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天和蕾茜雅在歌劇院的包廂中吻別,夏德才記起將瑪格麗特的信交給她。他沒有拆開信閱讀,蕾茜雅則當著他的面把信打開,看完后笑了一下后,用指尖的火焰把信燒掉。
她沒有告訴夏德,南國的公主邀請她一起做什么生意,但從她此刻的表情來看,那生意的規模一定不小。
在這個時代的傳統中,每年的第一個月被稱為“初生之月”,而隨著初生之月第一天的結束,也就意味著歲末節正式結束,生活會再次回到正軌,不管是誰,都要繼續去面對全新一年生活的艱辛和挑戰。
初生之月第一日是周三,而夏德的903年的時間鑰匙,則是上一個周三深夜,距離午夜十二點還有幾分鐘時使用的。但雖然現在手中有了一把冷水港的艾德蒙德先生贈送的時間鑰匙,但由于樹父的懲罰,夏德卻并未在這個周三的夜晚使用它。
他也打算讓自己暫時休息一段時間,等到找到了去往蘭德爾河谷的方式,再繼續全新的冒險。
于是時間來到了初生之月的第二天,也就是周四。
一大早睡醒以后,夏德便去了城里,處理全新一個月的手中的雜事。將廣告費用、煤氣費、蒸汽費交完以后,又去本地的稅務部門,核查圣德蘭廣場六號的房子和地產的遺產稅問題。
中午和小米亞一起吃過了午飯,然后去了黎明教堂。和奧古斯教士交談幾聲,夏德便去見了歐文主教。送上了新年祝福后,又和歐文主教一起在側廳談了談國王陛下年末演講的話題。
而等到他離開黎明廣場的范圍后,奧古斯教士才匆匆的從身后追了上來,并遞給了夏德一只手提箱:
“今晚十一點,我在教堂門口等著你。”
教士壓低聲音對他說道,然后轉身返回了教堂。夏德在人群中繼續向著路口走去,手中的手提箱里裝著什么,他自然是知曉的。
托貝斯克市的鐘樓,是整座北方明珠中最高的建筑,其位置位于托貝斯克的中心區域的東部,與富人聚集的城市東部毗鄰,距離圣德蘭廣場不算特別近,但每天仍然能夠聽到鐘樓的聲音。
鐘樓豎立在托貝斯克有名的“戰神廣場”西側,背靠蜿蜒而過泰拉瑞爾河,塔底則是伯明翰博物館。實際上,伯明翰博物館作為半官方性質的城市博物館,也負責燈塔的維護和管理工作。而燈塔的建筑和地皮,在十多年前也已經歸屬于博物館,一層基本上已經變成了展覽館。
這天傍晚,負責今天值守工作的老邁的守塔人,從博物館的后墻小門穿行而過,進入到了燈塔一樓。打開了墻壁上的煤氣燈以后,看了一眼那些緊閉著的玻璃陳列柜,便想要沿著蜿蜒而上的樓梯,進行今天最后一次的燈塔檢查,并計劃著在睡覺前,將今天的工作日志寫完。
新的一年,工作日志也換成了全新的冊子,而根據老年人的智慧,全新日志的最開始兩篇如果不能認真記錄,那么后面的內容大概率也會被不認真的記錄:
“現在的年輕人,總是不知道完備記錄的好處。”
只是,他才只是走上了兩級臺階,便意外的聽到了燈塔的門被打開的聲響。驚訝的轉身看去,只看到開門后,大片的紅色玫瑰花如同雪花般的隨著晚風吹進了室內,隨后他便完全失去了意識。
“拉格來的跳躍!”
門口提著手提箱的夏德一步邁出,來到了老人身旁將其攙扶住,防止他因為跌倒而受傷。而跟在后面的醫生,則在關上門以后換好了鞋套和手套,才同樣提著手提箱走了過來:
“雖然我一直生活在托貝斯克,但還從來沒有進入過這里。”
醫生拍打了一下肩頭的雪花,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這座塔比我想象的還要大一些,這展覽館真不錯,可惜不是免費進入的。”
“根據我從我的貴族朋友那里打探來的消息,貴族、托貝斯克大學區的教授們,是可以免費進入的......騎士也算。”
夏德笑著說道,將值班的老人小心的放在墻邊,還不忘為他披上一件毯子防止著涼。
“說起來,我和這家博物館還有些關聯。我的叔叔斯派洛·漢密爾頓偵探死前說過,如果我以后走投無路,可以將那張創始·銀月拿到這里來賣......走吧,醫生。”
他對醫生招了招手,兩人便提著煤油燈走上了蜿蜒向上的階梯。他們的目標是最頂層,而燈塔只在最底層安裝了煤氣管道,爬塔需要照明,他們大概要走好一陣子。
“明天的考試準備的怎么樣了?”
