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衛豫納妾?
張曉瑛皺著眉頭看著那些抬著籠箱的人,又覺得以羅夫人母女的行事這樣的事情即使會發生也不是這樣的情形,衛豫也不會腦子進水做出這事來。
圖什么呢?苦熬三年終于成了家,難道就是為了拿來拆散的嗎?
張曉瑛三步并做兩步到了羅思維住的院子,進了院門就看到羅思維和一個三十多歲士人裝扮的男子站在庭院里,那男子手上拿著一本冊子,正對羅思維說著什么。
那男子正是羅思維生父楊承州,今日正是他跟衛豫說好送嫁妝過來的日子,交給旁人他不放心,就親自過來了。
羅思維一眼看到了張曉瑛,忙打斷楊承州的話說道:“阿父,安平縣主來了。”
楊承州轉身看去,就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娘子快步走來,她頭上不見簪釵,柔軟的黑發挽著簡單的發髻,穿著普通的黛色細麻布衣裙,通身上下不見半點綾羅綢緞,衣飾打扮連他府里的一個丫鬟都不如,然而便是如此的衣飾也掩蓋不住她小小年紀卻容顏秀美,氣度不凡,竟是讓人不敢直視。
他忙躬身行禮,口中說道:“草民楊承州見過安平縣主。”
張曉瑛疑惑看向羅思維,這位男子看著跟羅思維倒有幾分相象,身材中等五官周正,若不是身上的衣裳帶有鮮明的少數民族特征,一言一行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個漢人。
羅思維介紹道:“曉瑛妹妹,這是我阿父。”
張曉瑛忙伸手虛扶楊承州說道:“楊伯父不必多禮。”
楊承州直起身說道:“草民多謝安平縣主。”
又把手上的冊子遞給羅思維說道:“思維,阿父便不擾你會客了,嫁妝里那座煤山就請四郎派人去接手罷,阿父專門選了一處最近路最好的給你。”
本來嫁妝里沒有這座煤山,但是楊承州聽說了最近一次南詔國又一次敗在衛五郎手中,且敗得比他上次見到的那場大仗還徹底,明白再無反轉可能,遂大筆一揮添上了這座煤山。
羅思維明白這份嫁妝是怎么來的,并不是父親真的疼愛她要補償她,完全就是看在她嫁進了衛國公府才有這樣的舉動。
她心中膈應,沒有伸手去接嫁妝冊子,嘴里說道:“我已使人去告知阿父不必為我準備嫁妝,我本不姓楊,亦不缺財物,阿父還是讓人抬回去罷。”
楊承州頭上的汗都出來了,也顧不得張曉瑛就在旁邊,拉過羅思維的手把嫁妝冊子放在她手上說道:
“阿父知你心中怨我,阿父也不敢求你見諒,只你剛出生的那兩年,阿父沒臉上門去看你,便總在你娘親帶你出門前等在油茶鋪偷偷看你幾眼,思維,阿父也做不了很多主,只能求你阿公不讓族人侵擾你們母女倆,如今輪到阿父做主了,妹妹們有的阿父亦不會少了你的,你就收下罷,啊?”
羅思維眼圈紅了,默默地接過嫁妝冊子。
楊承州看女兒這樣,心中也是一酸,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當年他要是多說幾句軟話,她母親也許就不會走了,她也就生在了楊家,不必遭受那些白眼和罵她是野種的難聽的話語。
即使他求了阿父,也不可能管的住所有人的嘴,甚至他自己的侍妾也會在他背后議論詆毀她們母女倆,有一次他發了狠,發賣了一個,把另一個吊起來打了一頓,才沒人再敢在府中嚼舌頭。
在自己府中都是這般情形,可想而知這孩子自小到大見過多少白眼和輕視,自己竟還只想著靠她攀上衛國公府。
前塵往事涌上楊承州心頭,他一時只覺心中無限凄涼,如今家族又走到了這般境地,還是不要連累女兒了罷。
“阿父只盼你和四郎和和美美白頭到老,不要象阿父跟你阿娘這般……”他話音哽住,頓了一下才又說道:“你忙罷,阿父先回了。”
又向張曉瑛行禮辭別:“縣主告辭!”
便轉身匆匆離去。
羅思維呆怔著看楊承州的身影說道:“原來他心里也是想著我的嗎?”
