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氏急忙說道:“裹兒,我答應你一個條件。”
這更讓李裹兒感到好奇,究竟瓶子里面裝的是什么?不過相比于這個好奇心,她覺得還是讓母親答應她的條件來得更實惠一點。
于是說道:“母后,我要去靈州。”
韋氏在心中現在已經猜出來女兒這一次前來要做什么,她能答應的也只有這個條件。因此說道:“你還是將這個瓶子拿去吧。”
李裹兒眨了眨眼睛,又說道:“那么女兒換一個條件,我想讓你將張九齡夫妻與嚴挺之夫妻釋放出來。”
“你這個傻丫頭,人家馬上就要娶相王家的小郡主為妻了,你還是死了這門心思。”
“母后,為什么造成這結果?”李裹兒臉色冷了起來。
“好,我答應你了,”韋氏還真擔心她將小瓶子撬開,連忙說道。
早一點將這個姑奶奶打發走吧。
“你下懿旨,”李裹兒說道。現在她對自己這個母親信譽很不放心。
韋氏只好喊來一個太監,讓他到大理寺下旨,讓大理寺的官員將張九齡與嚴挺之釋放出來。實際上對殺不殺他們,韋氏也沒有在意,這也是紀處訥他們的安排,韋氏聽了后也默認下來。
李裹兒這才將這個小瓶子放下來,但臨走時,心中還在狐疑地想,究竟瓶子里面裝的什么東西,讓母親如果在意?不行,我得找那個馬秦客問一問。第二天,李裹兒出了皇宮。
對她進出,還是很自由的,只是她每一次出去,身邊都跟著許多太監,變向地將她軟禁起來。這造成她對自己父母越來越反感,特別是對自己母親。對李顯認為他太軟弱了,可憐又可恨。
鳳駕直奔馬秦客家中,他家里面很豪華,這多半也是韋氏賞賜給予的。不過讓李裹兒感到奇怪,馬家全家披麻戴孝,派人上去一問,昨天夜晚馬秦客突然暴斃身亡。
李裹兒還沒有在意,人有旦夕禍福,突然死亡是很正常的。
可是到了楊府,再次聽到一陣嚎哭聲。
一個人是巧合,兩個人就不是巧合了。
難道母親是因為自己撞破了她的奸情,就殺人滅口?這也不大可能,自己父親也不大在乎。難道是因為那個小瓶子?那個小瓶子里面裝的究竟什么東西?
但讓她聽到一個好消息,張九齡與嚴挺之終于釋放出來。
本來李裹兒還打算過去看一看。可自從王畫殺出洛陽后,她連續拜訪了幾次,這兩戶人家看到她來了,連忙將大門緊閉,喊門也喊不開。真喊急了,下人出來對她說道:“公主殿下,王侍郎已經因為你逼出洛陽,生死不明,我們家阿郎可沒有王侍郎的本事。你還是讓我們安穩的多活幾天吧。”
李裹兒只好無奈地回去。
這一次她準備看看大鳳、三鳳在大牢里面有沒有吃苦,但想了想,坐在鳳輦里面,還是讓人將鳳輦駛回皇宮。
不過張九齡與嚴挺之釋放出來,不全是因為她的功勞。
李顯找到幾位宰相,暴跳如雷。
幾位宰相嚇了一跳,再加上韋氏派人到大理寺放人,于是最后相互推辭了一下責任,終于讓刑部下了釋放的命令。
這件事,終于引起了李顯的警惕,然而當他準備找一個知己的大臣商議的時候,可突然覺得滿朝大臣皆不可信了。要么就是韋家的人,要么就是妻子在皇宮中哼來哼去,自己答應的授官,要么有可能是暗中與老四眉來眼去的人。
原來都有一個人讓他相信,魏元忠,可是剛剛因病去逝。
于是來到老唐家中,開始沒有說來意,不過老唐現在真老了,八十四歲了。自春天以來,開始是裝病,后來是真病。經常身體里的零件,不停地出現故障。
李顯將他扶起來,讓他坐下來,說道:“唐卿,近來身體如何?”
