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廳中的隔音很不錯,但在后臺仍然能夠聽到正在奏響的交響樂。
正式混入這里的醫生和夏德,偽裝成前來拜訪知名音樂家的音樂愛好者,暫時不必擔心被人拆穿了身份。
二人一路通過音樂廳東側的小樓梯來到了二樓,醫生雖說可以大體感知到被他標記了的惡魔的位置,但由于對方已經知道自己正在被追蹤,所以醫生的感知無法太過精確,只能確認惡魔正位于六間房間中的一間。六間房兩兩相對,轉過走廊就能看到。走廊中人來人往,或是捧著演出服裝,或是大聲提醒準備上場的樂手們盡快收拾好妝容。
除了樂團成員以及音樂廳的調度員以外,這里還有和夏德與醫生一樣,前來后臺拜訪音樂家的人。即使被允許進入后臺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托貝斯克最不缺有身份的人。
這就導致被醫生選中的六間房間看起來非常熱鬧。
雖然人很多,但這也在醫生的計劃之中。他丟給了夏德一個干草扎起來的草人,沖夏德使了個眼色,然后走向左手邊的三間房間,夏德則看向右手邊三間房間。
他們首先需要確認惡魔的位置,分散行動比一起行動要方便的多。
右手邊三間房間,第一間是公共化妝間,夏德轉進去以后,看到一排排的梳妝臺并攏在一起,正準備上臺的樂者們正在著急的做最后的補妝,而不著急上臺的樂者則是對著鏡子調整自己的妝容。
記者在角落里與幾位剛剛下臺的姑娘會談,后臺的傭人急匆匆的推著小推車遞送樂器。知名的指揮家和音樂家們當然有獨自的化妝間,這里的樂者們屬于那種不被重視的集體中的一份子。
空氣中彌散著濃郁的脂粉氣味,室內墻壁上的煤氣燈密度要超出了正常的照明需要,化妝的人們都需要充足的光亮。夏德走進房間的時候,誰也沒有太過注意他,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這間房間格外的大,甚至有些讓夏德聯想到了廣場。
醫生可以靠著感應來尋找惡魔,夏德只能靠那個干草草人。他的左手握著草人放在口袋里,打算在這間碩大的公共化妝間走上一圈,爭取接觸到每一個人。
他從東向西走,才剛剛轉完前兩排,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正在化妝。
伊露娜很乖巧的坐在化妝臺的鏡子前,兩只手放在膝蓋上,看著鏡子中自己身后的中年女人打理頭發,看著那個穿著束身女士黑色套裝的女人給她的臉上抹粉。
梳妝臺旁還站著另一位女術士,如果夏德沒有記錯,這是太陽教會的高環女術士格林小姐,后者正笑著打趣伊露娜此時的表情:
“你今年都已經十七歲了,難道沒有正經化妝過嗎?”
“當然有過......但這樣化妝還是第一次。”
伊露娜回答道,余光在鏡子中瞥見了正看著她的夏德。施耐德醫生給的那張面具,已經改變了夏德的臉,但伊露娜依然依靠本能和直覺,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那個陌生人到底是誰。
她不能完全確認,直到看到鏡子中的夏德抬起右手。他先是在胸口畫出太陽神的圣徽,遲疑了一下,又將手舉到耳邊像是要撓頭,但其實是豎起小臂,手掌向前,五指并攏向內彎曲,做出了“貓招手”的動作。
畫出圣徽代表認出了伊露娜,之后那可笑的動作代表著夏德自己的身份。伊露娜很順利的就明白了夏德的意思,忍著笑意,對一旁的格林小姐說道:
“我雖然可以上臺,但真的不會干擾到其他人表演嗎?”
“沒關系,你只要對著銀笛不吹氣就好,別人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格林小姐說道,于是夏德知道了伊露娜這是準備登臺。
“那個吟游詩人真的會出現嗎?我們這么多人為此準備,如果他不出現,今晚可是白忙活了。”
伊露娜再次詢問道。
“至少不僅是我們,其他人也認為他會出現的。”
格林小姐又說道,同時夏德從鏡子中看到,伊露娜放在化妝臺上的手比出了數字“四”。
“第四塊輝石?吟游詩人狀態的守密人?除了教會,學院派來的教授也是為了這個?”
