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照例是多蘿茜在夏德家中過夜。因為聽說露維婭下周就能忙完蘭德爾河谷的事情,大概很快就能回來,因此作家小姐很珍惜現在的時光。
晚上的成年人時間過去以后,她甚至將米婭從衣柜里放了出來,讓那只貓能夠在夏德枕邊安眠。
時間來到周日凌晨一點半,圣德蘭廣場六號的臥室內一片漆黑,緊閉的窗簾將月光和煤氣路燈的光亮擋在外面。
沉睡中的夏德擁抱著懷里的姑娘,忽的枕邊的貓睜開了琥珀色的眼睛,警覺的站起身以后,一下跳到了夏德的身上,然后用爪子拍打他的被子。
等到睡的很淺的夏德稍微恢復了些意識,耳邊的「她」也輕聲說道:「地震。」
「什么?」
床鋪輕微晃動的感覺,在夏德問完以后才出現。來不及思索的夏德,本能的一手抱著多蘿茜一手抓住貓,然后一個翻身直接翻下了床。隨后用力一滾,帶著貓和多蘿茜滾進了床底。
直到此時,睡的香甜的多蘿茜才回過神來:
「哦,夏德,如果你想試試在床底,能先提前告訴我嗎?」「是地震!」
夏德強調道,而此時搖晃的感覺正在減輕。
「地震怎么了?如果你的鬼屋會在地震中倒塌,那么這里就不是鬼屋了。」
睡眼朦朧的金發姑娘嘀咕著,抱緊了夏德,一個翻滾帶著他從床底滾了出來。好在每周來打掃的女仆,盡心盡責的清掃了每個角落,因此床底并不臟。
這下多蘿茜也睡不著了,于是他們起身來到窗口,看到夏德的鄰居們陸續緊張的穿著睡衣來到室外,但又因為太冷而回到房子里面以后,才又重新回到床上睡去。
而這場發生在托貝斯克的小型地震,雖然沒有造成太大的傷亡,但卻讓夏德莫名的感覺,自己在蘭德爾河谷的行動,大概也要加快速度了。
而這個周日的白天,夏德在蘭德爾河谷第一個見到的許久不見的熟人并不是黛芙琳修女,而是清早到豐饒大地旅店找露維婭的時候,在旅店一樓看到的瑪麗蓮·亨德爾。
這位女士自從去年深秋的托貝斯克公共墓園,與夏德和施耐德醫生最后一次見面后,行蹤便一直不明確。小半年時間沒見,她看起來消瘦了一些,皮膚也變得比上次更加蒼白。
但同時,她身上那種幾乎直接觸摸到死亡本質的感覺,卻越發的明顯了。夏德并不清楚這是因為她真正意義上從死亡中走出,又或者是因為那份死亡的詛咒。
喬伊·巴頓的靈魂,就在亨德爾女士身邊站立著,見夏德走進旅店,還沖他點點頭。夏德拉開了椅子,在面色蒼白的女人面前落座。招呼侍者為他們準備了熱茶后,他雙手抱在一起:
「許久不見,亨德爾女士,感覺這座城市怎么樣?」「如同即將墜落深淵的亡魂。」
瑪麗蓮·亨德爾用德拉瑞昂語說著:
「我能夠感覺死亡的氣息在這片大地上蔓延,而死在這里,有可能無法走向終點。大地在束縛靈魂,大地在試圖爭奪死亡的權柄。」
夏德點點頭:
「這里的事情有人會解決,這次派人將你找來,是希望你能夠對付一個靈魂。」「請問那靈魂在何處?」
亨德爾女士問道。
「人我還沒殺死。不過我希望他死后,能夠第一時間離開活人的世界,最好直接邁向終點。」
亨德爾女士和身邊的靈魂對視一眼:
「沒問題,將駐留的靈魂送往歸途,本就是我們贖罪的方式。」
「那就好......其實還有一個問題。我最近見到了一個很特殊的靈魂,那靈魂本身的存在是完整的,但它卻是由數百個強大的
靈魂共同組成,共用一個意識,又能體現出數百種不同的思考方式。」
他描述了守護者們的存在方式,亨德爾女士猶豫了一下:
「靈魂歸屬于世界與眾神,理論上來講,您敘述的情況不符合基本常識,不應該出現。但如果是自愿的犧牲,再加上偉大者的力量,才有可能讓這么多的靈魂聚合在一起,進而出現近乎升華的現象。」
見夏德還想詢問,亨德爾女士又補充道:
「但即使是神明應允,這種存在形式,依然與世界存在沖突。世界本身,以及超凡體系和神秘學,都有對于靈魂的嚴格定義。在我和巴頓看來,即使是自愿犧牲,這也是褻瀆靈魂的一種表現。哪怕為了守護腳下的大地,也不應該這樣做。」
一直沒開口的喬伊·巴頓此時也說話了:
「那些靈魂注定無法走向死亡,因為他們褻瀆了靈魂,拒絕了死亡,所以死亡也拒絕了他們。比起你剛才提到的魔人的靈魂,這個聚合體靈魂,才是絕對不允許出現的存在。我們無意去評價另外的被選者,但他也許,比當初的我還要瘋狂。」
夏德抿了下嘴,壓低聲音,非常非常輕聲的詢問:
「如果存在一種情況,我與守護者出現了沖突,我是否有辦法,有針對性的對付他?」你要做什么?
