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光急閃的時候。
水面忽然噗通噗通響聲不絕,水底急劇動蕩。
似乎很多人跳了進來。
鐵慈心中一突。
這時候進來,只會死更多人!
忽然水里青藍光芒一閃,一柄插在水底泥沙中的淵鐵短劍,像是被什么人輕輕拔起一般,忽然飛了起來,然后又被水流帶動,撞擊在河壁。
這一幕若有人看見,大抵會覺得似是河底有人輕撥劍身,翩躚做劍舞,引飛劍流光刺壁。
淵鐵何其鋒利,哧一聲,青石砌就的河壁猛然炸裂,無數碎石飛濺。
那些大大小小的石頭,便在一瞬間,被動蕩激越的水流帶往四面八方。
像在水底射了一發灰白的煙花。
不知哪里傳來磨礪的細微吱嘎之聲。
下一瞬,急閃至最后一下的紅燈,忽然滅了。
抽了半支煙的銳,緩緩轉身,看向屏幕,準備就著勝利的畫面,再抽完下半支煙。
然而他的寶貴的煙,忽然掉在了操作臺上。
再次做好準備的鐵慈,依舊遲遲沒有聽見任何動靜。
她下意識回頭,就在一片混沌中,看見混沌滅了。
再下一刻,嘩啦一聲,萍蹤拉著她不顧一切地出了水。
有點懵的鐵慈瞬間反應過來——她不是縮骨狀態,她現在也沒法再縮骨了,天上敵人仍在,她一冒頭就會被鎖定!
但第三次生死危機之前,她還緬懷和恐懼的機會都沒有——忽然無數人影當頭撲下,將她和萍蹤硬生生又壓回了水底。
鐵慈:“……”
她怔了好一會,仰頭只看見無數的亂蹬的腳丫子。
人多得像下餃子一樣。
護城河里什么時候這么多人了?
她轉了好幾個方向,才找到一個空隙,但沒有立即浮上去,而是一掌猛地拍在了自己肋下。
細微骨裂聲響起,她的臉瞬間白了。
她把方才還只是骨裂的肋骨,自己拍斷了。
萍蹤浮在她對面,驚得嗆了一口水,險些被上頭蹬下來的大腳踹頭。
她以為小姨一定是被漩渦卷得腦漿子散了。
下一刻,鐵慈順著空隙浮起。
和先前一樣,頓時無數人撲了上來,要用自己肥厚的胸膛把她再壓下去。
鐵慈喝道:“沒事,讓朕上來!”
只這一聲,所有人停住了動作。
嘩啦一聲,鐵慈浮上水面,再下一刻,她整個人出水,躍至水面一段浮木之上。
所有人此時都一個動作——齊齊仰頭看天。
看那高天之上,無數嗡嗡嗡的怪物,燈光亂閃,籠罩著這片水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人下意識直起身體,有人忘記踩水,哎喲著沉下去,又慌忙浮起來。
一霎天地靜若真空。
只留下了那些機器嗡嗡之聲,那些白光,在人們的凝望之中,快速地從鐵慈身上掃了過去。
幾乎令人窒息的安靜中,所有人都看見,那白光似乎微微停頓。
像是產生了什么疑惑。
這一刻充溢在天地間的緊張,如果化成實質,大概能把盛都城墻給壓塌了。
一頓之后,白光從鐵慈身上,滑了過去。
片刻靜寂。
隨即,水面上的歡呼震耳欲聾!
指揮部里,銳盯著屏幕,神情不可思議。
掃描了鐵慈,卻沒有鎖定,為什么!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飛快地調出鐵慈的數據,3d全身骨骼圖在屏幕上緩緩轉動,和輸入無人機內的數據一致,并無任何問題。
直到銳將目光落在河面上的鐵慈身上。
調取畫面,放大。
看見鐵慈三根手指軟塌塌地垂落,而她胸腹之間,也有一點奇怪的凹陷。
銳倒抽了一口涼氣。
數據是根據鐵慈成年后的全身骨骼掃描形成,絕不會有錯。
除非……骨骼發生了改變。
她……斷了自己的骨!
河里下餃子一樣的人,發出的歡呼聲幾乎能將河水給掀翻了。
很多人爭先恐后地向鐵慈游來,有人甚至在水中就在給鐵慈磕頭,“陛下!陛下!”
“陛下,我們聽說太師背叛了您,在追殺您!”
