面溜了過來,手里的棍子直朝季清寧劈過來。
季清寧下意識的避開,還好,雖然沒能繼承武功,好歹這副身體還給她留了些本能,躲閃的比較麻溜。
但也僅限于躲閃,復雜的不會。
而且因為躲閃的比較快,以至于讓小丫鬟生出錯覺以為自家主子沒忘記武功,只是因為失憶,膽子小了些,打架束手束腳放不開。
這不,硬剛不過,選擇認慫跑了。
小丫鬟一邊打一邊退,退到季清寧身邊,道,“少爺,你先跑。”
季清寧左右看看,根本沒機會跑,小廝堵著呢。
小丫鬟見她遲遲不動,急的轉身抓了她的腰帶一提,季清寧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凌空了。
很完美的拋物線。
完美到季清寧想死的心都有了。
這丫鬟能不能長點記性啊。
她不會武功了啊啊啊。
就這樣摔下去,是可能會摔死人的!
小丫鬟看自家姑娘那慘不忍睹的姿勢,剎那間反應過來自家姑娘失憶了,準備救人,結果遲了一步,后背挨了小廝一棍子,人往欄桿上一撞,疼的她眼冒金星。
姑娘!!!
這時候,一小廝駕著一沒蓋的馬車過來,身后還跟著兩騎馬的俊逸男子。
兩男子一穿著天藍色錦袍,一穿著赭色錦袍,模樣皆俊逸非凡。
季清寧突然摔下來,驚的兩男子本能的勒緊了韁繩。
馬揚了揚蹄子,才停下來,彼時季清寧已經重重的摔在馬車上了。
兩男子,“……!!!”
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