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梁成眼力自然看出,方冰是因為齊磊的一聲咳嗽就閉嘴了。
有些驚訝地看向齊磊,實在沒想到,學生之間竟然就有這樣的威懾力?咳嗽一聲就能讓一個人閉嘴的。
不過也沒太在意,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中學生而己,還能掀起什么風浪?干脆接替問卷員的工作親自發問。
依舊笑呵呵的模樣,“方冰同學,坐下吧,感謝你的配合啊!”
方冰一聽,撲通就拍在椅子上,“謝謝啊!”
梁成:
輕蔑地搖了搖頭,低頭看問卷兒。
方冰的問卷已經算是基本完成了,少幾個問題的答案問題也不大,基本可以隱去。
抬頭掃視全班,把郝同叫了起來,“這位同學,你來回答一下問卷。”
卻不想,郝同騰的站了起來,嗷的一嗓子,“報!告!!”
嚇了梁成一抽抽,五官都擰在一塊兒了,“報,報告什么?”
郝同,“報告老師,我要上廁所,拉肚子憋不住了。”
還沒等梁成反應過來,郝同已經自己往外沖了,“真憋不住了哈!”
哐當一聲,把門摔上。
梁成:
臉色有點發青,強忍怒氣,只得找下一個——祁雪峰。
這貨一看郝同都跑了,我還等什么,“報!告!”
也嗷的一嗓子,“我要撒尿,憋不住了!”
梁成徹底炸了,你們當我是弱智嗎?一幫小屁孩,還治不了你們了?
“不、許、去!給我憋著!”
祁雪峰看著天花板,“又沒和你請假!”看向窗外的化學老師,“報告老師,真憋不住了!”
說完就跑,留給梁成一個瀟灑的背影,氣的他臉已經綠了。
掃視全班,目光兇狠,想震懾一下這幫刺兒頭。
然后再點一個,他還就不信都能順著尿遁跑了?
可惜,命不太好,點中了董偉成。
就董偉成那個熊樣的,正常點都能把人氣死,何況班頭兒已經“明示”了?
往起一站,嘿嘿地笑著,然后,“報報報報報報報報...報報...報報報報報...”
梁成只覺渾身難受,沒忍住,“報、告!!”
結果,董偉成眼珠子一立,“老老老老老師!你你你,歧歧歧歧歧視視視,口吃唄,唄唄唄唄!?”
梁成:“坐下。”
董偉成,“好的老師!謝謝老師!!”
門外本來還一臉擔憂,怕這些混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家帶溝里去的化學老師,隔著窗戶見此情景,差點沒樂出聲兒。
心說,你們也真會挑!挑哪個班不好,非挑十四班?
這個班最大的特點就是,齊磊有著絕對的權威,他這一咳嗽不要緊,誰的嘴你也撬不開了。
而梁成也看出來了,這特么哪是讓一個人閉嘴?這是讓全班都閉嘴了啊!
心說,特娘的,這個尚北二中怎么全是奇葩!?真是啥人都有哈!
干脆合上問卷兒,不問了,也問不下去了。
但是無所謂,十四班問不出來,還有十三班、十二班,總能達到他的目的。
并沒有負氣而走,而是來到齊磊面前,抿著下唇,直勾勾地看著他。
卻是齊磊呲牙一笑,“老師,您到底來調查什么呀?”
他并不否認是自己讓全班閉嘴的,這不是問卷,這是挖坑。
梁成很意外,這個學生一點也不怕他,很從容。
對于齊磊的問題,稍加掩蓋,“我們是來調研尚北二中的教學方式問題。”
這么說也沒錯,沒有透漏什么高壓嚴管的問題。
心中好笑,一個高中生是聽不懂這些的。
齊磊,“哦。”
齊磊果然乖巧的應聲,卻是話鋒一轉,“那您就好好調查唄,給我們小孩下什么套兒啊?”
梁成,
越來越陰沉,“你是學生,我是老師,不要亂說話!我們就是正常的問卷,沒有給誰下套。”
齊磊,“我是學生啊!也沒不認您是老師啊?您要干啥?不會處分我吧?”
梁成,“有意擾亂調查組的取證工作,我可以處分你。”
齊磊,“不是說只是一個問卷調查嗎?怎么又成取證了?”
梁成:
臉色已經憋成了豬肝,“是問卷,也是取證。”
齊磊挑眉,這句好啊,這句真好!
賊嘻嘻地又問一句,“取什么證啊?
而梁成卻是被齊磊問住了,一想也是,一個高一的孩子懂什么?
“尚北二中涉嫌教育方式不當,對學生過于嚴苛。其實,我們就是來為你們解決這個問題的,你們應該更配合我們才對。”
“哦。”齊磊點頭,“那是應該配合!”
