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淺層的泥土中,一具腐爛的女性干尸,被那些扭動著的仿佛活物一樣的藤蔓纏繞著。而那些遍布著黏液和疙瘩的藤蔓,又像是深入這片大地,與這片大地自遠古以來就共同存在。
抹去了血淚凝成的冰晶,夏德已經明白了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那具尸體雖然遍布著極為可怕的詛咒,但也不會僅看一眼就讓他如此的失態。真正對他造成影響的是藤蔓,對于從多方面接觸過“潘塔納爾邪物”力量的夏德來說,那些藤蔓上簡直直接貼上了邪物的標簽。
這片大沼澤用于封印那可怕的東西,但實際上多年以前封印便已經出現了問題,否則也不會出現“潘塔納爾巫毒會”這種組織。
那些藤蔓,是被封印在亞空間的邪物,伸向物質世界的力量形成的詭異植物。而那具尸骨雖然看上去只是被埋下去幾百年,但根據上面那種獨特的詛咒和低語要素的痕跡,如果夏德猜的沒錯,那極有可能是遺物沼澤女巫的本體。
應該就是本體。
他回到了伊露娜身邊,精神狀態好了一些的姑娘也跳下馬,聽夏德講起了自己的發現。
“也就是說,她當年慘死以后,尸骨被潘塔納爾的邪物捕獲,所以即使成為了遺物,也依然無法離開大沼澤地區?”
伊露娜握著夏德的手問道,夏德點點頭,眼睛在風雪中試圖搜尋那個每次只露半張臉的女人的蹤跡:
“雖然沒有證據,但她在死后變成這副樣子,潘塔納爾的邪物絕對脫不開關系。”
隨手在空中畫出一道裂縫,裂縫后是代表著真實死亡的那片水域前的灘涂:
“如果不是被潘塔納爾的邪物束縛,我完全可以通過這扇門讓她離去,邁上在久遠的過去就應該踏足的道路......雖然遺物很難湮滅,但至少能夠解放渴望自由的靈魂。”
夏德微微嘆氣:
“除非徹底消滅潘塔納爾的邪物,否則我們無法解救她。”
眼睛的余光,此時也再次看到了沼澤女巫。
她在不遠處的那塊已經被雪覆蓋了的山巖后方,依然只露出半張臉,帶著惡意的表情窺視著夏德和伊露娜。暴風雪中,那幾乎黏在一起的亂糟糟的頭發,在空中“張牙舞爪”的飛舞著,恐怖故事中才會出現這樣的場面。
依然是指了一下身后便消失了,夏德和伊露娜牽著馬冒著雪跟了過去,而這一次,兩人在山巖后面,發現了一個很難察覺的地洞。
地洞大概很久都沒有人使用過了,但卻神奇的沒有被泥土和風雪掩蓋,也沒有被野生動物當作巢穴。
“夏德,我在教會聽過傳聞,潘塔納爾大沼澤深處存在一些相互連接的洞穴......”
伊露娜看向了夏德,夏德點點頭:
“我在亨廷頓市碰到的熟人,也提到過這種地洞(注)。”
他和伊露娜牽著馬進入了其中,地下洞穴并不長,不過是十幾分鐘他們便看到了前方的光亮。而沿著斜坡走出洞穴后,面前是暴風雪中的大湖,湖水在這寒冬中居然沒有被凍結,反而是隨著風聲不斷的搖晃,拍擊著岸邊。
在大湖的正中央,有一座被迷霧籠罩著的島嶼。隱約能夠看到島嶼的一側豎立著的燈塔黑影,燈塔的火光在這種天氣是如此的令人安心。
伊露娜看不到那火光,夏德因此而確信那道火光就是“原初之火”分裂出的火苗。通過那個奇異的洞穴,他們居然如此簡單的便來到了目的地。
“這湖比我想的還要大。”
夏德輕聲感嘆,這種面積的湖泊如果需要進行通航,大型蒸汽輪船也綽綽有余。
“我們到了?”
伊露娜有些驚訝的說道,回頭看向身后狹長潮濕的地洞:
“她居然為我們指明了方向......”
“現在別想其他的事情,她既然幫了我們,我們也會回來幫助她的,這是最原始的契約。”
雪中的夏德收回了視線:
“周圍居然沒有潘塔納爾巫毒會的環術士,也沒有真理會的人。但這片湖恐怕并不安全,一會兒在湖面上說不定還有戰斗。想要前往湖心島觀禮并不容易,這趟旅途,還有最后一關。”
此時距離預言家協會給出的儀式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左右。暴風雪在這片陰森大湖周圍減弱了很多,但繚繞著的煙霧卻遮掩著遠處湖心島上的一切。
夏德和伊露娜都無從分辨是否有人比他們率先到達了這里,他們只能聽到呼嘯的夜風帶著雪花擊打著地面,而黑暗的湖面是如此的陰森可怖。
“教會的原定計劃是什么?”
夏德問向伊露娜,身邊的姑娘回答道:
“第一任務是阻止潘塔納爾的邪物回歸物質世界。被選者是第二任務,教會希望我和黛芙琳修女,能夠制服舉行了儀式的萊金斯·普利夏。”
教會的態度和露維婭類似,都是默認讓普利夏爵士成為第四位被選者。五神教會和三大學院,大概也對儀式舉行時的啟迪光輝很感興趣。
“你是否有辦法確認教會環術士們的位置?”
