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食旳罪孽在此刻展現無遺,以不死鳥之火為根源,血與火蔓延向整個大廳。血液從夏德手底下滲出,黑色的桌布逐漸被染成血色。
穿著血衣的夏德端坐在空蕩蕩的長桌一端,隨著他由趴伏的起身,金銀餐具一個個自高空墜落,火光里,那些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食物由虛幻變得真實。閃亮的餐盤,反射著不死鳥之火點燃的金色燭臺的火光。高空并未落雪,相反,罪孽的力量勾連其了夏德曾吞噬的更多污穢的力量。
如同神之酒會那樣,一串串的尖牙在血光中垂下,濃重的血腥氣味,甚至讓藏匿于陰影中的那些面露驚恐神色的雕像都染上了血色。
血光與火光交相輝映,讓此刻陰暗的宴會廳變得越發迷離。魚骨海盜船中的夏德,以賣火柴的小女孩為基礎展現血宴之主的力量。而此刻,憑借著對那暴食力量的越發熟練的應用,他僅僅靠著不死鳥之火,便重現了那詭異的血色宴席。
“不死鳥蘇醒了?”
吸血種阿爾芒·貝恩哈特先生并未驚訝夏德展現的力量,而是將其歸因于了山頂的古老者。而銀色眼罩反射著血光的黛芙琳修女,則微微轉頭看向夏德,似乎是遇到了難以理解的問題。
“血宴......”
公館的主人,那個老態龍鐘的老人,第一次表現出了訝異的神情。他扶著桌子想要站起身,但卻失敗了,只能兩眼瞪大看向長桌另一邊身著血衣的年輕人:
“你想要做什么?”
雖然有些驚慌,但仍然不失體面。
“只需要回答我的一個問題就可以。”
即使有不死鳥火焰的支撐,夏德體內的靈依然在飛速流淌。借由神性中沉淀著的關于“暴食”的力量,他才能一次次的重現這一幕,但這種場面的消耗可是比迷鎖還要大:
“剛才和我們玩牌的時候,你作弊了嗎?”
血衣的夏德沉聲問道。
老人像是尸體一樣發青發白的嘴唇蠕動了一下:
“你們離開吧,這場賭局,算是我輸了。”
“你承認自己的罪孽?”
“是的,我作弊了,這是謊言和欺騙的罪孽,我不會否認。”
“把我要的珍珠耳環、修女要的罪業之火以及這位先生要的血杯交出來。”
“可以給你,但你也要回答我的一個問題。”
他雙手按在桌面上向前縱身,與此同時,周遭所有人俑全部轉向了夏德,眼睛對夏德怒目而視。彌散著的血霧像是被看不見的風沖擊了一下,從天花板懸掛下拉的尖牙搖晃著相互碰撞。
代表著罪業之力的純黑紋路,正在侵襲血宴。紅與黑的力量在看不見的扭曲虛空中碰撞,那血與罪孽,火與惡念的猛烈交鋒,讓周遭的玻璃盡皆碎裂。
貝恩哈特先生急忙捂著頭躲閃,修女雙手疊放在一起放在腿上,火光與血色倒映在無暇的眼罩上,她依然在“凝視”著夏德。
很顯然,雖然夏德占了上風,但公館主人并非沒有任何還手的力量:
“你這是借助了別人的力量,才能暫時壓制罪公館,但這力量并不屬于你。”
他用壓抑的聲音,說出了夏德此刻狀態,雙手按在桌面,代表著大罪力量的黑色紋路,在抵抗血色的蔓延:
“暴食、貪婪、懶惰,你現在已經擁有了三種原罪的力量,但我看得出來,這根本不是你最深的罪業。告訴我——
外來者啊,你的大罪,到底是什么?我承認我犯下了欺騙和謊言之罪。那么你呢,外來者,你是否承認自己的罪業?”
“我的罪業嗎?”
夏德皺眉:
“神愛世人,我......”