“聽說太師帶了很多怪物,我們還不信……天啊,這回我親眼看見了,真的有能在天上飛的東西!”
“陛下,您受傷了嗎?”
“陛下別怕,那些怪物盯著您也不怕,咱們擋著您!”
有人對著岸邊喊:“老婆子,快扔一件衣服來!”
頓時便有無數衣服往河中拋。
鐵慈一回頭,又陷入了衣服的海洋,她一手按住肋下,一手環抄,劃過一個美妙的圓,將衣服都抄在了手中。
岸上女子們又是一陣歡呼,拼命揮手。
鐵慈站在浮木上,沖他們揮揮手,此時才看清楚水里的人,有老有少,衣著普通,應該大部分是住在這城墻附近的普通百姓。
岸上,景緒抱著胸,沖她表功地一抬下頜,眼神卻有些復雜。
大乾皇帝,很得民心啊。
他只是對著百姓喊了一聲皇帝有危險,這些百姓便想也不想下了水。
他說一聲頭頂的怪物目標是要殺皇帝,這些百姓在皇帝冒頭的時候便一起撲上去,想用自己的身體給皇帝擋住殺機。
這讓景緒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鐵慈看見景緒也有些詫異,還以為這個自私且懶且饞的老頭一定趁亂自己跑了,畢竟兩人交情也沒好到他會主動幫忙的地步。
沒想到居然喊了一嗓子來救她。
她低頭看向百姓,泡在水里的無數人臉濕淋淋的,含著最樸實動人的笑意看著她。
頭上群敵環伺,身邊,百姓圍擁。
她在這一刻忽然胸臆微滿。
第一次感受到了為君者的真義。
過往這許多年,她履行皇太女的職責,后來又為了做一個合格的皇帝而朝乾夕惕,夙夜匪懈。
但從內心深處,她從未從這一個“職業”上獲得過任何愉悅和滿足感受。
心上早早生了一個大洞,君臨天下、無上權柄、黎民泱泱、軍隊海海,都無法填補。
那不過是生來承受、天命所至,死也不能放下的千鈞之擔而已。
直到此刻。
直到她被無數人的胸膛一次次壓下水面。
直到她躍出護城河,看見那些濕淋淋的笑臉,接了滿手的布衣。
直到此刻大乾秋末的風穿過早該關閉的城門洞,伴著百姓的呼喊,撞入她的胸臆。
她微微抿唇,抱緊那些布衣,四年來第一次,綻開一抹攜著暖意的笑容。
銳盯著屏幕,眉頭皺起,險些一拳砸在操控臺上。
大乾的皇帝,大乾的百姓,為何和他這許多年來對古人的了解都不一樣?
在那樣的社會,不是應該充斥著剝削、階層、占有、不公、皇權至上、百姓如草的落后腐朽的一切嗎?
不是說那樣的社會里階級對立嚴重,屁民只管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么?和貴人不深仇大恨就不錯了,還有這樣舍身相救的?
大乾這個年輕的女皇帝,是怎樣令她的臣民全心全意地維護她的統治的?
不可思議!
河面上萍蹤雙手叉腰,對著天上茫然無措的無人機群發出一陣大笑。
然后她一個猛子又扎回了水里。
片刻后她又冒出頭來,一手舉著那柄淵鐵短劍,一手抓著那個白色機器,大聲道:“我倒要瞧瞧,差點要了咱們命的這玩意,到底是個什么三頭六臂!”
她游過來,將淵鐵短劍遞給鐵慈。
鐵慈看著短劍,想著之前在水底看見的一霎青藍之光。
隨即她看見那個白色機器有半邊外殼微微歪了,露出一點縫隙,縫隙之間有幾塊小石塊。
看樣子是被石頭卡住,精密儀器一旦被卡,自然便報廢了。
機器自爆前,百姓紛紛躍入水中,引起水波動蕩,將原本插入水底的淵鐵短劍帶起,撞上河壁,劈裂石塊,濺飛的石子,卡入了即將自爆的機器縫隙內。
從而阻止了一場血海連天足可令大乾傾毀的災難。
這聽來,簡直不可思議。
要怎樣的一連串驚人巧合,才能達到這樣的結果?
在那最絕望的時刻。
隨便哪里失之毫厘,便不會是這個結局。
仿佛,鬼神之力,冥冥護佑。
風從河面上吹來,徐徐掠過鐵慈發鬢。
她在水波之上回首,看向澹澹河水深處。
問柳,是你嗎?