伊露娜搖搖頭:
“出發前每個人都攜帶了具有類似功能的蠟燭頭,只要靠近同伴就會亮起火光。但進入大沼澤核心地區以后,這件物品就失效了。”
她把那只蠟燭頭拿出來遞給了夏德:
“這片地區有其他的力量,禁止類似功能的煉金物品。”
夏德點了點頭,思忖片刻:
“萊金斯·普利夏現在應該就在島上,我想帕沃小姐以及高環術士也都在。現在既然還有將近兩個小時,我們暫時休息一下吧......二十分鐘后出發。”
畢竟渡河以及在島上探索也需要時間,因此夏德沒有留下更多的休息時間。
伊露娜點了點頭,但他們沒有撤回到地洞中,而是先用幻術隱藏光亮,然后支起帳篷和篝火,在岸邊搭起了小小的營地。因為一會兒還需要度過寬廣的水面,因此伊露娜并沒有取消持續消耗她的靈的骸骨馬。
那匹馬溫順的臥在十七歲的姑娘的背后,讓伊露娜抱著雙腿坐下來的時候,能夠倚靠著自己的坐騎。
夏德看護著篝火,伊露娜的目光看向隱藏在云霧中的湖心島:
“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我更關心,萊金斯·普利夏是否已經獲得了五枚輝石。”
夏德知道的只有四枚,但不排除他還有其他的手段。
“應該找齊了吧,被選者被命運吸引,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其他人是主動去尋找守密人,但守密人會主動去找他。”
伊露娜小聲的說道,看著面前的火光輕聲說道:
“夏德,你也知道,隨著被選者的不斷出現,我能夠獲得更多關于被選者的知識。我感覺到了,這次的儀式幾乎必定成功,這是......幾乎不可挽回的。但知識與智慧的被選者,似乎存在其他的特殊規則,我暫時還不知道這指的是什么。”
說完,又從腰間的小袋子里取出藍色的淚滴狀晶石,數量相當驚人:
“這段時間教會也想辦法弄到了一些智者輝石,所有權現在都轉移到了我的手中。加上我在骰子游戲以及剛才從種植草藥的老婆婆那里得來的,以及你通過預言家協會送給我的,我手中一共有六枚。”
也就是說,在夏德不知道的地方,教會其實也得到了三枚輝石。
晶瑩的石頭反射著火光,被伊露娜捧在手中:
“目前只有我自己的兩枚,是可以再次轉移所有者的。其他的都不能再轉移了,不過......”
她示意夏德看向被她的手指壓在最下面的那一枚,初看時和其他的一樣,但仔細看卻發現居然是灰色的石化狀態。
十七歲姑娘的臉,在那一小簇篝火中露出了笑意:
“這是你送給我的,雖然你已經簽署了文件,但拿到它以后,我在心中拒絕了你的贈送。”
那枚輝石被伊露娜重新送到了夏德手中:
“教會可沒想到我會拒絕,只是讓我保管好,并認為說不定會有用,現在還給你。”
輝石落入夏德手中,立刻恢復了晶瑩剔透的模樣,伊露娜看起來很開心:
“我可是很費心,才沒讓教會發現。我不會隨便要你的禮物......”
又咬了一下嘴唇:
“但歲末節的禮物我還是會要的。”
這樣一來,伊露娜手中就有了五枚輝石,夏德手中有了三枚,而普利夏爵士手中保底有四枚。
“輝石目前的作用,只有被選者儀式,以及島嶼上那個從時光中汲取血脈力量的升華儀式。如果有可能,伊露娜,我倒是很希望你能夠去舉行那個儀式,也許會有有趣的事情發生。”
“比起我,我認為反而是你有可能借用巨石陣的儀式,汲取時光的力量。”
伊露娜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輝石重新塞回到那只束口的小布袋中:
“教會讓我帶著這些輝石肯定是有意義的。”
“說起來,是露維婭幫我收拾出發前的行李的,她也把這些輝石放到了我隨手可以觸碰的位置。”
夏德輕聲說道,仿佛從面前的火光中,看到了露維婭的紫色眼睛。
狂風吹拂著湖岸,黑暗的湖水不斷拍擊岸邊。那湖水同樣倒映著小小營地中黯淡的火光,雪花落在水面,又將那火光湮滅了。
呼嘯的風是如此的冷冽,遠處再次傳來了爆炸的悶響聲。一些細碎的低語,自心底傳入夏德和伊露娜耳中,但誰也不在乎這些。
風很冷,雪很大。持劍的夏德和倚靠在馬背上的伊露娜,都在等待即將到來的決戰。小小的營地不算溫暖但很溫馨,伊露娜·貝亞思蜷縮著身體,漂亮眸子的余光看向被篝火照亮的夏德的半個側臉,看著雪落在夏德的肩頭,她的臉上露出了恬靜的笑意。
湖對岸是濃霧中的湖心島,湖中潛藏著詭異的生物,但湖岸又是如此的令人安心。大概只有色彩黯淡的厚涂油畫,才能記述雪夜中,這仿佛傳古英雄冒險史詩的一幕。對于物質世界,今晚將決定很多事情。
而在遠處的潘塔納爾湖深處,有什么東西在湖面下一閃而過。那是一個巨大的黑影,但落雪的烏云遮蔽星空,黯淡無光的環境中,只能看到,那似乎是美人魚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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