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畫卻相信了高力士的話。
現在李隆基很需要自己的幫助,如果手里面沒有證據,他身邊這個得力的大太監不敢無的放矢的。
再想一想李持盈第二次失蹤前后發生的事。
在失蹤之前,自己給了沐孜李許多財力,還有一些可靠的人手,這也是教派才開始成立的雛形。但正因為財力充足,手下忠心,加上自己那一套容易使百姓蠱惑上當的把戲,使得教派發展迅速。
在李持盈失蹤時,沐孜李手中已經有了一些資源。而且她對豐州,對自己的情況十分熟悉。
這為“綁架”李持盈創造了條件。
那時候自己雖然深得武則天的寵信,可是武則天年紀已高,經常生病。就是沒有神龍政變的打擊,也沒有幾年好活。可是自己出兵洛陽的事還沒有決定,或者沒有告訴沐孜李。
自己以后只有兩條道路可走,要么投靠李氏宗室,要么走謀反這一條道路。但絕不會投靠張易之的。
投靠李氏宗室,無非是李顯與李旦,自己與李顯的紐帶有一個李裹兒,可是李裹兒嫁給了武崇訓。因此這根紐帶并不強烈。而且李顯資質平庸,未必能象武則天那樣,對自己重視。
剩下來只有李旦這根線,雖然自己與李旦發生過不快,可是只有自己與李持盈成親,就有無數種可能。
沐孜李什么時候產生過野心的,王畫不知道,十有是自己給予她創立這個宗教后才有的。
在她心里面,是希望自己取代這個朝廷,成為天下的主人。
畢竟那時候大洋洲還沒有那么多百姓,還大多數從國外俘獲過去的奴隸。真正發展起來,是自己到了欽州后,那次遷移是一次質的變化。到了韋氏害死李顯之后,更加是一次質的變化。
于是在自己從汴州回來后,發生了放回李持盈的事。
不能總是關著,而且她目的也達到了,因為李持盈,自己與李旦關系更加疏遠。那時候釋放出來,自己十分為難。不論做什么選擇,不是得罪了李裹兒,讓自己在朝廷失去最大的仗持,要么就是得罪了李旦,同樣在朝廷難以立足。
自己不能立足,于是只好走沐孜李想要看到的道路——謀反
這也就是沐孜李綁架釋放李持盈的動機,同樣也解釋了李持盈被綁架后,為什么沒有受到與真正的欺侮。
甚至有可能韋氏那封含糊不清的信,都是沐孜李寫的。
不能給韋氏證據,否則自己倉促之下,有兇險出現。但讓韋氏不信任自己,同樣一步步將自己引到與朝廷對立的角度。
這一個情況直到大洋洲人口達到了六七百萬人時,眼看離千萬人口大關不遠,她才真正放下了這個想法。因為可進可退,她沒有必要冒這個風險。
為什么李隆基會知道,這件事是沐孜李策劃的,但行事的人,卻是她掌控的教民。
在中原,是沐孜李的心腹,也許沐孜李給了什么好處,但現在自己一道命令,全部轉移到大洋洲,參與的人中間有些人不愿意離開,于是找到李隆基,將情況出賣。
這同樣也解釋了去年一度沐孜李很煩燥不安的原因。
別人能失蹤,可這幾個人卻不能失蹤。想告訴自己,又害怕自己怪罪,于是吞吞吐吐的沒有說。
李隆基得到這個消息也沒有說。
如果在以前得到了這個消息,還可以利用它來化解自己與他父子之間的間隙。現在說出來,反而于事無補。有可能會讓自己產生一些恐懼,倒向太平公主一方。
這一次之所以高力士說出來,有可能是高力士自己作主的,有可能是李隆基授意的。
畢竟自己已經來到長安,與在靈州時情況不同。
也可是當作是一次要脅,也可以是當作是一個條件,只要自己出手相助,等于化解了沐孜李留下的危機。
王畫將一切的頭緒理了一遍,然后看著高力士說道:“這件事,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或是有人載贓嫁禍,但就是沐孜李做下的,我現在將沐孜李綁起來,請問皇帝陛下敢受么?”
沒有色厲內荏,話語的聲音也不大,可最后一句,卻帶著濃濃的威脅味道。
就是沐孜李做下的又如何
就是李隆基現在是皇帝又如何,也不過是一個傀儡皇帝,不要將我逼急了
說完了,王畫大聲道:“送客”
現在只是猜測,是真是假,還得詢問沐孜李。
高力士臉上有些色變,他氣憤地站了起來,話到嘴邊,再次咽了下去,一拂袖離開了。
王畫將沐孜李喊來,讓她坐下來,問道:“剛才這個太監,你知道他是李隆基什么人吧?”