顯示屏前,銳盯著鐵慈的身影,她在眾人擁衛之下上岸,遠處一支長長的馬車車隊疾馳而來。
百姓們因為那怪物還在天上,怕它們對皇帝不利,無論鐵慈怎么勸,都堅持圍護在她身側,將她周圍擠得水泄不通,一邊走,一邊警惕惶然地對天上看。
這眼神和動作看得銳心中冒火,仿佛被無形的巴掌一掌掌扇在臉上。
無人機在天上茫然地盤旋,一遍遍掃描過人群,找不到目標,只能被動地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銳只覺得心火在熊熊燃燒。
大乾的百姓太大膽也太奇怪了。
為什么看見這些超越時代的武器,并不感到恐懼呢?
人對于未知,不是最容易產生畏怯之心嗎?
他其實不知道,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云不慈的瑰奇齋確實為她積攢了財富,贏得了民心,籠絡了士子,鞏固了地位,但同時也將新鮮的風吹到了大乾,過早地打開了大乾百姓的視野。
而被她教育出來的鐵慈,也開明不同于歷代帝王,否則大乾學院也不會那么快崛起了。
接受過太多的新鮮事物,所以哪怕第一次看見這些奇怪的武器,大乾百姓的震驚之中,也依舊帶著三分大膽和好奇。
銳想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忽然想起先前云不慈說過的話。
要第一時間震懾他們,打怕他們,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不敢再這樣前赴后繼地來保護皇帝,對抗他們。
一連串的挫折總會讓人短暫的失去理智。
銳的手指,落在了一個紅色的按鍵上。
旁邊屬下看見,待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護城河上空,無人機忽然齊齊一震,隨即開始變幻隊形。
原本一直追著人群漫無目的地查找,此時忽然四面散開。
百姓們一開始以為是這些會飛的怪物終于走了,便要歡呼。
鐵慈抬頭,盯著那些機器,眼看它們在人群上方緩緩梭巡,機器隊形所對應的位置,和底下百姓人群散布形狀相似。
她忽然道:“散開!”
百姓們圍擁在她身側,還沒反應過來,擠得太緊也一時跑不開,都愕然看著她。
鐵慈按住肋下的手一瞬間彈了開去,雙袖之間勁風鼓蕩,若平地生旋風,人群以她為中心,紛紛向四面摔跌出去,并撞翻了無數人。
與此同時鐵慈大喊:“萍蹤轟開人群!”
萍蹤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身形一旋,衣袂帶起的罡風將四周人群甩跌成一團。
幾乎就是同時,空中白光連閃,無數道筆直的線射入地面,鐵慈身側眨眼間煙塵四起,咻咻之聲不絕,每一聲都短促、強悍、有力,每一聲,地面上就多一個拳頭大的,深不見底的小洞。
慘呼聲響起,人太多,鐵慈等人能推開的也只有身邊那一部分人,更多人在自己的位置被白光瞬間穿透,白色光芒及體的一霎間,鮮血便噴濺上天,無數白光過后血虹迸射,哧哧之聲不斷,天地像被快刀凌遲,割開一道道血色裂縫。
鐵慈一個翻滾,身后白光哧地一聲激起一道黃色塵土,地面多了一個洞。
前方,馬車狂奔而來,趕車人小小的身軀被顛得上下起伏,眼鏡亂蹦。
馬車旁的箭手疾馳中拉弓,對準已經飛低的怪物。
有的箭被躲過,疾飛的無人機一邊躲閃一邊回以顏色,馬上的箭手一個翻身躲入馬腹之下,白光落在馬身上,從左邊腹部穿到右邊腹部,一個貫穿的小洞,噴了半馬車的鮮血看得見馬腹部的骨頭和內臟。
有的箭射中了,卻要么擦著光滑的機身滑過,要么直接被彈開。
所幸馬車和護衛的趕來,多少緩解了百姓被屠殺的境地,萍蹤一直大喊:“散開!跑!”
幸存者跌跌撞撞在鮮血和尸首中奔跑,不住絆跌再爬起。
有人不敢再跑,趴在親人的血泊中大哭。
城門前回蕩慘叫和哭泣之聲,堆積越來越高的尸首,宛如地獄。
鐵慈又一個翻身,感覺身下軟綿綿的,也不知道是誰的尸首,聽見身后奪的一聲,什么尚且溫熱的液體打在背上,想必那尸首又被射穿了一次。
她不曾回頭,不曾停留,此時甚至連疼痛都感受不到,只管直奔那馬車,奔跑中大喊:“射那旋轉的翅膀!在上方!集中射!務必給朕以最快速度連射下幾架來!”