“多謝陛下掛念。不過臣老了,歲月不饒人,不行了。”
“是啊,朕才五十來歲,就時常感覺到身體不舒服。”
老唐吩咐下人上茶。
李顯呷了一口茶說道:“唐卿,朕有幾件想詢問唐卿。”
“陛下,不敢,盡請垂詢。”
“現在朝廷調派了三十萬大軍準備屯兵西北,唐卿,你看意下如何?”
老唐搖了搖頭:“陛,請恕臣直言,有兵無將,屯再多的兵,如果血營想要謀反,也沒有作用,反而因為屯兵過多,朝廷將會浪費很大的開支。要么不屯兵,要么集中各地著名將領,比如幽州薛訥,朝廷中的張仁愿,率領更多軍隊,兵伐靈州。”
“可是這樣做,成了魚死網破的結局。朕擔心血營在垂死掙扎之下,朝廷損失慘重。”
“那么屯這么多兵力做什么?如果血營想要謀反,早就乘著擊敗吐蕃突厥之勢,將大軍向延州秦州推進,何必駐足不前。朝廷有兵在西北,那么到時候肯定有臣子進諫,讓陛下向靈州用兵。這不是屯兵,是在一步步將陛下誘導逼迫。還有,陛下,為什么將血營四百萬石糧食查沒?陛下,現在你這種態度讓臣很擔心。如果攻就攻,以君伐臣,天經地義。如果不攻,那么就拉攏,張說帶回來的一些話,老臣也聽說了,那只是王畫信口開河,漫天要價,未必沒有講和的條件。陛下既然不想進攻血營,又一味地挑釁,讓臣真的很擔憂。”
“朕什么時候讓人查沒了王畫的四百萬石糧食?”
“你居然不知道?”老唐氣樂了,你這個皇帝做得真有本事。如果不是李顯說話很正常,他都能拿歷史上那個晉惠帝與李顯相比較了。
“朕真的不知道。”
“王畫將突厥人趕出了六胡州,又收服積石山,本身因為幾路大軍進攻,破壞了大量的農事。如果斷了他的糧食,陛下,你等著內戰吧。”老唐不由地搖頭。
“這群人膽子也太大了,”李顯憤怒地說。
唐休璟想了一下,終于會意過來,這是有些人害怕落到宗楚客的下場,用整個國家在作賭博。他不吭聲了。
李顯又問道:“唐卿,朕前來第二件事,就是為此事而來,朕現在感到朝廷已經不能掌控了。”
老唐還是不吭聲,他也沒有犯傻,雖然八十四,難道不想活九十?
“唐卿,朕真的覺得無人可信,請唐卿賜教。”
唐休璟讓他逼得沒有辦法,只好說道:“老臣也不知道。不過君明臣直,君庸臣濁。不是沒有忠臣,不是沒有能臣,三步之內,必有芳草。可是陛下,王畫有沒有大功于國,有沒有才華,卻讓你逼出洛陽,天下士子寒心。前一段時間,郎岌與燕欽融,不畏死亡,上書直諫。可是陛下真將他們殺死。老臣聽此此事后,亦無話可說。你說,就是有才華的大臣,會不會再向王畫那樣,心甘情愿為你做救火隊長?”
李顯一陣羞愧,他說道:“燕欽融,朕沒有動殺死他的念頭。那是宗晉卿動的手。”
“那臣不知道了,為什么宗晉卿與紀處訥再次調回京城?”
李顯臉上脹成豬肝色,再次不能回答。
“陛下,如果你想有作為,先將王畫安撫,使國家不能出現動蕩。不要眼睛盯著血營,他在大洋洲上還有許多子民,還有許多軍隊,如果激怒了,對大唐社稷催毀力不可想像。安撫了王畫,選撥賢臣,國家復興,指日可待。只要陛下有作為,就是王畫想謀反,百姓也不會附從。這才是國家的根本。”
“可是賢臣在哪里?”
“賢臣很多,外放的宋璟、姚崇之,朝中的張說、張嘉貞、陸象先、韋安石,就是王畫那個妹夫張九齡亦是一時之選。陛下何來無人可用之說?”