沐孜李通過王畫的臉色,隱隱感到一些不妙,她答道:“知道,他是李隆基身邊最重要的太監,李隆基之所以認為萬騎中的一些將領,正是他在中間穿針引線的。”
“可是他卻帶來了一條不好的消息,說是當年李持盈第二次綁架,是你主使的。”
沐孜李臉色一下變了蒼白起來。
對沐孜李這樣做,王畫也是很不滿的。如果她為了自己綁架了李隆基,那是一回事。但無論如何,李持盈總是他家人的一部分。即使當年自己并沒有迎娶李持盈的想法,然而李持盈對自己是十分迷戀的。
只是王畫心里面也暗呼僥幸,這一道宗教解散得太及時了,否則繼續發展壯大下去,沐孜李將擁有更大的權利,現在沐孜李對自己是十分忠誠。但力量越強,動搖搗鬼的人多了起來,誰知道將來會發生什么事呢?
比如武則天,比如韋氏,比如太平公主,發生了一起又一起。況且沐孜李本來就有著濃濃的野心。
沐孜李哆嗦著,沒有說話。
王畫又喝了一句:“你只要回答一兩個字,是,還是不是”
“是。”
“韋氏手里的那封信,是不是你寫的?”
“是,”沐孜李說完后,身體軟了下來,伏在王畫面前說道:“奴婢錯了。”
王畫雖然內心很生氣,可是沐孜李這樣做的本質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他。因此,將她扶了起來,說道:“你本來就錯了。行軍作戰,有時候逼于需要,明智的下屬還會根據形勢,做出一些不礙大局的局部調整。但會立即稟報決策的人。這件事你已經做了多少長時間,可一直沒有向我稟報,讓我犯下了多少誤判。還有,你在我身邊很長時間了,應當知道我最反感的是親人之間的自相殘殺。”
沐孜李只是低聲的抽泣。
李持盈聽到哭聲,抱著女兒走了進來,看到他倆,擔心地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當然,王畫不會告訴她,當年綁架她的是沐孜李,沒有回答,看著沐孜李說道:“不要說是你。當年,我明知道黛姨留下會有后患,為了四鳳,仍然將她留下來。我不希望你走到那一步。”
沐孜李的行為,讓王畫十分生氣。
可是高力士的做法,讓李隆基十分惱火。
這件事李隆基去年就知道了。
但他什么也沒有說,那時沐孜李替王畫掌控這個邪教,是一件公開的事。
可就是知道了,說出來也未必有作用,王畫幾乎在西北處在獨割據狀態,還會害怕這件小事?相反的,這一公開,讓王畫產生忌憚,最好的一種結果,九州之鼎制好后,他立即離開西北。最壞的結果,為了多一條后路,他會立即幫助太平公主。
綁架的是他的妹妹,不是武崇寧。
自己這個姑姑聽到這個消息,那是最開心不過。
但那三個人,他留了下來。養三個閑人,還能養得起的,這畢竟如果用好了也會是一步好棋,但絕不是在這個時候用。
高力士知道這件事,但高力士前來,李隆基確實一點也不知道消息。
與王畫一樣,因為勞苦功高,雖然生氣,還不能發作。
高力士是他最相信的人之一,論忠誠度,在他所相信的人中間,能排進前三位。李隆基也發作不得。
不過高力士比沐孜李速度要快,他通過王畫臨走時的怒氣,心中擔心有不妙的事情發生,立即匯報了李隆基,李隆基聽了半晌不半語,最后說道:“你害苦了朕。”
也許只有在高力士面前,他才敢自稱一下朕。
“奴婢也沒有想到他這么強硬,奴婢錯了。”高力士跪在地上。
“你也是好心一片。可是對王畫你并不了解。他看似魯莽強硬,實際上做事很小心。為什么他將西北全部交出來,但是一步步交出來的,固然因為與遷移百姓有關。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你疏忽了。在西北,他制作九州之鼎,單是運輸,就浪費無數,這些錢不是朝廷墊付的。大多數的錢是他自己掏了腰包。對他的財政情況,朕不清楚,可是有一點,因為讓各大家族幫他移民,發放了大量錢財,他的經濟十分緊張。可明知道緊張,為什么還在靈州制作九州之鼎?”
“他是為了自保。”
“正是。現在來到長安,朕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但絕不會僅是孤身一人前來長安的。最少他做了些布置,防止在長安有意外發生。他會不會害怕你對他的威脅?就算朕用這個借口,或者反應到父皇哪里,就算他沒有防備,將那名小妾交了出來。對我們來說,只是一個小妾,但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他會對朕做出什么?”
