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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寂靜無聲,每個人都在思考自己的問題。奧古斯教士忽的抬起頭,轉身看向船尾,看向水域的深處,以及那輪緩緩落入水中的冥月。
老教士聲音沙啞的提醒道:
“現在回頭看吧,去思念那些離去的人,我們還能看到他們.試試看吧”
船在前進,夏德、奧古斯教士、伊露娜和黛芙琳修女都向后看去。
教士嘴角露出笑意,對那位在遠處看著他的年輕修女輕輕點頭:
“你還是那么漂亮,但我卻已經老了。”
伊露娜抬著頭微微張開了嘴,眼眸反射著冥月的光芒,而在那冥月之下,卻是被銀瞳者和盜墓者霍桑殺死的隊長和隊友們。這是她在教廷受訓時的隊友們,此時正站在一起,向她揮手道別。
“我現在過的很好!”
伊露娜臉上沒有悲傷,她站起身向著死亡的深處揮舞右手。
黛芙琳修女銀色的眼罩反射著月光,雙手交迭在一起放在腿上,微微頷首表示敬意:
“您給傳承給我的火焰和使命,我會繼續傳承下去的。”
而夏德則怔怔的看著站立在水面上的靈魂,看著月下的斯派洛漢密爾頓。
中年偵探,卡森里克王牌間諜灰頭鷹,右手拄著手杖,左手微微向下拉扯黑色獵鹿帽的帽檐。他并不是死前那種可怕的狀態,而是頗有上流紳士風采的模樣。微微抬頭,在月下有些遺憾的向夏德的搖著頭,然后轉身,繼續向著水域深處走去了。
夏德瞪著眼睛怔怔的望著那里去的身影,斯派洛偵探與另一個同樣擁有色彩的靈魂擦肩而過,那靈魂于是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夏德。
枯黃色的短發,眼瞼向外翻的痕跡明顯,身材消瘦,右手戴著一只紅色的手套。
是伊凡達克尼斯:
“我在一切結束后等著你。”
他的右眼顯現出猩紅色的光芒,隨后也轉身,向著冥月走去了。
夏德一陣恍惚,
忽的怔住,想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急忙在心中輕聲呼喚道:
“夏德.”
沒有任何靈魂回頭,外鄉人并沒有看到那個曾經的、真正的、盲目癡愚的夏德。
他瞪著眼睛望著遠去的靈魂,忽的像是伊露娜一樣,也抬起手對著遠處揮舞。奧古斯教士放下自己的煙斗,也帶著遺憾的表情向后揮手,甚至連黛芙琳修女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寂靜無聲,每個人都看到了那些思念著的人,但誰都沒有試圖將他們一起帶走。能夠再次見到,便已經足夠了,這是其他人與喬伊巴頓的不同。
劃開銀色綢布般的水面,只有伊露娜手中的天平,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周圍安靜極了,只是無論如何,灘涂與小船的距離總是保持一致,他們似乎無法回到遠處的岸邊。
“這是出了什么問題嗎?”
伊露娜首先注意到了這一點,輕聲詢問道。
奧古斯教士轉頭看向船只前方,對此沒有頭緒,黛芙琳修女也微微搖頭。喬伊巴頓和復生的瑪麗蓮亨德爾小姐根本不在意這些,夏德則從靠近船尾的位置,移動到船頭,站立在船上遠遠的眺望灘涂上微弱的篝火。
稍微考慮后,甚至不必“她”的提醒,答案便自然而然的出現在心中:
“我們為了各自的私欲,給予了死人復生的機會。雖然有人為此付出了代價,但這畢竟是打破規則的事情,所以無法靠岸.是的,我明白了,還需要最后一步。”
夏德轉頭看向伊露娜:
“審判者,現在請審判他們,確認這次的復生,是否符合規矩。”
伊露娜遲疑的點了點頭,在夏德坐下來的時候站起身,捧著暗金色天平。
所有人都望向了她,這讓十七歲的姑娘有些不適應,但她還是看向喬伊巴頓和瑪麗蓮亨德爾,聲音清晰的說道:
“以古神倒懸的審判者的名義,我將給予你們審判。”
小船安靜的滑行,淡金色的光與冥月的銀光,是如此的靜謐:
“喬伊巴頓,你為了自己的欲望和執念,企圖打破生死的平衡。協助生死狹間,為米德希爾堡帶來了更多的死亡、災難和犧牲者,甚至有可能導致更大的災難。現在,老者取走了你的骨,修女焚燒了你的肉,勝者奪走了玫幕輳賦予了你復活死者的可能”
伊露娜深吸一口氣:
“獻出骨,拋去肉,舍棄魂,也只能彌補你的些許過錯。此后,你將與這位女士,背負著死亡的詛咒,行走于這世間。正神教會將是你們的敵人,善者將會厭惡你們的存在。多行善事,去彌補自己的過錯;時刻懺悔,為那些無辜的靈魂祈福。你背負著米德希爾堡的血債,這將是纏繞你一生的罪孽。”
喬伊巴頓透明的靈魂低下了頭:
“我接受您的審判,我會在再次來到這里以前,受詛咒纏身,被生靈唾棄。我會多行善事,彌補我的所有過錯。”
“萬物終有一死,你所求的是過程,但不會改變結果,反而會讓你們背負上一生的詛咒。”
巴頓先生停頓了一下:
“是的,這就是.我人生的意義。既然無法正常生長,按照活人的順序去體驗一生,那么這樣也好。在第一次到達終點后,背負著詛咒再和她去體驗第二段人生,即使我們終將再次回來。但我還有她,還有一段記憶,這就是意義。”
“這位女士叫什么?”