醫生走在夏德身后隨口提問道,剛才在路上兩人談論的是年末的國王演講中的經濟數據是否真實的話題。
夏德點了點頭:
“應該背下來的內容,我差不多都記下來了。考核課程需要制作的魔藥和煉金物品,學院允許我推遲一周再上交,不過論文都寫好了。”
“實踐學分的缺口呢?”
“這個沒問題了,圖書館管理員丹妮斯特小姐答應幫我想辦法,我前不久完成了她的一項很重要的學院懸賞。你呢,醫生,《以太力學》怎么樣了?”
提到這個話題,醫生便忍不住嘆氣:
“試試運氣吧,這可不是單靠背誦就能通過的科目,靈的基礎理論,向來是需要天賦才能學習的。好在,我只是想通過考試,獲得選修課的資格,而不是真的想要研究這個。”
他忍不住嘆息:
“知識啊,如此的迷人,如此的讓人苦惱。”
醫生的這句話讓夏德也是大為感慨,而醫生的下一句話更是驚人:
“偵探,聽說來金斯·普利夏爵士的事情了嗎?你周六時沒來開會,安娜特說她會說給你聽的。”
“學術間諜的事情嗎?”
兩人一前一后攀登著臺階,手中的煤油燈的光芒,隨著邁步的動作而閃爍。每隔一會兒,就會看到墻邊的小窗,能從小窗看到下方托貝斯克市深冬的萬家燈火。而每一次新的窗口,都會使城市看上去更小一些。
如今的蒸汽時代,即使煤氣燈不是每一家都能承受得起的,但城市夜晚的風貌依然與幾百年前大不相同。外鄉人在路過窗口時,記住了每一次的景色,他知道這代表著的是文明。
“是的,學術間諜,嘖嘖,這可是三大學院這幾十年來,關于函授環術士的最大丑聞。”
醫生一邊說一邊搖頭:
“雖然是瑟克賽斯高等醫學院的事情,但畢竟對方和我們一樣都是函授。學校那邊還沒說什么,但我從熟人那邊聽說,三大學院會在明年,哦,是今年,會在今年對現有函授環術士進行一輪更仔細的身份篩查。”
他和夏德一起嘆了一口氣,醫生想著的是這會連累很多人,而夏德想著的是,他們整個小組的五個人其實都有問題。
“說起來,你不是讓我調查過來金斯·普利夏嗎?”
醫生繼續著剛才的話題,兩人的爬塔速度很快。實際上,燈塔是有升降機的,但為了防止弄出太大動靜,他們并沒有使用:
“我還記得那個人的欲望,瘋狂的求知欲。”
他哼哼了兩下:
“雖說當時不認為這是什么大問題,但現在看來,這種求知欲,就是他陷入瘋狂的原因。”
《劍來》
“學院那邊說,這個學術間諜瘋了是嗎?”
夏德趁機問道,醫生在夏德身后點了點頭,恰好兩人又經過一個窗口,醫生便看向了窗外的月亮。持續的落雪始終沒有停止,但今晚的雪很小,因此可以看到星空:
“根據我得到的消息,他在卡森里克聯合王國的亨廷頓市,接觸到了一些禁忌的知識。隨后便被教會追捕,逃進了潘塔納爾大沼澤地區,并引起了一場大混戰。據說,上周四凌晨的奇怪鐘聲就與此有關。”
醫生對此咋舌不已:
“很難想象,到底是什么大戰,能夠讓整個物質世界的環術士以及高靈感的普通人,都能在現實和睡夢中聽到那鐘聲。”
夏德倒是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為了醫生還能繼續自己的和平生活,他此時是不能說出來的。
“瘋狂的求知啊。”
談到這一點,夏德也很是唏噓:
“其實我曾經和那位爵士談過這個話題。他是那種......很像學者的人,藝術造詣也很高。只是,有些不知道敬畏了......”
“這種人我見過不少。”
醫生說著,和夏德走過了最后一階樓梯,進入了鐘樓的最頂端。
月光從小窗口照射進來,兩人手中的煤油燈的光亮同樣微弱,使得這里的氣氛像是三流的恐怖場景。鐘樓頂層的面積不小,但其中只有四分之一可以讓人活動,而被黑鐵色澤的金屬柵欄擋住的大多數區域,則是占據了鐘樓主體結構的鐘表機械部分。
巨大的齒輪、轉軸和鏈條,在黑暗的鐘樓頂端,在柵欄后卡嗒卡嗒的運轉著。它們以位于鐘樓地下室的蒸汽機為動力源,為這個城市帶來精準的報時。什么都會改變,只有時間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