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當天,張家上上下下都穿戴一新,除了西府的幾名道士和留在府里值守的護衛,所有人都到羅府準備送嫁,連嚴明昊也提前一天從兵器工坊趕回張府。
張曉瑛想起六皇子妃那滿臉的粉,實在是不能接受這樣的妝容出現在羅思維臉上,她提前一天帶著老媽的化妝箱去羅府幫羅思維試妝,又挑了沒拆封的兩支不同色號的口紅,一支BB霜,一根眉筆送給新娘子。
她幫羅思維化了一個偏濃的妝,化好妝后的羅思維看起來光彩奪目明人,母女都決定了第二天的新娘妝讓張曉瑛來化,因此張曉瑛又比張府眾人更早一些來到羅府。
羅府張燈結彩,卻稍嫌冷清,直到張府眾人到來,院子里才一下子熱鬧起來,護衛們來回走動,小朋友們東奔西跑歡聲笑語,連南瓜土豆也顯得活躍許多。
他倆已經兩個多月了,穿著一模一樣的小衣裳,戴著一模一樣的小帽子,胖乎乎圓溜溜的人見人愛,張曉瑛在幫他倆做嬰兒撫觸時需要忍著才不在他倆的小腳丫上留下牙印子,因是第一次出府門,倆小只眼睛滴溜四處張望,嘴里不住地發出哼哼聲。
衛國公府自然更是熱鬧非凡,府里老大難的四公子成親,不管怎么樣這也是大喜事,嫁妝提前一天就送到衛四公子的院子里,許多女客都在圍觀。
這次眾人的注意力都被一個披著紅綢布的棕黑色檀木架子吸引,那架子底下是兩尺見方的一塊厚重檀木底板,底板兩側豎著同材質的架子,兩個架子中間又有一塊材質相同的木板,這塊木板三尺高一尺寬,周邊雕刻著簡單的云紋,整個木架子顯得低調又奢華。
只是衛國公府的來客哪個不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再名貴的木料他們也都見過,吸引她們的自然不是那個低調奢華的架子,而是架子中間那塊木板上鑲嵌的一面鏡子。
這面鏡子幾乎跟木板一樣大小,每個人路過無意中往鏡子里看一眼時都不禁愣一下,又下意識地往自己的前后左右看一遍,再往鏡子里看去,然后又忍不住靠近一些看看,最后又往后站一些。
再富貴的人家也沒見過這般大的鏡子,不是買不起,實在是沒有賣這么大的,她們的鏡子只能照出胸口以上的部位。
但是這面鏡子不光清晰無比,站遠一些還能看到自己的整個身體,高矮胖瘦裙袂翩然。
不得不說,大多數人的心里都不是那么美妙。
天啊!我臉上的粉竟然是如此厚重,這眉毛竟粗細不一,眼尾皺紋簡直像是刀刻一般,這身形如此壯碩,這衣裙穿在身上并非相得益彰……
人人心中五味雜陳,一想到自己在旁人眼中的樣子原來是這般模樣多少都有些不那么自在,以往自己看旁人只覺得替旁人尷尬,沒想到最尷尬的反而是自己,得趕快置辦一面這樣的鏡子在府中,不然以后都得這般尷尬下去。
好在大伙都差不多,眾人心中的不適也在想到這一點后稍稍散去,繼續保持心情繼續參觀別的物品。
“此是銀鏡嗎?”也有人疑惑地問站在這架子邊防止客人碰倒鏡子的仆婦。
這能把人照得纖毫畢現的鏡子跟她們慣用的銅鏡明顯不同,鏡面是銀白色的。
“回夫人,此為玻璃鏡子。”仆婦答道。
這面鏡子是張曉瑛送給羅思維的添妝,是玻璃工坊出產的第一批鏡子中最大的一面,張曉瑛讓工坊的人砌了幾個大小形狀不一的錫池制作平面玻璃,制作出來的鏡子看起來跟現代的鏡子也不差什么。
如今玻璃工坊已經加大產量,把實驗需要的器皿燒制完成后就全力生產鏡子這類最好銷售的物品。
雖然大多數人照了這面鏡子心中稍有郁郁,但還是有好些人是開心驚喜的,那就是青春年少的小娘子們,她們在鏡子前左右顧盼,怎么也看不夠自己的倩影,又怕被旁人發現自己的動作,便跟旁人一道嬉笑逗趣,在鏡子里互相觀賞。
然而衛國公府的迎親隊伍卻是在喜慶中又帶著幾分慎重,衛豫留在羅府的親衛緊急派人回府通知,張府的張小將軍和安平縣主負責攔門,甚至他倆的爹張狀元也不排除親自上陣。
那這就是文武一起比試的意思啦!衛豫也大概聽說這位張小將軍的事情,回府后也看到府里練武場增設的訓練設施,但是他倒也不怕跟這個少年人單獨練上一練,讓他心中沒底的是安平縣主,這個精靈古怪的小娘子也不知曉會給他出什么難題。
還有他們的爹今科狀元……實在不行只有拿紅封開路,他讓人又多備了兩倍的紅封。
抬著花轎,擎著青蘿傘,捧著鏡臺的長長的迎親隊一路吹打到了羅府門前,果然大門外一個英氣逼人面含微笑的少年人站在最前方,身后兩名蕭衛一群衛五隊的護衛喜笑顏開幸災樂禍地看著衛豫。