突然不著邊際地來了一句,“梁老師,我可以問您幾個問題嗎?”
不等梁成點頭,齊磊已經問出來了,“您老家是哪兒的?”
梁成皺眉,雖然不想做答,可是,有點被齊磊勾起火氣的味道。
特么被老吊車阻攔也就算了,可現在一個十六七的孩子就把他難住了?
簡直就是一種恥辱,他得找補回來。
如實答道:“哈市。”
“哦。”齊磊點頭,“那您的家庭條件還好吧?”
梁成搞不懂他東扯西扯的干什么,但是,為了讓這個孩子開口,暫時只能配合:“還算好。”
齊磊,“那您父母是做什么的呀?”
梁成一笑,有些得意,“我的父親母都是建筑設計師,定居在國外。”
“豁!”齊磊有點興奮了,還有意外收獲呢?
繼續問:“那您上的大學也肯定不錯吧?”
“京城師范大學,碩士。”
齊磊呲牙,一臉羨慕,“好學校啊!還是碩士呢...”
登時閉嘴,“問完了,該您了。”
染成隱隱有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態勢,瞇著眼,收拾了一下情緒。
又沉吟半晌,“為什么不讓你的同學說話呢?”
齊磊很誠實,“我覺得您的問卷有問題啊,再說下去不太好!”
梁成笑了,施以誘導:“你年紀不大,怎么這知道這么多?”
齊磊,“老師教的好啊!”
梁成來了興致,“老師教你說的?哪個老師?班主任?教導主任?還是校長?”
齊磊眼珠子一轉,蹦出一句,“都教了。”
梁成心頭一跳,甚是驚喜,“一起教的?”
齊磊,“也不算是吧,經常教導。”
梁成心說,成了,要的就是這句話!
校領導經常性教導學生對抗上級調查,這比多少問卷都管用。
掉頭就要走。
殊不知,齊磊也在暗自嘆息,這年代怎么就沒有個手機錄像,哪怕錄音也行啊!
見梁成要走,齊磊叫住他,“梁老師。”
梁成回頭,“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齊磊站了起來,“您調查學校的問題是好事,順便再調查一下尚北的社會情況唄?”
梁成皺眉,“我的職責只負責調查教育問題。”
齊磊點了點頭,臉上有驚喜呢?
“那您也別只管問課業重的問題,也得調查一下我們學生的心理問題,還有家庭問題啊!”
突然指向王東,“我班王東就很適合做調查對象,他家里面...可不一般啊!”
王東一聽,都懵了。
班頭兒你病是不是?拿我家說什么事兒?還不一般?揭我傷疤是吧?
王東家庭條件確實不一般,不是一般的困難。
可是,這話聽到梁成耳朵里,卻是另一種語境。
家庭條件不一般?那得....多不一般啊?哪個大領導的孩子?
無語搖頭,孩子就是孩子,屁事兒不懂,還跟我斗!?
都已經懶得和齊磊再磨牙了,轉身出了教室,去下一個沒那么多刺頭的班級走訪。
至于十四班的報告,應該會是這樣寫的。
“校領導多次教唆學生齊磊對抗調查,并用高官子弟王東試圖影響調查結果,打壓調查人員。”
而調查組一走,下課鈴也響了,化學老師老無奈地宣布下課,并告知十四班,晚自習第一節課,她過來把這節課補上。
臨走之前,幾經猶豫,還是說了一句,“不要被影響,學到手里都是你們自己的。”
化學老師一走,大伙兒也沒出教室,都圍到了齊磊這里。
董偉成瞪著眼珠子,“咋咋回事啊?”
齊磊笑道,“沒事兒,相互挖坑而己,該干啥干啥去。”
是的,梁成在給學生挖坑,齊磊也在給他挖坑。
九十年代末再高明的政客,也理解不了信息時代那些防不勝防的套路。
可以肯定地說,基本沒什么懸念。
梁成的調查問卷,放在99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可是放二十年...不十年后,你看看?
誰敢這么明目張膽的這么硬來?分分鐘給你傳到網上去,能讓唾沫星子淹死。
搞事情唄,齊磊一個干新聞的,頂他們一堆。
打發走眾人,齊磊才小聲和徐小倩道:“咱媽真沒事兒吧?”
徐小倩咬著牙,其實調查組一進班,她就已經不確定了。
這時,吳寧、程樂樂、財政和付江也才圍了過來。
這幾個畢竟受家里的熏陶,看問題的角度不太一樣,比一般人想的也多。
一是問齊磊怎么回事兒,二是安慰徐小倩。
省報的那篇文章,他們都是看過的。
“咋辦啊?”財政有點著急,“徐叔又不在,要不把徐叔叫回來吧?”