被這一幕震驚的貝恩哈特先生看著夏德,黛芙琳修女則低頭,在那些閃爍著光芒的金銀餐具中整理面前的紙牌,她似乎完全弄明白了此刻發生的事情。
“......我......”
神愛世人,你愛她們?
“她”忽然在夏德耳邊呢喃道,差點讓夏德嚴肅的表情崩潰。
“神愛世人,我不是神,但我向往這種境界。”
也許在黛芙琳修女和貝恩哈特先生聽起來,夏德這是指他意圖向神一樣對所有人抱有善意,但這其實是指夏德意圖成神。
“不,這不是你的大罪。”
公館的主人低聲說道:
“你連直面內心的勇氣都沒有嗎,外來者,背負著如此沉重的力量前行,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罪嗎?”
抵抗著來自于神明的血宴的力量,他整個軀體都在變形。那垂死的老人形象只是表象,那個在古老紀元挖掘罪孽之力而被吞噬的真正公館主人,早就變成怪物了。
夏德回憶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近四個月以來的眾多往事:
“神愛世人,我愛自己。”
伴隨著耳邊的輕笑聲,長桌對面的老人也瘋狂的大笑了起來,夏德甚至以為他會因此而笑死:
“原來如此,這個世界,居然還有你這樣的瘋子。走吧,都走吧,你這種瘋子存在于世界上,絕對比留在這里要更有趣。大罪!欲望!很好,很好,你將會是我的同行者,你比莪還要瘋狂。”
火光陰影中的人俑,分別將一對珍珠耳環、一只古樸的血色金屬酒杯,送到了夏德和貝恩哈特手中。夏德看著那對明顯是遺物的耳環,很清楚這就是導致目前狀況的元兇。而貝恩哈特臉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這位異國的貴族此刻完全控制不住情緒了。
隨后,仿佛自深淵采集而來的污穢的火苗,被老人丟給了黛芙琳修女。她立刻被黑火焚身,就連桌子對面的貝恩哈特都能感覺到那火焰的可怕。但那火苗,卻又被另一種火焰覆蓋,頃刻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渴求罪業之火,只會引火焚身。修女,我不知你信仰哪一位神明,但你的結局,神絕對早已猜到。因為我,就是因為在地底發掘出了罪業之火,才會變成這樣......離去吧,都離去吧。”
夏德站起身,手一揮,屬于自己的羅德牌便分別從黛芙琳修女和貝恩哈特先生手中離去。而隨著他的起身,血宴將代表著罪業的力量,從周遭吸取到了夏德的體內,但暫時沒有對他產生什么影響。
黛芙琳修女和貝恩哈特先生也站起身,而老人還在瘋狂的發笑。血色逐漸的褪去,盛放著豐盛食材的器皿也一一消失。
夏德走在前面,修女和貝恩哈特先生緊隨其后,他們隨著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的提著煤油燈的老人,離開了宴會廳。而那嘲笑的狂笑聲,卻依然繚繞在耳邊。
“我真的很傻嗎?”
夏德在心中問道,并立刻得到了答案。她輕聲的給予了回答,古老的語言用呢喃的聲響訴說、仿佛有微風拂過耳邊,那聲音在耳邊、在心中,她永遠是這樣:
并不需要妄自菲薄。
“為什么?”
因為......
一行人穿過走廊,被黛芙琳修女的火焰破壞的走廊,不知何時已經恢復成了原狀。走在后面的吸血種還在著迷的看著手中的血杯,而修女的眼罩則對準夏德的后背。
......我就是你啊。
他再次想起了在那扇死亡之門前,被散發著銀光的光潔手臂環繞脖子的記憶。
“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嗎?”
