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抽牌數量以后,人們催促著老古董店主發牌。
他很興奮的先為桑美夫人發出了六張牌,桑美夫人沒有猶豫直接開牌,雖然第一張就引起了人們的歡呼,是花色月亮3的特殊牌鋼琴曲·夏夜,但沒有觸發本身要求“此牌不是第一張牌,且所有手牌花色一致”的特殊規則。
“還有可能是國王或者王后。”
女店主稍顯不自信的說道,在人們瞪大眼睛期待的目光中掀開剩下五張牌。
每次掀牌,都會有人小聲喊出“國王”或者“王后”,但最后數字總和27點,直接爆牌。
“看來是我贏了。”
夏德稍稍松了口氣,老古董店主卻還是為他發出了六張牌。
這種情況下,夏德其實可以不開牌的,不管是否爆牌,他都能獲勝。但人們很期待,夏德也想要贏得有些風度,于是將六張紙牌歸攏到面前。
伸手想要掀牌,但又放下了手,扭頭對桌邊的黑發姑娘說道:
“蒂法,你來幫我開牌吧。”
他直接稱呼了對方的名字,女仆小姐也沒反對,反而是笑了起來。
她走到夏德身邊:
“偵探,你認為會是什么結果呢?”
“不管是什么結果,我都能接受。”
白皙的手依次掀開紙牌。
第一張太陽1。
第二張月亮1。
第三張星辰1。
人們的低聲的討論從四周傳入耳朵,誰也不想打擾了這一幕,夏德同樣詫異這樣的結果:
“桑美夫人,發牌和洗牌你都是檢查過的,可不要說我們作弊。”
“放心,我輸得起,而且這些牌也不影響結果了。讓你的朋友繼續開牌,她的運氣可真是不錯。”
站著的蒂法低頭看向夏德,在夏德點頭后,她伸手將剩下三張牌掀開。
太陽2,月亮2,星辰2。
由于花朵花色的1與2,在第二局就已經被夏德拿到了,因此蒂法掀開的六張牌,是理論上點數最小的一種情況。
低聲的討論終于演變為高聲的歡呼和議論,出現這種牌面的概率,可比抽出特殊牌的概率還要小。
桑美夫人捂著額頭嘆氣,但嘴角還是有笑意:
“偵探,你的女助手不會是從賭場找來的吧?”
“當然不是,不過她的確是我的幸運女郎。”
夏德開著玩笑,對瑟維特小姐笑了一下以后,將自己的紙牌歸攏起來,女店主則將那張國王密探·替身甩了過來。
夏德站起身的時候,黑發姑娘將他的外套遞給了他:
“這一局玩的很愉快,那么我要的消息是否能夠給我。”
“當然,不過到大城玩家正式賽的時候,我可不會讓你贏得如此輕松。”
雖說是對賭羅德牌,但最后夏德還是給了20鎊的信息費,他聲稱自己是紳士,可不會讓在下城區做生意的女人,平白損失太多的錢,但實際上是知道,這場對局的勝利和蒂法的搖骰子手法有很大關系。
而賭局結束后,桑美夫人也按照約定,給出了和盲人樂師熟悉的技術女人的地址。
那些夜晚在三只貓旅店做皮肉生意的女人,白天時大都在自己的住所睡覺或者處理個人事務。三只貓旅店為她們的生意提供場所和保護,讓她們不被附近的黑幫騷擾,也不會被心懷不軌的客人謀殺。
桑美夫人會抽取一定數量的保護費,但不會為她們提供住宿和飯食。畢竟,桑美夫人自認為自己是正經的生意人,不是低劣的老鴇。
與死去的盲人樂師相熟的女人的真名叫什么,沒人知道,常用的名字是瑪麗。根據統計,這是這個時代最常使用的女性名字之一。
瑪麗住在托貝斯克北部下城區的出租公寓里,但不是那種一人一個房間,甚至一人一層的出租公寓,而是貧民窟中,一個房間被分成好幾塊區域的出租公寓。
如果只有自己還無所謂,但夏德不想帶著蒂法去那種地方。所以讓女仆小姐在巷口等待,夏德在墻皮剝落、異味橫生、狹窄潮濕、走廊中堆滿了生活用品、房間里幾乎沒有落腳地方的破舊公寓樓里找到瑪麗小姐以后,將她帶到巷子外,在街邊的餐館中說話。
正巧到了中午,也算是請她吃一頓午餐。蒂法還想按照女仆的方式,站在一旁服侍夏德吃飯,但被夏德強制要求坐到他的身邊。
“瑪麗”看上去是一位三十多歲、接近四十歲的女人,她的身材稍顯瘦弱,皮膚有些粗糙,眼袋很重,手腕的青色血管比任何人都清晰。身上穿著一件很有技術工作人員特色的紅色裙子,臉上涂抹著一些劣質的化妝品,不知從哪里買來的香水的味道,嗆得夏德忍不住想要咳嗽。
除了眼睛有些嫵媚以外,這個女人和夏德審美中的“漂亮”沒有什么關系。雖然很不禮貌,但在夏德看來,對方像是即將腐爛和消失在沼澤中的野花。托貝斯克的貧民窟就是這個沼澤,這里會吞噬很多人,不僅是生命,還有生活。
聽說夏德請她吃飯,女人很高興的跟著夏德離開巷子。從巷子里走出來的時候,還想要摟住夏德的手臂占便宜。
但等到在巷口見到穿著藍色裙子的黑發姑娘以后,瑪麗小姐又立刻變得老實起來,想來也是明白自己沒有優勢。
因為是夏德請客,她很不見外的點了很多食物。夏德對此倒是不介意,貧民窟旁邊大街上的餐館,本身價錢也不貴,只要能夠得到哪怕一丁點的信息,這一趟就算是值得的。
“我想知道弗蘭克·邦迪先生的事情。”
女人點完了菜,夏德才說道。
“老邦迪?你是他的債主?不,我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瑪麗的口音相當具有托貝斯克特色,她大概在這里生活了很多年。
而下城區的人們,似乎都喜歡用躲債逃跑,來定義一個許久沒有出現的人。
“不,他死了。”
說這話的時候,夏德還觀察了一下女人的表情,但后者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只是抬頭,睜大涂抹著夸張眼影的眼睛,好奇的問道:
“怎么死的?”