來自西戎的最精銳的箭手聽令,開始集中攢射,嗖嗖幾聲響,幾支箭射中飛得最低的一個無人機的螺旋槳,頓時那機子從高空墜下。
萍蹤趕過去,一腳將那機子踩碎。
四周百姓看見這一幕,看見這可怕的惡魔掉落毀滅也這般容易,精神一振。
“嗖嗖。”連響,西戎箭手們不顧手臂酸痛,連珠箭發,接連中無人機螺旋槳,一架接著一架機器掉落。
一架機器歪歪斜斜落在萍蹤身前,萍蹤飛起一腳再次送它上天,和另一架機器撞在一起,雙雙摔落。
其余無人機感受到了危險,開始升高,趁這時機,百姓再次狂奔回城。
指揮部內,云不慈大步進來,看一眼屏幕,便將沒吃完的泡面蓋在了銳腦袋上。
“你干什么!”猝不及防的銳臉色鐵青。
“干你老母。”云不慈指著屏幕,“你瘋了!”
“不是你說要第一時間震懾嗎!”
“我說的是震懾,不是屠殺!我說的是展示現代武器的強悍和精銳,必要的時候不必顧忌傷人,但我沒說過要搞種族滅絕!人都死了,人都被激怒了,誰來給你們一片凈土!”
“低等文明的無知愚民,只會原始繁衍以及和我們搗亂,多死幾個,也省得將來收拾!”
“你是被屢戰屢敗的現實打擊瘋了吧?你要不要先數數無人機損失了幾個,這一路追殺武器損毀了多少?如果你還想損失更多,你就繼續啊。”
銳轉頭看屏幕上不斷消失的光點,臉色難以形容。
這樣的損失,就算可以指責云不慈泄密,自己事后也難免要接受管理司的調查。
光是尚未得到指令便進行屠殺,以及還傷損武器的結果,就無法交代。
如果這么嚴重的后果,能換來鐵慈的死亡,倒也值得。現在問題是,無法鎖定鐵慈,想要殺鐵慈就要殺在場的所有人,先不說能不能殺完,殺完了也未必能殺掉鐵慈。
但不能解決鐵慈,自己需要承擔的后果就越來越重。
銳看著屏幕上的畫面,他能看見鐵慈的身影,原則上也可以遠程手動鎖定目標指令無人機執行,但是鐵慈動作太快,他的手速根本就跟不上。
他心底第一次泛起寒意。
大乾皇帝,太狠了。
自己斷了自己的骨,讓無人機無法自動鎖定,然后重傷之下,還能躥得兔子一樣。
銳臉色變幻,終于在又一光點消失之后,猛地敲下了按鍵。
城門外上空。
躲在高空的無人機如一雙雙惡魔之眼,冷冷盯著底下的人群。
忽然齊齊一頓,然后繼續升空,停止了發射白光。
百姓們停下腳步,惶然看著高空的那些沒有再動作,卻也沒有離開的黑點。
鐵慈一腳踏在馬車邊緣,回身看向身后。
百姓站在一地鮮血和尸首之間,一臉劫后余生的茫然,也在看著她。
不知是誰忽然哭泣,嗚咽之聲盤旋于人群之間,晨間的日光因此退避,風掠起帶血的煙塵。
鐵慈站在車轅上,對著百姓做了個回去的手勢。
她一身灰土,血跡斑斑,發髻都散了,但滿是血污的臉上,一雙眼睛依舊平靜無波,令每個看著她的人,都不由自主安靜下來。
她道:“回去吧,好好活著。”
她道:“朕相信你們一定能保護好自己。”
她道:“也請你們相信,朕也一定會好好活著,直到重新回到盛都的那一日。”
她道:“所以也請你們,愛護好你們的盛都。”
她最后看了一眼含淚看她的百姓們,抬頭,對著天空那些冰冷烏黑的玩意兒,豎了中指。
道:“傻逼,來吧。”
她轉身,掀開車簾,進入馬車。
趕車的阿扣肩上的老虎孤寡一聲,駿馬掉頭。
馬車毫不猶豫,往前轟然而去。
天空中,無人機群立即動了,要跟隨而去。
第二輛馬車也動了,往西而行。
第三輛馬車也動了,往南方。
第四輛馬車……
馬車漸次往不同方向而去,有的甚至鉆往小道。
無人機群在高空中茫然地轉了一陣。
無法鎖定目標,卻又接到追著馬車的指令,以至于機器也無所適從,但按照內置程序,這種情況,便是分兵。
顯示屏前,銳眼睜睜地看著無人機群散開,一兩架追著一輛馬車而去。
