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出現的依然是老虎,而且還是剛才那頭老虎。
它再次從林間走了出來,但這一次卻不是為了襲擊夏德和米婭。在它的身后,還跟著一個夏季衣著打扮的年輕男人,或者說是年輕的中年人的靈魂。后者的脖子很不對勁,似乎這就是致命傷。
抬頭看了一眼樹杈上方明媚的午后太陽,夏德相當詫異的嘀咕道:
“白天也能出現的鬼魂?”
這類鬼魂要么有特殊的遭遇,要么自身相當強大。
“你真的能夠看到我?”
男人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夏德點點頭,看向那明顯不想再靠近他的老虎:
“是這頭老虎殺了你?”
說著就想要動手,但年輕人急忙搖頭:
“不是,我在大概兩年前,來到附近考察的時候,不小心失足摔下了山坡,然后摔斷了脖子。它雖然后來吃了我的尸體,但那時我已經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我能夠一直跟著它,或者說它跟著我,我幫它嚇住那些野兔之類的小動物,它聽從我的指示在山林中行動。”
這種奇怪的共生關系,夏德還真是沒聽過。
“中午的時候,我不能隨便亂動,所以它才自己跑了出去。剛才它帶著傷跑回來找我,我就知道,我們終于遇到傳聞中,那些能夠使用巫術和魔法的人了。說實話,我還活著的時候雖然是民俗學者,但其實是不信這些的。”
他站在粗壯樹干的陰影中說道,夏德點點頭,見到靈魂沒有異樣,也沒有因為殺過人而墮落,便主動提議到:
“死后沒能離開,你應該還是有些愿望吧?你想要做什么,可以告訴我,我能把你送走,讓你真正的走下去。”
男人立刻笑著點頭:
“那就太好了,哦,忘了自我介紹。本杰明·埃爾福特,威綸戴爾市,奧力克河大學的學者。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愿望,很簡單的愿望。”
他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在蘭德爾河谷考察了一年時間,對于本地崇拜大地的民俗,以及節慶活動也有了收獲,并且已經寫成了文章,只差最后的修改和潤色了。請問,能否幫我投出去?我已經選好了期刊,應該能中的......如果這篇文章能夠在我生前發表,我大概就能在三十五歲之前,拿到副教授的......”
最后半句話夏德沒聽清楚,但也能感受到那靈魂的心酸:
“你已經死了,我不可能用你的名字發表這文章。否則,會引起麻煩的。”
夏德說道,埃爾福特先生立刻搖頭:
“不不,不需要用我的名字,只要在致謝里面首先感謝我就好。畢竟已經寫完了,而且我還為此丟了性命,如果不發表出去,我實在是......”
夏德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很簡單的事情:
“沒問題,我會拿到德拉瑞昂發表,沒問題吧?”
“真是感謝您。”
夏德剛想表示不用感謝,立刻又想起了早晨多蘿茜和自己說到的事情。因此,反而是他有些尷尬了:
“說起來,如果我用我的名字發表,你會介意嗎?我最近在爭取......名譽學位。哦,在前面領路吧,你的筆記本和資料現在在哪里?”
于是埃爾福特先生的靈魂騎上了那老虎,老虎垂頭耷拉眼的來到了夏德旁邊,然后在前面領路。它走的方向,就是剛才一人一虎一貓來時的方向。
“沒關系,不知道是否可以知道,您正在爭取的榮譽學位是......”
