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衛靖也低估了北胡王庭對張曉瑛的重視程度,在離王庭還有好幾里地遠的地方,王太妃已經在翹首以盼,跟她一起出現的各大小部族的男女老幼們也都翹首以盼,路兩邊擠滿了長長的人群。
他們接到張曉瑛的位置離王庭也就是快馬半天的路程了,因此張曉瑛也就不坐車了,跟著衛靖穆多爾騎馬,在太陽快西沉前跟王太妃會了面。
王太妃看起來比兩年前老了許多,鬢邊甚至有了白發,顯然穆多爾做了汗位并沒有給她帶來更多的幸福感,反而是壓力更大了。
她站在人群之前,遠遠看著張曉瑛靠近,殷殷切切特別像張曉瑛在現代的奶奶站在村口等他們的樣子,張曉瑛心中一酸,在馬上喊道:“阿姆!”就想要翻下馬來。
“慢些!慢些!”王太妃也大聲應道,怕她摔跤提醒她,她一眼就看出張曉瑛騎馬的技術不行。
穆多爾也知道張曉瑛的技術不行,所以他發現她要下馬后就快一步翻身下馬把她接下來,自從他接上張曉瑛后他們倆就一直并排騎在最前面,穆多爾的衛隊把他們圍在中間,連蕭十二都被排擠出去,更不用說衛靖了。
沒辦法,誰讓張曉瑛現在是北胡的公主了呢?人家要保護自己的公主自然沒有大乾護衛什么事。
初來咋到,他們也不好跟穆多爾爭執,而且這樣還會讓張曉瑛處于兩難之中,蕭十二等人只能是緊隨左右兩側,反正草原上路也寬,路旁也只是草地。
張曉瑛下了馬就要給王太妃行禮,王太妃一把攬過她抱在懷里說道:“好孩子,阿姆做夢都想有這一日。”
她自然是清楚張曉瑛不可能到北胡生活的,人家親爹娘都在,她只是希望張曉瑛能親自到王庭一次,她好有機會像真正的母親那樣跟她相處。
王太妃身材高大,不然當時也不會張曉瑛跟兩個壯年女子都抬不動她,她的懷抱溫暖又安心,張曉瑛把頭埋在她懷里也回抱著她說道:“阿姆,堇蘭也做夢都想到王庭來呢!”
這夢從現代做到古代,而且現代還不敢做到游牧民族王庭的夢,那會草原上哪里還有什么王庭,有的只是一個個營造出來的景點影視城罷了。
兩人抱了好一會才分開,王太妃上下端詳張曉瑛說道:“我的堇蘭長大了,也更好看了,就是趕路辛苦給累的不輕啊!”
“累點也值得。”張曉瑛微微笑著說道。
“來,你騎馬累著了,咱們坐車。”
王太妃拉著張曉瑛的手上了一輛只有一個圓弧頂的馬車,馬車四面都沒有遮擋,只有四根柱子頂起車頂,車頂四周垂下半尺長的金色流蘇,顯示出坐這輛車的人的尊貴身份,拉車的是兩匹神駿的高頭大馬,分別由兩名馬夫牽著。
張曉瑛跟著王太妃坐在馬車鋪著金色軟墊的坐凳上,馬車還沒開動,路兩旁的民眾紛紛下跪高呼:“恭迎堇蘭公主北歸。”
他們不像穆多爾的護衛那般喊的整齊,但是重在真心誠意,通過在鄴城見過接觸過張曉瑛的人回來的敘說,王庭的牧民們都知曉他們這位堇蘭公主醫術高明又善心,而且他們中的許多人也聽聞了最近草原上蘭旗的傳聞,現在發現那個傳聞中的堇蘭姑娘其實就是他們的堇蘭公主,對張曉瑛也就更喜愛了。
瞧瞧,堇蘭公主對著我笑呢!她笑得可真好看啊!
在張曉瑛揮著手經過他們面前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有這種感覺,但是張曉瑛其實挺尷尬的,畢竟是第一次作為主角被人圍觀,雖然以前她有登臺表演的經驗,但那些時候臺上不止她一個人,更重要的是,臺下一片黑乎乎也沒人跟你互動,你完全可以把臺下的觀眾都當成空氣啊!