是的。
她在輕笑:
我親愛的,外鄉人。
遠離了三樓,饑餓感依然纏繞著夏德。但因為是公館的主人親口承諾放所有人離開,所以一行人就這樣安全的從三樓來到了一樓。當來到那碩大的門廳時,夏德猶豫了一下停下了腳步:
“你們先離開吧,我答應了別人,要將這個送回去。”
夏德晃了一下手中那對珍珠耳墜,被欲望索要的飾品當然不是凡物,這是低語要素相當顯著的遺物。現在離開的路就在前方,夏德其實沒必要再返回酒窖,畢竟他已經不需要通過酒窖離開了。但仔細考慮,夏德還是不想欺騙一個0級遺物。
夏德甚至能夠想象到如果自己就此離開,說不定回家以后,就能從煤氣燈全滅的圣德蘭廣場六號盥洗室的浴缸內,看到那顆女人的頭顱冒出來。
“我和你一起去。”
修女輕聲說道。
貝恩哈特先生猶豫了一下,又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咬咬牙也說道:
“那我也和你們一起去吧。”
他這是為了感謝夏德的幫助。
“不必了,只是走一趟而已,而且地下室的危險......其實比罪公館本身還要大。”
谷籮</span>他也不知道修女和吸血種是否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轉身就沿著走廊向著左側走去:
“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就出來。”
身后,阿爾芒·貝恩哈特遲疑的看了一眼修女:
“請問,您是靈修教團的那位領袖嗎?其實,我有些事情想要找您幫忙,當然,是有償的。”
“我們可以出去談。”
修女說道,而在他們的身側,提著油燈的老人已經費力的推開了公館的大門:
“你手中的油燈賣嗎?”
修女輕聲問道。
(小米婭奔跑中......)
公館內已經沒有任何人會阻攔夏德了,因此在和同伴們暫時告別后,他順利的回到了地下酒窖。
從升降梯來到酒窖底層以后,咕咕作響的池水中的光芒,也將粼粼波光映在了夏德的臉上。
“速度很快,而且,你身上多了火焰的味道,是地下的那個不死鳥?”
欲望發出了愉悅的笑聲。
似乎來到了罪公館以后,所有人都知道西卡爾山有一只不死鳥。
“是的。”
他將手攤開,里面是那對金色珍珠耳墜。咒術移動物體的作用下,它們緩慢的飄向了水池。
“我還以為,你會直接走過來呢。”
水池邊緣露出的女人腦袋笑著說道,而夏德則感覺那對珍珠耳墜而飄飛一段距離后,自己便失去了對它們的掌控。耳墜分開,一左一右的飛向那顆漂亮的女人頭顱的耳朵,并固定在了那里:
“我好看嗎?”
頭發濕漉漉的“女人”,在池邊羞澀的問向夏德。但這一幕非但沒有讓夏德感覺旖旎,反而讓他有些驚恐。對方僅僅是一個笑容,就有魅惑心智的力量,它真的是欲望本身。
“當然漂亮,誠實點來說,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見過比你更加漂亮的臉。”
“雖然你膽量小了一些,但還算是誠實。”
那漂亮的臉上出現了羞澀的紅暈:
“懶惰,新的罪業原來是這個,瞧,我就說,罪業是與你同行的。”
“但我認為,這似乎是你誘導我獲得的罪業。”
夏德糾正道,但女人只是輕笑,那笑聲真是美極了......
“當然,比不過你。”
他又在心中補充。
謝謝。
“這是答應給你的禮物,我想你會喜歡的。”
隨著水聲輕響,白皙的右手從水中伸出,而手中攥著一張卷起來的羊皮紙。看厚度,這羊皮紙展開后的長度,恐怕不會低于5英尺(約1.5m)。而雖然是從水中被拿出來的,但這羊皮紙上一點也沒有沾水。
“欲望”知道夏德不會靠近,因此那卷古舊的羊皮紙便自動飛向了夏德。夏德伸手接住,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低語要素,也就是說,這東西不是遺物。
“這是知識,更準確來說,這是一本書。”
“什么書?”
夏德拿著沉甸甸的羊皮紙筒上下打量,羊皮紙邊緣有些燒焦的痕跡。
“《粉紅之書》。”
“嗯?”