程樂樂也罵,“就特么是吃飽了撐的!”
只見徐小倩咬牙沉吟了半晌,“沒事兒,別操心了!”
她依舊相信老媽頂得住,只是還不知道章南已經被停職了。
齊磊則是看向程樂樂,有些猶豫,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樂樂,這事兒...你爸是什么態度啊?”
程樂樂沒聽明白,“什么我爸是什么態度?我爸能有什么態度?這是省里下來的,我爸又管不著。”
管不著嗎?齊磊卻不是這么想的。
就剛剛程樂樂他爸把調查組請進班里,之后齊磊從他的神態上看,可不是管不著的態度。相反,好像很是配合。
這也是齊磊開始的時候,為什么會疑惑自己人搞自己人的原因。
畢竟和程樂樂關系不錯,齊磊不好說的很明顯,只道:“你爸畢竟在調查組里,你回去多留心一點,有什么風吹草動,說一聲。
結果,程樂樂都驚了,“你怎么知道我爸在調查組?”
齊磊也驚了,你眼瞎是吧?
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剛...剛剛那個不是你爸?”
“我呸!!”就程樂樂那小爆脾氣,一下就點著了。
指著齊磊,“你腦子有坑!我爸叫程建國!!那個叫胡國為,是副局長。”
瞪著杏眼,“他要是我爸?特么一天收拾他八遍,頂不是東西了!”
結果,齊磊聽了這話,腦子嗡的一聲,呆滯良久。
足足過了一分鐘,才騰的站起來,“去個炮樓!”
順著尿遁,沖出了教室。
他要冷靜一下,把事情捋一捋。
因為,齊磊突然有了一個驚天的發現!!
齊磊前世見過胡國為,記得他的樣子,卻不知道名字。
后世齊磊在職高的時候,這張臉曾經到職高講過話,開過大會。而且不是一次,幾乎貫穿了齊磊的高二高三。
并且,齊磊可以百分百確定,這張臉是以尚北市教育局正職局長的身份去職高開展工作的。
而齊磊沒見過程建國,只知道名字,不知道長什么樣兒。
所以,當胡國為進班的時候,齊磊就認出來了,以為他就是正局長。
那正局,自然就是程樂樂的老爸程建國。
所以,他才會奇怪,自己人為什么搞自己人。
可是,程樂樂說那不是他爸,這可就有點驚悚了,
想想看,齊磊前世高二高三的時候見過胡國為,也就是不遠的將來,胡國為已經是正局了,那么程樂樂他爸哪去了?
被胡國為替代了?為什么替代?
而且,這個發現,又讓齊磊聯想到前世記憶中本來并不算突出的兩段記憶。
一個是:記憶中2000年前后,尚北有過一次領導班子大換屆,市里換了好幾個領導,其中就有程樂樂的老爸。
而且,齊磊還知道,徐文良也在這次換屆中離開了尚北。因為后來的書記姓孫,后來還出事兒了。
前世齊磊并不認識徐小倩,所以對誰來當領導這個事兒并不關心,只不過隱約有些印象。
這事兒雖然早就知道,也不是今天才想起來的。
可是,之前他認為,這一世和前世已經不一樣了,徐文良拿到了農業試點縣,正是風生水起之時,怎么可能說換就換?
所以也沒太在意,只當是一段因為蝴蝶的小翅膀而變得無用的記憶罷了。
第二件事是:尚北兩所重點高中的合并。
這也是胡國為,也就是齊磊認為是程樂樂老爸在任時,干的最大的一件事。
大概是齊磊高三那年,尚北二中和實驗中學合并成了一所全新的亞臣中學。
兩個學校在尚北北郊選擇新址建校,全新的校舍、全新的環境。
而原本的實驗中學校舍和一部分老師并入一中,和一中校區連城一片,成了初高中一體的普通中學。
二中也就是保留了一部分老師,在原校舍降級成了普通中學。
當年這事兒在尚北鬧的動靜很大,沸沸揚揚。
說是合并,其實就是實驗中學把二中吞并了。
理由也很充分,那幾年,二中的高考成績持續走低,被實驗中學穩壓一頭。最后市里決定,合并兩校,集中優質教育資源。
而且,如果齊磊沒記錯,后上任的孫書記,正是因為在新校舍的設施建設上出了問題,而被查辦的。
本來這也是一段無用記憶,這一世,二中有章南,成績更是肉眼可見的向上躥,軌跡也發生了變化。
齊磊覺得,二中不太可能被實驗中學吞并,所以也沒在意。
可是,錯把胡國為當成程樂樂的老爸,卻讓齊磊突然意識到,事情好像沒那么簡單,他似乎抓住了一些什么。
尚北領導班子換屆、兩校合并、胡國為、后來的孫書記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內在的聯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