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好自己的后事,床上的偵探便閉上了眼睛,夏德抿著嘴等待了一會兒,將手掙脫出來,試探了一下鼻息和脈搏。
“死了?”
他不敢相信對方就這么輕易死了,而且真的差不多是十分鐘。
還沒來得及作出下一步的反應,忽的一道黑色的光從尸體的臉上閃過。夏德沒來由的心中一緊,極端的恐怖情緒瞬間淹沒了他。
但等回過神,黑光便散在了空中消失不見了。
隨著這道光從尸體中消失,干瘦的像是被餓死一樣的尸體,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飽滿起來,像是有人在尸體內部充氣,直至變作了正常的尸體。
“這哪里算是正常了?現在究竟是什么情況?”
在房間的寂靜中,夏德有些不安的看著周圍,不安并非和尸體獨處一室,而是對陌生環境的不安。這個世界不是以往的世界,他已經瞧見了神秘與危險的世界真相的一角。
腦海中的女人聲音再次響起,像是在提醒夏德,這里并非是一個“人”:
你接觸了‘低語’。
“什么接觸?什么低語?能否詳細說一下?”
但那聲音依然并不給出回答。
低語是偵探剛才說出的“神秘四要素”中的一個,顯然所謂遺物、低語就是導致他死亡的真相。
雖然壓抑而未知的真相令夏德不知所措,但看著床上的尸體,意外的沒有太多的驚恐。
“如果這一切是有人在開玩笑,就太好了。”
他此刻希望這是在演戲,但理智又知道不可能是演戲。
站在床邊沉默了一陣子,盡量保持安靜的繞過四柱床來到窗邊,小心而冷靜的將厚重的窗簾拉開,立刻,清晨微弱的陽光,透過街道上的灰霧和窗上的玻璃照射了進來。
這光芒仿佛也暫時驅散了心中的不安。
“現在是早晨?”
因為厚重的布藝窗簾,他還以為是夜晚。
砰砰砰~
敲門的聲音忽然在這時響起,把夏德嚇了一跳,他下意識的放開了窗簾,但又立刻握住然后完全拉開。瞇著眼睛看向窗外,這扇窗戶外面就是街道,沒工夫打量霧中的蒸汽時代的奇異風景,首先向下看,確定敲門的是運尸人,能夠看到拉尸體的馬車,這才轉身去開門。
“能夠準確知道自己的死亡時間,所以聯絡的運尸人才能這么精準的來到。”
他心中說著,推開了臥室的門。外面是客廳,同樣有著疑似蒸汽時代的煤氣管道在墻壁上攀援,手工打磨的實木家具和各種堆砌的字母文字書本文檔散布各處。
掛在墻壁上的小黑板,很正式的茶幾和布藝沙發組合,也很像是偵探事務所的風格。
客廳沒有拉窗簾,令霧中暗淡的晨光照射進來,光線斜照射在夏德腳前的地板上。
光線中,浮塵在安靜的飄動,如同詭異的微小生物在游動。這份真實感,讓夏德有些毛骨悚然。
打開房門的冰冷插銷和防盜鏈,正對面便是旋轉向下的黑暗樓梯,而隔壁還有一扇門,也就是說,這一層一共兩個居所,有些像是福爾摩斯小說中的公寓樓。
沒有找到燈,只能在黑暗壓抑的樓梯中盤旋向下,心臟仿佛隨著每一次的踏步而瘋狂震顫。黑暗的環境里,又讓思維過于發散的夏德感覺,有什么可怕的存在在窺視著自己。
從二樓到達一樓,樓梯直達門廳。門廳的一側,連接一樓的通道被木板完全封死,仿佛是被封起來的棺槨,令整個一樓只有門廳可用。
這一幕讓本就有些神經緊張的外鄉人,更是疑惑萬分:
“為什么要把一樓封起來?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經過了鞋柜,順手扶起了倒下的雨傘,看了一眼鞋柜上方墻壁上的煤氣燈。小心的旋開后,燈光讓內心變得平穩。
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房門。
沉默的穿著黑色大衣的老人就站在門口,胸前還掛著一個交疊樹葉的標志,背后則是陰沉的天空和嗆人的霧。老人抬眼看了夏德一眼,聲音低沉的像是樹葉剮蹭濕冷的地面:
“夏德·漢密爾頓?”
他使用的語言與死去的偵探一致,都是所謂德拉瑞昂語。
“是的。”
夏德有些拘謹的點點頭,示意看起來很麻木的老人跟他上樓。
于是老人招呼了一下身后安撫馬匹的頹唐的中年人,后者面色陰沉,如同現在的天氣。
三人一起走上樓梯。夏德不知道說什么好,便沉默著領著他們,來到二樓掛著“1號”門牌房間的臥室。
整個過程幾乎沒有人說話,老人和中年人都有尸體的氣味,他們首先戴上手套,確認了一下床上的偵探尸體真的死亡,隨后遞給夏德一份文件,需要他簽字。
那是確認尸體交由城市公共墓園管理處處理的確認文件,下方還有城市公共墓園管理處和城市喪葬委員會的雙份公章。最下面是為死者的禱告,翻譯后的意思令活人夏德非常不適。
老人和中年人查看尸體的情況,夏德坐在臥室書桌前拿起了冰冷的鋼筆。
他現在腦袋里有些混亂,但也能意識到自己聽得懂看得懂,但不會寫。好在剛才接受的那份知識,除了說的能力,也有寫的能力。將名字翻譯成發音近似的“人類北方通用語德拉瑞昂語”,他打算簽上名字。
冰冷的紙頁上,內容沒有值得注意的,大概就是確認尸體的移交,以及委托喪葬的錢款已經結清。
“但從文件的另外一個屬于委員會秘書處的簽名來看,這個世界的名字和前世的西方很像,分為三部分,正式文件要加上中間名。名是‘夏德’,姓可以跟隨‘漢密爾頓’,但中間名字......”