他抬頭望向對方,然后趕緊移開視線。現在,左右兩只白皙的手都伸了出來,一左一右的抱在一起放在腦袋前的水池臺上。但詭異的是,依然看不到肩膀和脖頸。
“我知道粉紅之書,這是......”
“不是你所知的那些抄本,這是《粉紅之書》原典的抄寫本,而且是我抄寫的。”
女人略帶些沙啞的聲音,異常的動聽。
“《粉紅之書》的原典,起源于古老的年代,是的,非常古老。我在抄寫時,將內容變更為適合于第六紀超凡體系的知識。多看幾遍,獲得靈符文也不是難事。我想,你會對它感興趣的。”
夏德在第一次前往圣拜倫斯的圖書館時,就在圖書館的書架上見到過一本《粉紅之書》。后來才從讀過很多書的多蘿茜那里得知,這本書是......輔助繁殖的書籍。雖然聽上去內容很不正經,但其中有關咒術、奇術以及儀式的知識,其實非常有用,只不過在這本書里大多被用在不正經的途徑。
比如鼎鼎有名的油膩術、局部石化術,這些傳承古老的咒術在第六紀元依然散發著活力。而夏德因為自身奇術的多元化、奇術比咒術的優勢以及升級太快,還沒時間花錢去學院那龐大的咒術列表中挑選有用的咒術,但這不代表他對這些知識不感興趣。
一般的環術士,咒術的數量是奇術的三到四倍才正常,而夏德幾乎相反。
“那么......謝謝?”
他遲疑的說道,收下了這卷羊皮紙,并決定為了防止意外,要回到家,在隱藏墻壁后的神像前再打開它。
“不必道謝,夏德·漢密爾頓。”
她非常準確的說出了夏德的名字,然后再次發出了那令人愉悅的笑意:
“這次偶遇大概是命運的安排,我想,這不會是我們最后一次的相遇。”
夏德倒是非常想讓這次相遇變成最后一次。
“那么,我們......嗯,下次再會?”
他現在只想離開。
“罪業也是你的力量,希望下次相遇,你能夠帶給我更多的驚喜,至少要比這次瘋掉的不死鳥更驚喜。”
“罪業不是我的力量。”
夏德糾正道,然后聽到了水聲,似乎有龐然大物在水底攪動池水:
“哦,真是年輕,真是天真。”
兩只手臂收回到了水中,那顆女人的頭顱一邊遠離池邊,一邊笑著望著夏德:
“回答我一個問題。”
說著話,人頭已經回到了池水中央。
“請問。”
夏德注意到人頭在緩緩沒入水中,但仿佛能夠吸收人類靈魂的漂亮眼睛,卻依然望著夏德;
“當最終的時刻帶來,所有的一切都邁入終亡時,罪業的力量,難道不是力量嗎?”
她沒有給夏德回答的機會,漂亮的臉完全進入了水中,但水面卻沒有漂浮頭發的痕跡。
咕咕作響的水聲逐漸消失,水底的光芒也一點點熄滅。再去看那方形的水池,里面盛裝著的分明是紅色的葡萄酒。
地下酒窖重新恢復了平靜,低語要素恢復到了罪公館內原本的狀態。夏德知道,欲望已經離開了。
“它沒有留在米德希爾堡,也算是好事,否則這座城市的未來,就真的太讓人悲觀了。”
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羊皮紙,將其變成玩具收起來以后,夏德轉身準備離開。
但他卻不知道,在他背后的昏暗酒池中,那顆漂亮的人頭再次靜悄悄的“升起”。睫毛沾酒,臉頰上紅色的液滴滑落。紫色的眼睛瞇起,細長的舌頭舔了舔嘴唇,眼瞳中倒映著銀月的色彩。
她終歸是什么都沒有做,酒池中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東西在攪動著液體,但寂靜無聲。
女人的腦袋沉入酒池:
“那么,下次見,有趣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