「她」忽的問道。
「防人之心不可無,被選者儀式尚未舉行之前,什么也說不好。況且,長發露維婭執意讓拉瑟斯小姐死去,用她的靈魂去主導守護者,代表著守護者大概率是要出事的。周二晚上直面邪神之影后,我和露維婭討論過這種情況。」
亨德爾女士和喬伊·巴頓都考慮了一下,然后由臉色蒼白的女人回答:
「與守護者戰斗,相當于與數百個環術士同時開戰。論力量,現在的您還壓不住這么多的靈魂,但那畢竟是靈魂。戴著銀色眼罩的修女,憑借死亡被選者的力量,絕對能夠與它為敵。」
「不能根據它數百個靈魂共同存在的特點,進行針對性的準備嗎?」夏德又問,喬伊·巴頓點點頭:
「因為數百個靈魂融為一體,因此一旦成功施加對靈魂詛咒,相當于對方要進行數百次判定。只要有一次判定沒有通過,則全部的靈魂都會被下咒。您所說的惡魔如果想要對抗守護者,大概率也是用這種方法。」
他示意亨德爾女士拿出紙筆,寫下一個奇術遞給夏德:
「因為對方的靈魂抗性必定極高,自身也清楚自身的弱點,因此殺傷性強的靈魂詛咒大概率無效。您可以嘗試這個,雖然不一定能夠一招制敵,但絕對管用。」
夏德去看字條上的內容:
「奇術—靈魂鞭撻,對應靈符文—懲戒荊棘刑罰長鞭痛苦,且只能是奇跡或者褻瀆類型。主動類奇術,需要施法材料為自身的一滴血液。刺破手指,將血液甩出,化作一次無形的靈魂鞭撻,使得目標靈魂如同被荊棘條抽打一般的痛苦。但除了痛感,奇術本身沒有直接的傷害性。」
「痛感本身,就是一種傷害。」
夏德說著,然后感覺自己看到過類似的奇術。但他看到的那個不是針對靈魂的,而是針對肉體的,只能使肉體感覺到疼但不會實際產生傷害。那個他看到的類似奇術,來自于《粉紅之書》,而且夏德并沒有學習他看到的那個奇術。
「奇術本身產生的鞭撻疼痛感,足以讓堅強的靈魂恍惚片刻。而數百次相同的痛苦疊加,應該足以讓守護者出問題。或者至少,拖延他的行動。」
亨德爾女士說道,并解釋了奇術的來歷:
「并非任何駐留在活人世界的靈魂都很禮貌,遠古的死神使者們,為了在不傷害靈魂的情況
下,將其禮貌的送走,才創造出了這個古老的奇術。因為自第一紀元就遠播的威名,靈魂鞭撻對古老的靈魂效果更好,時間和歲月,賦予了這項奇術獨特的能力。」
夏德雖然沒有「荊棘」靈符文,但他有奇跡「月之荊棘」,因此他覺得自己大概能夠學會這項奇術。
在謝過了亨德爾女士后,夏德安排她在豐饒大地旅店住下,并告知她具體的行動時間雖然還未確定,但肯定是下周。
至于黛芙琳修女,她是這天中午到達蘭德爾河谷的,但隨后便去了太陽教堂。等到夏德在王爾德歌劇院見到修女的時候,已經是晚飯以后了。
因為黛芙琳修女名義上是支援教會而來,因此她不方便直接與魔女聯系,所以才會在王爾德歌劇院的包廂里與夏德和露維婭見面。
歌劇開場,高昂的女唱腔,表達著洗衣女對全新一天的憧憬和期盼。這是卡森里克的知名劇目《洗衣的姑娘與貓王子》,夏德已經在王爾德歌劇院看過很多次了。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
夏德和露維婭向修女講述了目前的進展,而黛芙琳修女居然得到了與上午的瑪麗蓮·亨德爾相當近似的結論:
「這次的敵人不是兩個,而是三個。守護者肯定會出事,特殊的靈魂存在形式,意味著他比正常的靈魂,更容易扭曲。也許你所說的大地之心,在過去的千年保護了他,但在大地本身扭曲的現在,恐怕這種扭曲也會傳遞到他身上。你和露維婭的判斷很正確,瘋狂的守護者,將會是最后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