可現在路兩旁都是喜悅熱情的問候和眼光,張曉瑛一邊故作淡定地回應著,一邊忐忑不安地盼著這歡迎的隊伍別太長。
但是她再不自在也不能說不接受牧民們的禮拜,畢竟她現在不僅僅是大乾的張曉瑛,更是北胡公主,代表的是北胡王庭的尊嚴。
在張曉瑛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開始僵硬的時候,遠遠看到了前方兩座石頭砌成的兩座相對的圓臺,圓臺有三米高,直徑由上往下減少,臺上分別豎著三根黑乎乎的柱子,柱頂雕成了鷹頭,在對著入口方向的圓臺一側掛著巨大的雄性麋鹿的頭骨,頭骨上還保留著美麗的鹿角,鹿角的兩邊圍著一溜羊的頭骨。
兩座圓臺后是兩根不知是什么材質的物品雕成了巨大的也不知牛角還是羊角在上空交叉,組成了一座象征著門的建筑,這兩座圓臺和角門帶著強烈獨特的氣息迎面撲來,張力滿滿,張曉瑛又一次感受到了牧民歌聲中那種神秘的遠古信息。
“哇!”她忍不住驚嘆道,眼神也被這圓臺上隨處可見畫在石頭上的圖畫吸引,那圖畫內容遠遠看去豐富多彩,有圍在火堆邊一起跳舞的人群,有騎著馬舉著長槍的騎士,有蹲下來擠奶的女人,還有趕著羊群的孩童,還有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動物形象。
張曉瑛馬上意識到這根本就是一座記錄了草原少數民族生存發展過程的一座珍貴的寶庫,特別是早年的發展過程,如果是在現代早就搭好棚保護起來了。
張曉瑛只恨自己眼睛不夠用,加上車子也很快通過了圓臺和角門,只覺得意猶未盡,王太妃看她喜歡很是欣慰,安慰她道:“等你歇好了再來看也不遲,到時阿姆給你說說這些石頭上的故事。”
“好!我可愛聽故事了。”張曉瑛說道。
這些故事其實就是游牧民族口口相傳的歷史,近代以前只有中國有著嚴密規范的信史記錄,而且這樣的記錄最早可以追溯到商周時期,據說是華夏的老祖宗覺得自己那么牛逼不能不讓子孫后代們記住,當然他們最后也沒想到被記住的更多是各種糗事罷了。總之不管好事糗事,華夏的老祖宗們希望他的子孫后代可以學習自己牛逼的地方,盡量避過自己踩過的坑,因此對歷史的記錄都盡可能嚴謹寫實,像這樣口口相傳的歷史傳著傳著就失真了,很容易就成了神話小說。
當然現代確實也有真把神話故事當成歷史的,據說還挖出了故事里的遺址,神奇的不行。
張曉瑛決定聽王妃講故事時給她錄個音,沒事的時候整理出來,留存到以后就是珍貴的史料了。
北胡王庭與其說是聚居地,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營盤,王帳位于這個營盤的中心,四周遠遠地散布著由大到小的氈帳,氈帳里住著的人的身份高低可以通過跟王帳的距離推測出來,離王帳越遠的人身份越低,當然也有一些例外,就是衛隊的護衛和侍女們。
營盤周圍還分布著好些木頭架設的高臺,高臺上站著執勤的士兵,可以觀察到四周的動向。
張曉瑛住在王太妃隔壁的氈帳里,也是一個帶著金錐的白色穹頂的大帳,里面一共三十平米左右,用布簾分隔成了睡眠區,用餐會客區,更衣區,還有一處類似書房的區域,用餐會客區的桌椅碗筷跟鄴城的風格類似,可以看得出來布置得很用心了。
王太妃親自帶著張曉瑛到她的穹帳,張曉瑛好奇地這里看看那里看看,還伸手去扒拉想看看氈帳的墻壁是怎么固定的,王太妃一直笑咪咪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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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大的空間要保暖就得燃燒更多爐子提高溫度,好在現在跟最冷的時候比已經暖和了許多,但是夜間的最低溫度應該還在零下十度以下,張曉瑛還是得想法子住進房車才行。
而且她住下來后護衛工作還是由蕭十二帶著衛五隊負責,畢竟張曉瑛那兩把子胡語是很難跟北胡兵士溝通的,他們被安排跟王庭衛隊住在一起,而黑旗軍是不能進入那兩個圓臺之內的,他們就在附近扎營下來。
在張曉瑛她們到達王庭的當天夜里,騾車大隊也到了附近,他們也沒有進入王庭。
“你不是自己住,阿姆給你準備了侍女,她們都能聽得懂漢話。”王太妃說道,接著她轉頭吩咐道:“讓公主的侍女進來拜見公主。”
門外魚貫而入兩排穿著統一服飾的北胡女子,年紀大的有二十歲左右,小的也有十五六歲,足有二十個之多,個個都是收拾得清清爽爽的,到了張曉瑛面前就一起跪下行禮,嘴里說著生疏的漢話:“奴婢參見公主。”
其實有了房車,張曉瑛真不需要侍女,但是這么多侍女跟她呆一起,她又不好用房車了,可是即使這樣,她也不需要這么多人伺候啊!