夏德一下懂得了伊露娜的意思,對著鏡子中的她搖了搖頭,然后繼續向前走。他的意思是,他今晚來到這里并非是為了“吟游詩人”。坐在梳妝臺前的伊露娜也看懂了夏德的意思,很是疑惑他是為何而來。
熱鬧的公共化妝間中,并沒有惡魔的蹤跡,夏德反而是發現了不少教會的環術士。他們偽裝成各種身份,伊露娜并非是唯一被迫上臺表演的人,但好像是唯一真的不懂音樂的人。
看來教會認為“吟游詩人”出現在表演中的舞臺上的概率更大,夏德只能在心中祝福伊露娜不要在臺上出丑。
在公共化妝間轉了一圈的夏德,感覺自己身上染上了不少脂粉的氣味。他提醒自己回家以前把這身衣服換掉,否則作家小姐肯定會不開心的。隨后便走進走廊右側的第二個房間,也就是樂者們的公共休息室。
一般來說音樂廳的化妝間其實就是休息室,但皇家節慶音樂廳在王室看來具有特殊的意義,所以內部的裝潢和功能區劃分也與正常情況有所不同。
當然,說是休息室,其實一點也不安靜。現在正是表演期間,不管是臺上還是臺下都相當緊張。化完妝的樂者們大都在這里等待上臺,前來拜訪樂者們的賓客也大都在這里聚集。甚至還有手捧鮮花的年輕人,為自己的女性好友送上禮物祝賀演出,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這間休息室也有正神教會的環術士,但數量很少而且大都是低環。夏德依然是在其中轉了一圈,本以為依然不會有事,沒想到在靠近站在窗口看著夜色的男人時,口袋里的草人顫動了三下。
“找到了!”
夏德表情不變,裝作只是路過,想要從背對著他的“男人”背后走過。但就在夏德專心看路的同時,那個扶著窗臺,看著托貝斯克夜色的男人轉過身,相當和煦的問向夏德:
“先生,現在是什么時間了?”
夏德止住腳步,拿出自己的懷表看了一眼:
“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怎么,先生,你的演出時間要到了嗎?”
“是的,我是八點四十六分《白鳥奏曲·組曲·其一》的小提琴手。”
他笑著對夏德說道,然后問道:
“那么先生,你是來做什么的?”
從衣著上就能簡單分辨出出現在這間休息室的人,各自都有著怎樣的身份。
“前來拜訪那位麗莎小姐。”
夏德說道,他看過醫生提供的節目單,雖然重點是記住時間,但他也記住了名字:
“那是一位出色的大提琴手。”
“是的,很出色。”
惡魔贊同的點了點頭:
“她的大提琴技藝在她這個年齡,已經幾乎到達了頂點。”
因為他的形象是頭發有些斑白的老先生,因此說這種話也不顯得突兀:
“但我看得出來,麗莎小姐并不滿足于自己目前的狀態,她有更進一步的欲望。”
“但她已經是托貝斯克最出色的大提琴手了,聽說連戴安娜王后都稱贊過她。”
“是的,但人總是有欲望的。”
惡魔笑著說道,夏德點了點頭,他估計著是施耐德醫生的偽裝太高明了,以至于惡魔完全沒看出他到底是誰,反而看上了他。
而接下來話也證明了夏德的觀點:
“先生,我看你也有著非同一般的欲望。”
“是嗎?”
夏德表現的有些驚訝,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室內的燈光很亮,以至于在窗戶玻璃上倒映出了近處的景象。夏德和惡魔的側臉都映在了那玻璃上,兩張似笑非笑的臉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每個人都有欲望,想要賺金鎊,想要成名,想要爵位,想要漂亮姑娘,這很正常。”
夏德說道,他此時一點也不著急,醫生檢查過右側三間房間后就會過來,他完全可以在這里拖住惡魔等待醫生:
“難道你沒有欲望嗎?”
夏德反問道。
“我當然也有欲望,但我能夠看出你的與眾不同。”
老樂師模樣的惡魔輕聲低語,如果是普通人,此時已經開始被它的話語影響了:
“如此純粹的欲望可真的不多見,和我說說,年輕人,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金鎊。”
在“她”的輕笑聲中,夏德給出了還算是誠實的答案。已經有了五位數存款的他,目前對于金錢的渴求其實很強,對于環術士的花銷來說,一萬鎊其實并不多,他最近就在想著如何賺錢。雖然如果他真的急需用錢,不管是嘉琳娜小姐又或者是蕾茜雅,都不會吝嗇于向他伸出援手,但外鄉人并不喜歡向女士們要錢。
“這很簡單。”
惡魔將手伸向身后,明明身后空無一物,但他卻憑空摸出了一只“維克多盒子”:
“這個給你,你可以用這個來復制無窮的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