他的拳頭眼看又要作癢了。
一兩架無人機對于早有準備的馬車,恐怕只能是送菜。
管理司批的第一批武器已經告罄,這是目前最后的無人機,當初批請示單的時候,管理司武器部的主任還咂著嘴大驚小怪地說,對付一個低等文明,一支脈沖步槍就夠了,哪里需要這許多高級武器,連納米機器人都用上了。
主任開玩笑說,這一批足夠拿下整個大陸,三天后他要在盛都最大的酒樓吃三套鴨。屆時讓大乾皇帝給他跳舞,聽說那是個美人呢。
美人是美人,卻是朵長鋼刺的牡丹,看著雍容尊貴溫潤和軟,骨子里卻像流淌著巖漿,誰碰誰死。
追殺她一天一夜,第一批武器都快被耗光,實驗室也被毀了,然后眼睜睜看她飆出盛都。
銳咬著牙下達了給無人機的指令——不再攻擊,只負責高空追蹤。先保證掌握大乾皇帝的逃亡路線。
后續還要給管理司打報告,等調撥第二批武器。
銳想到管理司武器部那些人的嘴臉,牙齒便咬得格格響。
城門前,百姓看著鐵慈馬車毫不留戀遠飆而去,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皇帝當著他們的面,丟下盛都跑了?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
一瞬間很多人想起前朝那些皇帝在國都危機之前棄城逃難,丟下百姓遭受戰火的舊事。
絕望的情緒還沒來得及滋生,很多人就看見那批可怕的高空惡魔,再次起飛,向著馬車的方向追去。
轉眼間便追著馬車走了個干凈。
與此同時,城門洞里傳來驚叫和巨大的轟鳴之聲,百姓們回頭,就看見一隊渾身穿著古怪盔甲的極其高大的騎士,騎著一個發出兇惡咆哮的,渾身烏黑錚亮,屁股還冒著煙的巨大怪獸,轉眼穿過城門,同樣追著馬車而去,身后留下一道道貫穿城門洞的筆直煙塵。
守城的兵士根本攔不住追不上,甚至被那些橫沖直撞的鐵家伙撞倒,在地上呻吟。
人們被煙塵一陣陣撲了滿臉,眼看著那怪獸速度追光馭電,轉瞬消失在四面八方。
城門前恢復了平靜。
日光重新從云層中瀉落,天光仿佛都亮了幾分。
馬蹄聲響起,眾人如驚弓之鳥般回頭,看見來了一批男男女女。
有人認出了當朝賀太傅,有人認出了內閣各大學士,有人認得其中一個女子是陛下身邊的二品女官。
有人認出了更多的滿朝文武。
赤雪看著煙塵未去滿地鮮血的城門,眼淚立時涌滿眼眶。
“我來遲了……”
賀梓帶領文武百官下馬,對著消失在官道盡頭的馬車方向,俯伏在血跡殷殷的塵埃中。
“臣,攜文武百官,在此恭送吾皇。”
“順安二十二年,您于被困之際,派遣宮衛,打開宮門,以身為餌,請君入甕。此舉,為救百姓。”
“至明四年,您夜闖大乾學院,毀樓困人,夜渡城河,孤身出城,引敵軍離城,此舉,依舊為救百姓。”
“臣等無能,未能隨伺陛下左右,未能為陛下分憂。謹在此立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臣等必不負陛下所托,翼護黎民,死守盛都,身在城在,身亡城亡。”
他身后,文武百官齊齊頓首。
“身在城在,身亡城亡!”
更遠一些,終于明白過來的百姓,紛紛跪倒塵埃。
遙望著天際那些黑點,地面那些煙塵,那些能夠須臾奪人性命,卻被陛下親自引離盛都的惡魔。
遙望著從來都將大乾、將盛都、將百姓,置于自身之前的皇帝遠去的方向。
遙望著那位有史以來第一個在位離開國都,卻不是棄城而是為護城的皇帝。
眼淚浮在眼底,呼喊的聲音卻沖上云霄。
“誓死效忠吾皇!”
“誓死捍衛盛都!”
“陛下,我們等您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