“可是他們大多數與王畫走得很親近。”
“是啊,近墨者墨,近朱者朱。為什么王畫走到今天這地步?那是太后留給你的未來宰相,可才過了幾年,卻輪落成反賊。只是老臣擔心他們不肯為陛下效力。”
李顯再次臊得臉痛紅,他支吾道:“朕再想想。”
“還有,陛下,切記老臣一言,切勿操之過急,如果陛下真能有所作為,老臣雖然致仕,那怕到了九十,還繼續為陛效力。”老唐隱晦地說道。不是李顯想有沒有作為。如果李顯想有作為,必須從韋氏手上奪權,這是皇宮中那個女人不想看到的結果。有可能她情急之下,都能向李顯動手。
但考慮到李顯朝三暮四,反復無常,前面在這里說得好好的,后面到了皇宮就變卦了,老唐不敢言明。
李顯找到了答案,可是他更加倉惶無主,失魂落魄地回到皇宮。
同一天,李隆基回到相王府中。
家中除了他父親在等候他回來,還有他的姑姑太平公主以及他的兩個哥哥。
李隆基施禮,太平公主看著他欣慰地笑了起來,對李旦說道:“老四,如果不是看到隆基,我都以為我們李家江山要結束了。”
王畫對李隆基的點評,一度讓李隆基帶來很大的麻煩。然而不是沒有好處,正是因為王畫的點評,他的識人本事,不但文臣,就是武將,也證明了王畫識人的眼力。這也將李隆提前捧到一個很高的高度,不然不會張嘉貞與張說他們都暗中寫了信,相互來往。這不是寫信,是投奔。
李隆基謙虛地說道:“姑姑夸獎了。”
然后詢問李旦:“父王,喊兒臣回來,有什么事?”
“是有事找你去辦。”
“父王請吩咐。”
“基兒,你別急。先坐下來,我們談一談王畫。”
“王畫?”李隆基一陣不舒服。這個小子坑得自己太厲害了,害得自己現在一言一行,都小心萬分。不過那是私事,公事還是公事,他立即說道:“對了,一路上我也聽聞了一些消息。父王,你還是立即想辦法將張九齡與嚴挺之釋放出來。”
朝中有許多大臣想要與王畫決一死戰。
但是李隆基不會這樣想。
朝廷越,父親上位的可能性才越大。但可以,卻不能亂,就象東漢末年與西晉末年一樣,只要一亂,群雄并起,到時候就不知道是誰的天下了。這個不能亂的前提就是王畫不能反。
別看他在西北屹立著,聰明人看出來,王畫還在猶豫不決,并沒有真正產生謀反的心思。
但一旦張九齡與嚴挺之夫妻被殺,王畫不反也得反了。
太平公主與李旦相視一笑,顯然對李隆基說出這句話十分滿意。
李旦說道:“這個無妨,皇后也未必產生殺害他們的想法,就是想殺,也要等大軍籌集完備才能殺。我已經做了安排,保管他們平安無事。”
這個安排就是通過皇宮中的一些渠道,將消息傳到李裹兒耳朵里面。
李裹兒對王畫情義,外面人現在已經產生了很大的誤會,包括王畫自己。可是太平公主與李旦卻看得清清楚楚。當然,他不會將此事告訴王畫的。
這也是李裹兒那個貼身婢女得到這個消息的來源。就是她不說,還有李裹兒其他的貼身宮女與太監早遲通知李裹兒。
“基兒,我還告訴你一件事,上次宗晉卿擊殺燕欽融,皇上十分不滿。”
“這是一個壯士,死得太可惜了。”李隆基擊案說道。但他眼睛忽然一亮,說道:“父王,你是說皇上想收回皇后的權利?或者產生了這個想法?”
“那也未必,不過皇上現在肯定是十分不快。”
“其實皇兄早該這樣做了,去年王畫出現在鄯州,他就該整頓朝綱。非要鬧到這時候才來整頓,”太平公主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搖頭。
三個人后面三句話有點營養不良的味道。
但是三個人心里面十分清楚,現在朝堂基本上為韋氏掌控,如果李顯想要收回大權,韋氏必然反彈。以韋氏的狠辣,什么事情都能發生,那才是李旦上位的機會。
正是這件事的發生,李旦將李隆基召回,開始安排,未雨綢繆。
李旦拿出一個錦盒,說道:“這里面有十萬緡飛錢,你在潞州看著備用。”
李隆基接了過來。
十萬緡錢現在放在王畫眼里,不算錢了。可在李旦府上,還是一筆巨大的數字。這不是給李隆基的零花錢,而是給他培養力量的。
“另外,我還要托你辦一件事,你自己想清楚了,能辦成就去,辦不成就不去。”
“什么事?”