混亂和不安的外鄉人,暫時不知道那位死去的漢密爾頓先生,是否給身體的原主人取了中間名。但現在不是翻找房間的時候,必須立刻想出一個名字暫時來應付。
蘇倫(Suellen)。
腦海中再次響起了那呢喃的聲音,低語聲讓夏德差點跳起來。那聲音給出了一個單詞,這個單詞在女人使用的古代語言與偵探使用的北方王國通用語中都存在,其含義是銀色的月亮。
“我可以使用這個作為我的中間名,但你要做出解釋。”
夏德試圖再次進行溝通,心中異常的緊張,女人呢喃的聲音也真的響起了:
這是命運,外鄉人,銀色的月亮是你的命運。當你集齊四要素,推開超凡之門,望見這個恐怖的世界,意義自然顯現。
皺了一下眉頭,夏德壓下內心恐慌,想了想,用力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夏德·蘇倫·漢密爾頓(Shade·Suellen·Hamilton)。
運尸人沒有讓夏德給出死亡證明文件,或者是死因報告書,更沒有要通知警察驗尸的意思。就好像偵探的死亡,就如同街邊野狗的離去般平常。
從夏德那里取回了“尸體移交許可委托書”后,便給了他寫有墓穴位置的回執單,這才沉默著將穿著睡衣的漢密爾頓先生的尸體搬走。
夏德將他們送到了樓下的門口,他自身沒有出門。看著尸體被放上了馬車中的狹窄靈柩中,靈柩中鋪著褐色的布匹,像是沾著血。
中年人趕著馬車,載著靈柩和老人,一起深入到了街道遠處的濃霧中。
“那好吧,再見,斯派洛·漢密爾頓先生。”
心中默默的想著,關上門,夏德在昏暗的門廳燈光中站了一會兒,這才沿著令他驚懼的昏暗樓梯重新上樓。外鄉人的步伐有些沉重,但沒有任何其他人在身邊,緊張中卻又有莫名的輕松感:
“比我想的簡單,沒有詢問漢密爾頓先生的死因,甚至沒有在意我是否真的是夏德·漢密爾頓,連搬運尸體的小費都沒要......漢密爾頓偵探果然已經打點好了一切。”
尸體帶著許多的秘密離開了這里,留給夏德這個占據了別人身體的卑鄙外鄉人無數的謎團。他其實還有很多的問題,想要詢問漢密爾頓先生,還有無數的疑問等待解答。
但人死不能復生,他必須接受對方死亡的事實,并且努力的在這個看起來異常不對勁的世界立住腳。
唯一的好消息是,以前屬于斯派洛·漢密爾頓先生的位于二樓的房子,現在屬于了夏德,他一下便在這個酷似十九世紀中葉維多利亞時代的異世界,成了有房人士。
一樓被木板封起來,二樓隔壁“2號”房間從外面掛著鎖,通往三樓的樓梯則完全斷裂。因此,這棟空蕩蕩的房子里,此刻只剩下夏德一人了。
他回到了二樓門牌號“1”的房間,仔細檢查了關著燈的書房、客廳、盥洗室和臥室的每一個角落,確認那些暗影中真的沒人后,才長出一口氣,坐在了客廳沙發上,微微安心的歪著頭看著窗外的晨霧。
夏德終于有時間整理著目前的狀況:
“我穿越了,繼承了一家偵探事務所。身體的原主人腦袋可能有問題,被前任偵探培養,幫助他在死后,完成一個看似簡單的任務......斯派洛·漢密爾頓偵探有秘密,這個世界存在神秘力量,偵探之死和腦內的聲音都證明了這一點,而我需要的則是聚集四要素,偵探之死已經讓我接觸了‘低語’......”
搓了搓臉,雖然擔憂,但目前的狀況至少不賴。雖然斯派洛·漢密爾頓先生死的突然,但至少,夏德在全新的世界有了落腳點。
這足以支撐他生活下去,探究這個世界的秘密,也許能夠找到回家的方式。
夏德并不是隨遇而安的人,但更不是抱怨一切的人。莫名的離開了故鄉來到這里當然不幸,他暫時能做的只能是接受,并好好在這里活下去,并企圖更好的活下去。
“順便,去看看這個這個擁有超凡的世界,蒸汽時代的神秘,那些密儀與咒術......怎么可能甘心平凡呢?”
夏德小聲的感嘆著,腦海中女人的笑聲響起,如同微風吹過薰衣草田那樣的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