伊露娜點點頭,忽的又小聲的問道,剛才喬伊巴頓在水面的呼喚,她聽的不是很仔細。
“瑪麗蓮亨德爾。”
夏德小聲提醒,于是伊露娜咳嗽了一聲,又開口道:
“瑪麗蓮亨德爾,死去之人本不應該復生。但有人支付了骨、肉和魂,讓你能夠再次行走于世間。你也因此背負上死亡的詛咒,并被一個罪孽的靈魂糾纏,終身不可解脫,直至再次來到了這里。凡人終有一死,這是你為復生的代價。”谷俳
“我會和他一起的,他為了我而犯下大錯,我有責任與他一同,再走一遍接下來的路。”
她抓住了巴頓先生靈魂的手,兩人對視,相顧無言。
伊露娜微微搖頭,語氣很認真:
“背負死亡的詛咒,背負罪孽的靈魂,但你也因此觸碰到了超凡,你的靈魂與眾不同。死亡在緊盯著你們,女士。去救贖那些彷徨在世間的靈魂吧,這是你們的贖罪之路。”
“是。”
“我明白。”
活人與死人同時說道,與此同時,夏德看到了一道金色的鎖鏈從那暗金色天平中延伸出來,將喬伊巴頓和瑪麗蓮亨德爾牢牢的捆綁在一起。
奧古斯教士、黛芙琳修女,以及伊露娜也看到了:
“這是.”
“契約,從今往后,他們便是背負著死亡罪孽的罪人,在人間救贖沒有離去的靈魂,以換取背負詛咒的減輕。這是我身為繼承了‘平衡’的被選者,給予他們審判結果哦,我居然還有這樣的力量?”
伊露娜也像是剛知道一樣。
每個人的故事似乎都很精彩,喬伊巴頓和復生的瑪麗蓮亨德爾接下來的故事還會有很多。但那些故事,大概和夏德無關。但也許在很多年后,他還會找到年邁的他們,永遠也無法分離的他們,去聆聽終將歸于死亡的故事。
“這樣就可以了吧?”
伊露娜又小聲的問向夏德,夏德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感覺船像是撞到了什么一樣,輕輕的晃動了一下。
所有人一起看向船頭,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靠岸了。
“我好像又懂了一些事情。”
伊露娜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真是奇怪的感覺,我可以使用更多的平衡的力量了。原來被選者,要用這種方式來挖掘被選者的力量。”
“貝亞思小姐,這是一場公平的審判,我真是大開眼界。”
奧古斯教士夸獎道,伊露娜不好意思的低著頭笑了。
一行人從小船上來到岸上,除了夏德以外,其他人都回到了樹之吻篝火旁,坐在了火堆邊,夏德則望著那扇雙開的石門,他的時間很緊迫:
“現在的問題是,教會的‘圣樹之痕’儀式,已經封印了三個通道,我們要怎么回去。”
他皺著眉頭說道。
上次用了“門之鑰”開鎖,但這次外面有封印,而且他的狀態無法再次抗衡這扇門:
“教士,你能不能”
“不能,我們推開門,就相當于破壞了教會的封印。但也別擔心,等到狹間的這波反抗結束,狹間再次暫時穩定,我們可以再強行開門。雖然那也會破壞封印,但至少不會導致不可挽回的后果.看來,我們要失蹤幾天了。”
教士說道,火光映紅了他的臉,老教士并不是很擔心:
“如果你怕別人擔心你,我的奇術遺言可以幫你向外送些消息。是的,就和我闖進你的夢里一樣。”
“我必須現在回到米德希爾堡,有些事情只有我能做.”
夏德握著碎裂成兩瓣的紅蝶掛墜,望向黛芙琳修女,后者微微搖頭,再去看喬伊巴頓,他根本沒注意夏德。
夏德又想了想,再次詢問道:
“教士,你的意思是,我們從內部向‘外’強行開門,會損壞儀式,那么從外面開門呢?”
“也不行,三個通道不能再有損失了。”
教士急忙否定,但夏德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說,如果有人,從米德希爾堡之外,打開了通往這里的門呢?”
奧古斯教士一愣,緩緩點頭:
“那就沒問題了,畢竟只有米堡的狹間有問題,其他地區很安全。不過,除了米德希爾堡的三個通道,物質世界,還有能夠輕易前往這里的方法嗎?沒聽說過啊”
“當然有,我在時間的另一端,聽一位圖書管理員提到過這件事。哦,教士,快使用你的奇術,我要給兩個人送去遺言!”
夏德笑著說道,著實是松了一口氣。他也坐回到了篝火旁,和其他幾個人一起烤火。伊露娜小心的向夏德移動了一下,開心的望著面前的火焰。
“奇術遺言的本來效果,是為駐留下來的靈魂實現愿望,讓其安全的進入思念之人的夢中,uu看書或使用水面、鏡子之類的方式,進行最后的告別。我們現在都等同于死人,托夢很容易。不過,不能是米堡地區的夢,現在狹間籠罩的米德希爾堡,不能算是正常的世界。”
“沒關系,我想贈送遺言的人,都在托貝斯克市。希望我沒有打擾她們的夜間休息,時間已經很晚。”
夏德說道,然后望向篝火旁的其他人:
“在有人來救我們之前還有些時間,現在來串供,咳咳,我是說討論一下,關于今晚發生在這里事情的細節。”
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依次看向火光中每一個人的臉:
“但最重要的是,關于死亡被選者的話題。在狹間自殺后復生就能完成儀式,現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主動邁入死亡,所以.第一個離開這里的候選人,就是真正的”
火光照耀著死亡中的活人們,冥月的光輝灑在地面和水面。第六紀元的史詩再次進入了重要的節點,而這一次,夏德終于可以,自己來掌控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