張曉瑛心里嘆氣,在現代單親家庭的孩子雖然已經很普遍,但也依然會引起部分孩子的心理缺失,更何況這是在古代的人文環境之中。
雖然在內心強大的母親影響之下,羅思維比起很多古代女孩開朗自信,但她心中仍然是渴望得到父親的愛的,這是人類的本能。
“這是自然,楊伯父是個重情之人。”張曉瑛說道。
等在院門外抬嫁妝的人這才把籠箱抬進來,放好了過來對羅思維行禮口稱“大小姐”。
張曉瑛悄悄對羅思維說道:“是不是應該給他們發個紅封?”
“啊!對,杏丫,搬家那日還余下不少紅封,拿來發給大家。”羅思維說道。
又把手中的冊子遞給她的另一個丫鬟桃丫說道:“你清點后就收進庫房,我跟曉瑛妹妹先去阿娘那邊,你們不必過去,繼續收拾屋子,那面鏡子搬運時要仔細著些。”
她們離開京城時張曉瑛給母女倆一人送了一面鏡子當禮物,一路小心翼翼帶到黔中。
“等你們的晶緣閣分號開起來,就有照不完的鏡子了。”張曉瑛笑道。
晶緣閣第一家分號就開在黔中府,羅夫人是代理商,張曉瑛給她的是成本價,跟鏡子的售價比起來,低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羅夫人知道張家是要讓利給她,便說按照行規加到售價的三成,即便是這樣也已經獲利豐厚,張家要自己在黔中府開分號也不是什么難事,當下的商業形態也都是這樣的。
“夫人,您就簽吧,咱們這是幾千年才有的緣分呢!而且這是現代的科技帶來的便利,您也應該享有。”張曉瑛笑瞇瞇說道。
羅夫人也笑了,便也就簽了。
“阿娘就是在準備拿來開晶緣閣分號的店鋪里,咱們這就過去吧!”羅思維也笑道。
黔中府城內只有一條道稍微寬大一些,大部分街道都不適合駕車,人們出行有錢有勢的人乘抬竿,小康之家騎驢,大部分人都是靠著兩腿出行。
羅思維擔心張曉瑛的腳上有泡走不了路,想要給她安排個抬竿,但是張曉瑛想象一下自己被人抬過街道的情景,實在接受不了,于是改成騎驢。
羅思維本來是習慣邊走邊逛的,但是為了陪著張曉瑛,也騎上了一頭驢。
于是黔中府又出現了一道奇景,兩個小娘子騎著小毛驢,牽著小毛驢的是身掛佩刀高大威猛滿臉煞氣的護衛,這兩頭小毛驢周圍還團團圍著二十多名佩刀護衛,一路行來街道都塞滿了。
眾人只能避進街邊的鋪子里,這些護衛讓人心生畏懼,但是看到他們護衛的是兩名騎著小毛驢的小娘子又覺得無比滑稽,許多人忍不住露出訝然的笑意。
張曉瑛暗暗后悔,早知道是這樣的效果腳再疼她也走著過來了,那些人看著她的眼神活像是在看大熊貓逛街,不!沒準比他們看到大熊貓逛街還稀奇,畢竟這年頭大熊貓還不是國寶。
“那個阿妹是什么人?”一個店鋪的二樓有人問道。
黔中府大多數人都認得羅思維,以前人人都看不上的楊家棄女,如今搖身一變成了這城里最風光的將軍夫人,多少小娘子說起來那都是羨慕嫉妒恨,也有用心去模仿她的,許多小娘子因此苦練鳧水技術,倒是無形中提高了身體素質。
“前些日子聽聞京城來了一位縣主,看這架勢倒有些像是她。”另一人答道。
“哪個縣主穿得這般寒酸還騎小毛驢?不過這張小臉長得可真不俗,本公子見過的美人也不算少了,這般獨特的卻是平生未見。”
說話的人二十一二歲,長相雖也俊朗,看起來卻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明明說著一口標準的官話,卻穿著一身夷人服飾。
“公子,那位小娘子身周護衛勇武,且將軍夫人也在,萬萬不可唐突!”旁人忙提醒道。
“什么將軍夫人,那不是我思維表妹么?再說了,我怎么就非得唐突美人呢?我就不能客客氣氣地認識人家嗎?你聽著。”
那年輕人往窗臺上一趴,開口唱到:“騎毛驢的小阿妹,你的身姿象鳳竹,你的小臉象月牙,讓我一見就傾心,我就在這樓上坐,有心邀你來相見,你我二人把心談。”
街上一時所有人都往這二樓上看,然后又都看向張曉瑛。
張曉瑛一臉懵逼,啥情況,她這是被人當街撩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