“自殺?”
女人愣了一下,用下嘴唇微微凸起的嘴巴說道:
“哦,神啊,自殺可是大罪......不過也不奇怪,我最后幾次見他的時候,他本身精神就有些問題。你們明白嗎?神經兮兮,像是在懼怕什么,在床上的時候,以前都是,現在卻喜歡,還把他的埋在我的......”
“夠了,我不想聽這些細節。”
夏德皺著眉頭打斷道,瑟維特小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記錄,于是這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邦迪先生,是否說過什么奇怪的話?我去了他工作的諾山歌劇團,但邦迪先生沒有和自己的朋友們提過。我想,你大概是他唯一說過什么的人。”
“是的,但......”
捻了下手指。
夏德再次遞出一先令,女人笑著收下了:
“他和我抱怨過,他就不該去找醫生醫治自己的眼睛。眼睛治好以后,他總是在夜晚看到一些模糊的陰影,后來那些陰影越來越清晰。他沒說自己看到了什么,可憐的老邦迪,居然被自己嚇到了。我聽說過類似的事情,看來他的眼睛被治療的并不徹底,老邦迪從來沒有看到過東西,所以才會被這種小事情嚇到。”
“奇怪的東西......”
夏德看了一眼瑟維特小姐,后者微微點頭,昨天兩人的猜測看來沒錯。
“那么,你知道他總是使用一種明黃色的油料滴眼睛嗎?”
“當然知道,這是醫生給他開的藥劑。必須持續使用那種奇怪的藥劑,否則視力情況會惡化,直至變回以前的盲人。”
“既然有辦法讓自己看不見,從而避開黑夜中奇異的東西,為什么不停止用藥?”
夏德又問,女人將右手食指放到嘴巴前,用牙齒磨了一下指甲,露出嘲諷的笑意:
“先生,他已經看到光明了,你要讓他放棄是嗎?”
夏德立刻想到了邦迪先生遺書中的話——
我曾深陷黑暗卻毫不悲嘆命運,但現在為何要讓我看到光明。
“原來如此,不愿失去視力回到以前的黑暗世界,又時刻忍受著恐懼,直至癲狂的放棄對抗命運,結束自己的生命。”
夏德嘆了口氣,示意瑟維特小姐將這一段仔細記下來。
“懦弱的男人。”
瑪麗小姐倚著座椅靠背說道,她伸手到口袋里,然后居然取出了一根細長的劣質卷煙,但看到夏德的眼神,又將那煙草放了回去。
“邦迪先生在你這里,留有什么遺物嗎?”
夏德又問道。
“沒有。”
女人回答的很迅速。
“謊言。”
瑟維特小姐忽然開口道,夏德并不驚訝這樣的結果。
“沒關系,我有特殊的勸說技巧。”
夏德輕聲說道,看了看周圍,見沒人注意這邊,便用左手從口袋里取出一枚一先令的銀幣,右手取出左輪槍,一起放到桌面上。
他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女人:
“你想要哪一個作為報酬?”
于是他順利在瑪麗小姐居住的狹窄公寓里,見到了邦迪先生留下的物品。
一件打補丁的男士外衣,一雙黑色的雨靴,一副舊羅德牌,兩只不配對的襪子,一只空酒瓶,幾張潦草的樂譜,一只筆帽有些生銹的鋼筆,以及一只扁弧形的瓶子。
瓶子里是明黃色像是油料一樣的藥劑,而且裝滿了瓶子的一半容積,這正是夏德在諾山歌劇團中找到的東西。
于是,他拿走了那只瓶子以及那幾張樂譜,剩下的東西讓瑪麗小姐自己留著。
至此,三只貓旅店的線索調查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