“到靈州去。”
“到靈州去?”李隆基驚訝地叫了一聲。
“對,你悄悄到靈州尋找王畫,但切記,你身份與你妹妹身份是兩樣的,不能讓人發現。就是到了靈州后,也先悄悄找到你妹妹,然后通過你妹妹找到王畫。勸說他,如果朝廷有變,請他出兵相助。”
“他會相助?”李隆基再次驚訝地問。現在王畫在西北連番大捷,無疑是一個西北王,為什么會相助自己?而且他對自己父子十分仇恨。
“未必會同意,但很有可能。他為什么沒有逃到大洋洲,而到了鄯南?”
李隆基深思起來,過了好一會兒說道:“金城公主承諾肯定是一部分。惡心皇后也是一部分。當然也不排除他有謀反的可能,畢竟他沒有逃到鄯南之前,就暗中經營了數年之久。”
“基兒,看問題不能帶著偏見,經營西北,是狡免三窟,包括大洋洲在內,在很早他就看出來朝堂不妙,甚至在天津橋遇刺醒來后,就開始作下的準備。如果想謀反,他早就動搖了國家的糧價,出兵嶺南。要知道嶺南他同樣有著巨大的威信。說到底,出現在鄯南,有三個原因,一個為了金城公主,他是一個私人情誼很重的人。金城公主對他若為兄長,想辦法營救也是合情合理。第二個就是培養兵力,準備對付韋氏以及一群迫害他的奸臣的。第三個原因,我原來也不相信,但現在確實相信了。正如他在奏折上所寫的,為了國家對付吐蕃人。”
“怎么可能?”
“是不可能,在魏元忠重病時,我曾看望過他。他就說過此事,不過他所說的國家與我們指的國家不一樣。”
說到這里,李旦與太平公主皆是苦笑。
“什么不一樣?”
“他說的國家是整個華夏的領土,是所有百姓的國家,而不是那一姓那一族的國家。但他心中也清楚,現在朝廷就是代表著國家,他這種想法,得不到大眾的認可。如果你能抓住他這個想法游說他,承諾使他想法中的國家強大,百姓過上好日子,未必不能成功。”
李隆基還在想著這兩者的區別。
漸漸他的眉頭松開,畢竟兩個人曾經有過一段很好的友誼,他與王畫交往也很密切。將這個想法領悟過來,終于明白了王畫原來說話中許多奇性怪的思想觀點。
但是他看著大哥李憲說道:“大哥,還是你來吧,我與這個王小二已經有了很深的矛盾,怕去了后,有可能辦壞事情。”
“基兒,有什么矛盾?當初你生他氣,也不過是為了你妹妹。現在你妹妹在靈州過得很快樂,這個矛盾不就化解了?此行,必須是你親自前去。”后面的話,李旦沒有說出來。
王畫在所有世子中,最看重的是李隆基的才華。就象劉備請諸葛亮一樣,得劉備親自前去,換作關羽張飛都不行。
“而且,王畫與我一直矛盾很深,你大哥嘴拙,就是去了,也不會起作用。”
李旦剛說完,太平公主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信口打著密實的火蠟,交到李隆基手中說道:“這封信是我寫給王畫的,有可能會增加你此行的成功機會。”
信都準備好了,李隆基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但他還是沒有想做自己這個姑姑與王畫之間的曖昧關系。
他將信裝好,正好趁著臨近黃昏,沒有人注意,他立即巧裝,出了洛陽,騎馬一路西行。
但一邊走,一邊在馬背上罵著:“這個王小二,這個死王小二。”
罵歸罵,還是憂上心來,當初自己那么強勢,現在低三下四地哀求他,怎么開得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