騎著老虎的靈魂好奇的問道。
“歷史學榮譽博士學位。”
夏德說著:
“有了這學位,我在女性朋友面前也能有些底氣。而且,我在職的工作,也能給我發一筆學位補貼。”
這是公職人員的福利,根據學位發放學位補貼。而榮譽學位的補貼,是正式學位的約五分之三左右。
“這樣啊。”
埃爾福特先生點點頭,相當敬畏的說道:
“我還以為像您這樣掌握非凡力量的人,能夠不在意這些普通人關注的事情呢。”
“就算掌握了非凡力量,晚上也要住在房子里,白天也要吃飯,開煤氣燈也要跳表,養貓也是要花錢的。”
夏德一邊隨著老虎向前走一邊說道,米婭則看著那只老虎,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可想象不到,我居住的那座城市的房價有多高。如果不是因為有叔叔留下的房子可以繼承,我甚至還要租房去住,那樣一來很多實驗就不方便做了。”
這個話題立刻引起了靈魂的共鳴:
“威綸戴爾的房價也不低啊,別看我能夠在學院里弄到職位,但沒有評上副教授,沒有終身教職,我的未婚妻甚至都不愿意和我成婚。不過,好在還沒能結婚,否則現在就是害了她了。”
說著,埃爾福特先生還嘆了口氣,夏德知道提到了他的傷心事,于是轉移了話題:
“那論文我會盡快發表出去,致謝里會提到你的名字,通訊作者用另一位老教授的名字。”
“沒問題,不過我的這篇文章偏向民俗,如果想要成功發表,您最好能夠找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來幫您。”
提里斯·曼寧教授顯然就是那種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兩人邊走邊聊,在越過了冰封著的愛隆河冰面后,居然又回到了剛才夏德和米婭遇到老虎的地方。不過他們并沒有靠近黑夜靈廟所在的那座山,而是繼續深入林間。大概下午四點的時候,艱難的滑下雪坡后,才在一處不算很隱匿的碎石堆上方停了下來。
這里是山間很常見,但也很隱蔽的山坡,如果是植物茂盛的夏季,的確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滑下來。
老虎沒敢在這種沒有植物攀爬的季節跳到碎石坑中,因此只有夏德跳了下去。因為死者本身就在身邊,因此借助“血之回響”,夏德很容易就在碎石堆中找到了一些人骨以及一只防水的布挎包。
他沒有立刻將那只挎包打開,而是回到上方以后,先找了個日照充足的地方,將那些人骨殘骸掩埋。隨后就地坐下,當著埃爾福特先生的面打開了那只挎包,檢查里面的東西。
這只包的防水效果還算可以,包里除了被牛皮紙包裹著的白面包已經發霉、墨水瓶和眼鏡被打碎以外,其他的東西還算完好。
埃爾福特先生很感謝夏德能夠將他的尸體掩埋,因此相當高興的表示,包里的所有東西都歸夏德所有了。
老虎臥在他的尸骨埋藏處的上方,靈魂倚靠著那只老虎,向夏德講解筆記本上的資料、記載的文獻,以及已經寫好了草稿的那篇文章。
他實際上已經做好了大部分的工作,最后也只剩下潤色工作。對于埃爾福特先生的遭遇,夏德也為他感到惋惜,但兩年的鬼魂生活,讓埃爾福特先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至少他不會因為自己的死而心生怨恨,從而墮落成惡靈:
“說實話,比起做活人,死掉以后還真是輕松了很多。不用再想辦法對付那些不老實交作業的學生,不用再去考慮今年的研究工作是否都完成,更不用時刻想著寫項目申請書,只為了那些可憐的經費。”
夏德和靠著老虎的靈魂對面而坐,聽著對方訴說著還是活人時的生活。死亡往往就是如此的突然,與其他人相比,至少埃爾福特先生還幸運一些,遇到了夏德。
他很快就講解完了自己的文章,而那只挎包里剩下的沒多少錢的錢包、蘭德爾河谷市豐饒大地旅店的房間鑰匙,以及吃剩下的食物和他的私人信件,都不是特別的重要。特別是房間鑰匙,303號房在夏德租住,以便有收信地址的那個房間旁邊,早就已經租給其他人了。
夏德尊重埃爾福特先生本人的意愿,燒掉了他的私人信件以及少部分的個人用品,并答應將表蓋里有照片的懷表帶走,以后不管是夏德自用,又或者找機會放到這位先生的未婚妻的家門口都可以。
而在最后,夏德居然在那只挎包的側口袋里,摸出了只羅德牌收納盒,盒子里是一副完整的牌組。
“出門在外,和陌生人在酒館或者旅店一樓玩牌也是很有意思的行為。”
埃爾福特先生不好意思的說道,夏德原本打算清點好這些物品就立刻將他送走,但此時卻改了主意,他抬頭提議道:
“很感謝你能夠把那篇文章讓給我,不如這樣,我們最后玩一局羅德牌,我再送你離開怎么樣?”
你真的是為了感謝他,而不是你想要......
“不錯的提議,在真正邁向死亡之前,和一個在冬季的山林中偶遇,雖然不知道具體身份,但能夠使用非凡力量的陌生人玩牌,這簡直是我能夠想象的,最好的人生結束前的最后一件事。”
因為特殊的原因,他能夠用靈魂影響現實,因此也能夠觸碰自己的羅德牌牌組:
“我的這些紙牌中,有一張特殊牌。這場對局后,它就屬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