現在李隆基本來力量很弱,雖然王畫并沒有幫助他,但某些時候,自己做了一些小動作,比如暗中利用他打著王畫的大旗,招攬人才,可是王畫并沒有表態。再比如自己寫了一封信,雖然王畫并沒有倒向他這一方,但也回了信,寫了你是皇帝,這一句話含義深刻。況且無論太平公主做出曖昧的舉動,王畫是自己的妹夫,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而且血營諸將領,還有意地將自己妹妹捧成主母。
這也是一個雖然不算太好,也不是太壞的結果。
然而這一次高力士說出此事,又是在他剛剛看似孤身一人來到長安之時,如果將王畫激怒,自己在與太平公主這場爭奪戰中,將會輸得一塌糊涂。
高力士也知道其中的關健。
當王畫問出一句,皇帝陛下敢接受么?他就知道這一次是弄巧成拙了。
只是稱錯。
李隆基嘆了一口氣,他只好做出一個舉動。
雖然高力士這一次試探,讓李隆基知道王畫不可能正式幫助自己,可也不希望他倒向太平公主一方。
第二天,李隆基再次來到王畫家中。
不過他帶來了三個錦盒。
見到王畫開門見山地說道:“去年,有三個人告訴予當年,綁架九妹是王總管府上的沐小娘子所安排的。予當時并沒有相信此事,但予的情況你也知道,現在被姑姑逼得無可奈何,沒有心情理會此事,于是將這三個人關押起來。高力士是予的心腹,可是予并沒有對他詳說。但沒有想到這個奴才,居然跑到你府上來,叼擾閣下。”
說到這里,他將三個錦盒打開,里面是三個血淋淋的人頭。
為了安撫王畫,只好將這三人殺死,人頭帶來。
然后看著王畫的臉色,不過心里面還是在嘆息。
盡管自己誠意十足,可這件事終究讓高力士辦砸了。這是一步好棋,留在關健發作,特別是自己真正將權利抓住后,如果王畫留在長安不走,可以借這步棋,進可以威逼王畫離開朝廷,退可以使王畫向自己服軟。
但不是這時候下出這步棋的。
要么當初在這三人投奔自己的時候,將這三人抓起來,立即不做任何猶豫,送到靈州,那么也是一份人情。盡管有些浪費。
王畫淡淡說道:“陛下,這三個人確實是沐孜李安排的。她覺得朝廷對我有些委屈,所以通過這一步,想使我與你們宗室矛盾激化,然后用我的能力,做第二個楊堅司馬昭。”
李隆基聽了這一句話,有些冰冷的感覺。
他有意說這三人是誣蔑沐孜李的,這是給王畫一個臺階下。
然而自己送了一個臺階,王畫卻一腳將它踢飛了。
同時也說明了王畫有持無恐。
王畫繼續說道:“當時我也同張說說過,天下者有德力者居之。有德無力終成漢獻帝那樣的傀儡皇者。有力無德,同樣會遭到桀紂隋煬帝那樣的命運。但為了天下百姓避免遭受戰火困擾,我同樣也沒有野心。因此,退出此局,最后幫助你們鏟除了諸韋。在這件事上,沐孜李是做錯了,不管朝廷如何勾心斗角,持盈只是一個善良的小姑娘,不應當受此驚嚇。但錯也錯了,持盈只是受到了一些驚嚇,并沒有遭到嚴重傷害。既然你胸懷天下,不應當為這件小事耿耿于懷。”
“那是,那是,”李隆基苦笑的意味更加濃厚。
這也是王畫,他的小妾綁架了公主,放在那一個大臣身上,有可能誅連九族,可憐自己還要向他陪不是。
“并且,公主成了我的妻子,這也是我家內部的事務。唯一做錯的是我,當年因為此事,對你與太上皇多有誤會。不過是對是錯,這件事隨著在數月后,我一離開朝廷,一切皆等于做一個了結。我還是那句話,任何時間,我最恨的是為了自己的權利,將國土分裂。我前去大洋洲,開疆拓土,并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這個國家,這個國家的所有百姓。”
“那是,那是,”李隆基苦笑意味更重。
王畫這樣一說,自己非但不能責備,反而要獎勵他。
況且迎娶公主,那是下嫁,怎么說是一個臣子的家事?
李隆基離開王家后,立即將幾個心腹喊來,將王畫的話復述了一遍。
然后說道:“事到弦上,不得不發”
不是王畫的強勢,是王畫無意中說出了一個詞眼,數月
拼鑲九州之鼎,十幾天,最多二十幾天就可以完工。為什么要數月時間?或者他有其他的安排,但是他留在長安數月時間,與自己又產生了新的裂痕,如果太平公主派人拉攏,他倒向了太平公主,怎么辦?
但說得容易,可怎么發?就是將弓拉滿了,箭在何方?
所以李隆基的弟弟李業說道:“陛下,難。”
數一數朝中的大臣,皆出自太平公主門下。在宋璟、姚崇在相位時,李隆基因為害怕太平公主的威勢,為了自保,都將他們兩人賣了出去。然后又賣了劉幽求。
現在這三個頂天立柱一倒,李隆基少了最重要的三個助手。
而且萬騎經過玄武門政變后,仗持功績,在長安多有不法之事。為了安撫百姓,李旦將他們中間的將領一個個外放做了官員,將這群瘟神打發出去。
雖然葛福順等人依然統率著左右萬騎軍與左右羽林軍,可是這些人與太平公主幾個兒子同樣十分交好。也不大可信。
要官員沒有重要的官員相助,要軍隊沒有可信的軍隊。
就是知道事到弦上,不得不發,也無從發起
而且不知道王畫會不會幫助太平公主,以他的力量與智慧,如果倒向太平公主,就是發,成功率更加緲茫。
李業一個難字,讓這幾人臉上全部堆起烏云。
高力士此時臉上才真正露出濃濃的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