迎親隊的賓相上前高聲說道:“良辰美景,鐘鼓樂之,瓜瓞延綿,乾坤定奏,衛國公府衛四公子前來迎親,還請小公子賞光借過。”
衛豫也翻身下馬上前行禮說道:“衛豫前來迎親,敢問公子可是張將軍?不知張將軍有何見教。”
他身后七八個伴郎也跟著下馬,虎視眈眈看著張曉琿。
張曉琿含笑道:“在下張曉琿,見教不敢,聽聞衛四公子文韜武略,武藝高強,曉琿有心領教一二。”
他說完一揮手,身后護衛散開,露出一塊紅毯。
他自己率先以標準姿勢做了一個俯臥撐,起身笑道:“大喜之日動手動腳的就不必了,衛四公子若是可與我比試俯臥撐,贏了我自可進這府門。”
衛豫心中暗自慶幸,五郎跟他見面后也教過他這俯臥撐,他練后亦覺不錯,因此也日日抽空練習,不然只怕今日就得出糗了。
“好!”他大方說道。
兩人束起衣襟前擺,在兩邊人馬的加油鼓勁聲中比試起了俯臥撐。
“五百三十六、五百三十七、五百三十八……”
周邊眾人喊聲如雷,熱烈非凡,張曉琿順勢趴下,口中笑道:“我服啦!衛四公子贏啦!”
這當然不是他的真正實力,但是畢竟只是迎親的一個攔門游戲,試的是新郎官的誠意。
能堅持著做到五百多個俯臥撐,已經足夠表現出衛四公子的誠意了。
“贏啦贏啦!新郎官贏啦!”四周又是喊又是鬧,許多小朋友更是高興得又蹦又跳,完全忘了自己也是攔門的那一方。
張曉琿站起來,衛豫因為一下子松了勁,身體沒調整過來,坐在毯子上緩勁,張曉琿向他伸出手,衛豫搭著他的手借力也站了起來,張曉琿像在現代那樣握緊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說了一句:“歡迎!”
衛豫一愣,他倆身高差不多,但是張曉琿身材比他單薄上許多,那日他跟著父母到張府赴宴,也已經感覺到張府待羅夫人母女的不同,雖不明白是因為什么緣故,但是母親卻因此改變了對這樁婚事的態度,他心里還是感激的,因此方才也是把張曉琿當成小舅子來對待,跟他比試俯臥撐也是陪他玩的意思。
但是此刻面對這樣的一雙眼睛,他不知為何覺得面前這個少年人帶給他相當的壓力,讓他不得不慎重以待。
“幸會!”他說道。
張曉琿伸手做請,大門終于打開,但是衛豫也沒有馬上進門,他一伸手,馬上有伴郎把紅封放他手上,他親自給所有守在羅府門前攔門的眾人都發了紅封,嘴里說道:“辛苦各位”。
小朋友們個個都有,連衛五隊的護衛都沒落下,眾人拿到紅封自然是更加歡喜,祝福賀喜的話一時滿天飛。
進了大門還有二門,領頭攔在二門的人卻是衛豫的熟人。
“央央,你怎么在這?”他奇怪地問道。
“我今日是伴娘,四表叔,準備接招。”蕭元錦笑道,她今日穿的衣裳隆重但不搶眼,小朋友們紛紛站到她身邊,以示他們都是攔門的一員。
“你出招吧!”衛豫笑道。
“比武你贏了,比文你可不一定能贏,我也不會太過于為難你,就給你出兩個對子,你能對上來就可以進這道門了。聽好了,第一道對子上聯是日在東,月在西,天上生成明字。”
伴郎團一陣竊竊低語,幸虧他們之中也不全是只會上馬打仗之人,過了一會只聽衛豫朗聲答道:“子居右,女居左,世間配定好人!”
“好!”圍觀眾人鼓掌喝彩。
“不錯。”蕭元錦笑盈盈說道:“下一對,水有蟲則濁,水有魚則漁,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這些對子都是張曉瑛以前跟同學玩的,拿來考這些古人肯定不會難到他們,他們對漢字字詞的理解和掌握遠比現代人要深。
果然沒多久衛豫就答道:“木之下為本,木只上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眾人又是轟然叫好,蕭元錦正想讓開門道,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急急喊道:“還有還有。”
蕭元錦笑道:“妞妞你說。”
小女孩正是陳靈秀的大女兒妞妞,小小的女孩子梳著總角可可愛愛,面對前面一群人一點也不露怯。
“為何一匹馬能拉動的車,如今兩匹馬卻拉不動?”妞妞像個小大人一般一本正經地出題。
眾人一陣啞然,伴郎團里有人笑道:“因為……”
衛豫抬了一下手制止了那個伴郎的話,也一本正經地對妞妞說道:“你這個問題可難住我啦,還請妞妞小姐賜教。”
“因為兩匹馬拉向不同的方向。”妞妞得意地高聲說道。
眾人都笑起來,衛豫把一個紅封遞給妞妞:“多謝妞妞小姐!我可以去接新娘子了嗎?”