但是很快她就知道為什么要有這么多侍女了。
“你走了這么遠路,先洗個澡,換身衣裳。”王太妃說道,又對跪著的侍女說道:“起來吧!好好伺候公主。”
北胡有遠方回家的人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洗個澡的傳統,一方面是可以把一路的風塵洗去,一方面是可以得到最大的放松,而且其實古代洗一個熱水澡并不容易,在水資源和燃料都缺乏的草原更是如此。
張曉瑛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好些侍女就走出了門外,搬了一個嶄新的橢圓形木制浴桶進來,后面還跟著四組抬熱水的,四組抬火爐子的,剩下的兩位走到她面前說道:“公主請。”
“洗好了咱們娘幾個好好吃頓飯,你這一路也沒吃著好吃的吧?”王太妃說道,她僅僅只是跟張曉瑛處了短短的日子,但是也看出了她的吃貨本質。
“肯定沒有咱這的羊肉好吃,我想吃烤羊肉串。”張曉瑛說道。
她以前到草原風景沒看夠,但是羊肉串真是吃了不少,而且草原上的羊肉就是比京城的羊肉好吃,不管是烤羊肉還是手抓肉,京城里賣的羊肉再怎么信誓旦旦聲稱是草原羊也吃不出這種感覺。
“有,管夠。”王太妃微笑說道。
食物再緊張也不能虧了女兒,她這就讓人殺一頭羊去,必須讓女兒吃上最新鮮美味的羊肉大餐。
送王太妃出了帳子,張曉瑛跟著侍女們進了洗澡的隔間,隔間又是水汽又是火爐,暖融融的一點都不冷。
張曉瑛本來想說自己來,但是又想到自己如果不用侍女們就意味著她們失去了工作崗位,說不定還讓王太妃怪罪她們沒照顧好自己,便由著她們去了。
浴桶里的熱水似乎加了某種藥材,氣味類似桂皮又類似馬鞭草,淡淡的很好聞,泡進去后確實很是舒坦,張曉瑛原本騎了半天馬渾身難受,泡了一會好了很多。
“公主,太妃給您準備了胡服和漢服兩種衣飾,您要穿哪種呢?”
洗澡過程中一個明顯是這些侍女頭領的侍女問張曉瑛。
那當然是胡服啊!她在大乾都穿了這么久的漢服了,現在有機會嘗試不同風格的服裝她當然不會錯過,再說了,穿著相同的服飾也容易拉進彼此之間的距離,她還要跟這么多侍女相處呢!
“穿胡服。”張曉瑛說道。
侍女們聽她這么回答果然臉上都露出喜色,看她的眼神都自然親近了許多。
畢竟對她們來說,中原王朝多少都顯得高高在上,稱她們為蠻夷,這堇蘭公主雖說是她們的公主,可畢竟是中原漢人,誰知曉她會不會也看不起她們呢!
可堇蘭公主如今想都不想就說了穿胡服,可見是半點沒有瞧她們不起的意思。
侍女們忙忙碌碌,拿著一套套的胡服進來問她要穿哪套,張曉瑛才知道王太妃給自己準備了這么多漂亮的衣服。
不光是衣服,還有各種搭配衣服的頭飾珠串,張曉瑛看得眼花繚亂,最后選了一套色彩對比不那么強烈的。
雖然張曉瑛已經盡量選了低調的一身胡服了,但是她的出現還是讓所有人眼前一亮。
這身胡服雖然外層是茶色細麻布,內里卻縫制著皮毛一體的獸皮,領口和袖口胸襟處都露出了雪白的皮毛,襯得張曉瑛剛剛因為泡了澡紅樸樸的小臉像個剛從樹上摘下的蘋果。
加上她的發型也是梳成了北胡少女的式樣,又帶著滿頭的珠串,這巨大的反差讓第一眼看到她的熟人差點沒認出來。
衛靖倒是不會認不出張曉瑛,他好像有一種直覺,只要張曉瑛一出現他就會第一時間感應到,只是他看了這小半日,心中對張曉瑛是不是會跟自己回大乾也生出了一絲絲動搖。
這排場,這架勢,這陣仗,換了誰能說不要就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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