“過了我們這一關,還有我小姨姨那關呢。”妞妞接過紅封美滋滋說道。
進這道門就是內院了,只有新郎可以進去,伴郎們就要止步在二門了,衛豫心情忐忑地來到羅思維的閨房前,果然房門緊閉。
他抬手敲了一下門說道:“思維,我接你來了。”
屋門后有一人問道:“我且問你,你是那一日開始心悅我思維姐姐的?”
衛豫愣了一下,意識到問這話的人是安平縣主,而且這附近也沒有旁的人,顯然是特意留給他空間答話。
這些話他和羅思維平日自然是不會說的,但是今日他卻覺得說出來是自然而然的。
“第一次見她那日。”衛豫答。
“見她那日是哪日。”屋里又問。
“正元二十五年六月初九午時。”衛豫答。
這連時辰都答出來了,張曉瑛忍著笑,又問道:“我思維姐姐日常最喜吃的是何物?最不喜吃的又是何物?”
“最喜吃的是燜石螺,最不喜吃的是面餅。”衛豫答。
張曉瑛聽到“石螺”一喜,這也是她最喜歡的小食之一,嘴巴一時犯饞,差點忘了接下來該問什么。
不過問題都寫在紙上,她看著紙簽問下去就行了。
這些問題都是她跟羅思維一起準備的,也是羅思維平日想問卻不好意思問出口的問題,趁著這個機會張曉瑛一股腦地幫她問了出來。
一問一答中,一對新婚夫妻的心靠得更近了,羅思維心中滿滿地都是幸福感。
衛豫順利答完了所有問題,門開了,張曉瑛扶著蒙著精美紅蓋頭的新娘子款款起身,衛國公府請來的喜娘也趕緊上前在另一邊扶著新娘子。
時辰已到,羅思維和衛豫拜別羅夫人,張曉琿走到羅思維身前蹲下身子說道:“思維姐姐,我背你上轎子。”
隨后他背著新娘子穩穩地送上了花轎。
這一幕卻是迎親的眾人沒想到的,衛豫也沒想到,他本來以為張家也就是跟羅夫人母女關系密切一些,但是張曉琿這個舉動就表明了他是羅思維的娘家兄弟,張家也是羅思維強有力的娘家依靠。
在大乾新娘子若是沒有娘家兄弟背上轎子是被人看不起的,沒有親兄弟哪怕堂兄弟或者是表兄弟也行,偏偏這兩類兄弟羅思維雖說不是沒有,但這么些年跟沒有也差不多了,甚至沒有說不定更省心些。
衛豫本來是想自己背媳婦上轎子的,哪怕過后再被老娘罰也認了,但是沒想到張曉琿有這個舉動,他終于意識到張羅兩家關系不尋常。
南北相距幾千里的兩家人,究竟是何緣由走到一處的呢?
接了新娘拜了堂送進洞房,紅蓋頭揭開那一刻新娘子的妝容著實驚艷了眾人,雖然看著也是大乾的新娘妝,但是跟她們以往見的新娘妝大有不同。
夫人們紛紛贊嘆,直說化妝的人手巧,新娘臉上的粉一點都沒掉,看起來那么清新自然,她們今日照過了那面鏡子,清楚自己臉上的粉都是什么樣子。
新房里就剩下衛豫和羅思維兩人的時候,今日那個疑問還是縈繞在衛豫心中,他好奇地問起自己的新娘子。
羅思維想了一下說道:“我娘跟曉瑛妹妹一家曾經在同一處所在生活過,曉瑛妹妹說我娘是她們那里的英雄。”
“竟有這般緣分,那處所在是在何處?”衛豫又問。
“那處所在也是在大乾,不過無論是我娘還是曉瑛妹妹一家都無法再回去了。”羅思維說道。
她不能說得太多,但是完全不說也不行,別說衛豫了,就是她自己之前不也是好奇得不行嗎?況且她也沒說謊,她娘跟曉瑛妹妹一家生活過的地方確實就是大乾所在,曉瑛妹妹一家甚至就住在京城呢。
“如此說來他們原是故人。”衛豫覺得自己了解了真相,岳母和張家曾經是某個門派的門人,如今下山了便無法再回門中。
“正是。”羅思維答道。
“咱們歇息吧!”衛豫放下帳幔,不再把心思放在白天的疑問上。
但是在皇宮里,皇帝卻發出了疑問:“你沒聽錯?真的是畝產四千五百多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