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陽光穿過了籠罩在北方明珠上方的濃霧,照射在即將蘇醒的城市中。
貫穿托貝斯克的泰拉瑞爾河河道上,載貨的小船安靜的順著水流,自上游駛向下游。不遠處能夠看到鋼索結構的迪斯克大橋,而這里距離圣德蘭廣場也只有步行三十分鐘的距離。
河邊的小碼頭上已經出現了準備上工的工人,遠處另一艘船上,睡醒的水手們在船長的催促下,準備在早飯前擦洗甲板。
誰也沒有注意到,那艘不起眼的載貨小船周圍的霧,比其他區域的霧更濃。那是因為在甲板上放置的金屬黑棺旁邊,金色的圣杯,正在源源不斷的產生迷霧。
這只自格林湖中央島凈化大地得到的圣杯,擁有產生迷霧的力量。而自圣杯中產生的迷霧,擁有和島上迷霧極其相似的性質。
明明霧氣不算很濃,但視線卻無法輕易穿透。而且在霧氣范圍內,大多數空間力量都會受到干擾。
一夜沒睡的施耐德醫生站在甲板上看著河岸兩邊的景色,臉上警覺的表情并沒有消失。而在他身邊的棺材上,銀色的貓不知是多少次推開了橘白相間的貓。小米婭臉上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像是不知道為什么會被夏德討厭。
“夏德,不要欺負你的貓了。”
“第一,我沒有欺負它。第二,這不是我的貓。”
銀色的貓開口對多蘿茜說道,作家小姐露出了笑容,繼續在自己的筆記本上用鉛筆素描的形式,將兩只貓“打架”的模樣畫下來。雖然可以用相機或者自己的奇術,但她更喜歡親手繪畫的感覺。
她是故意這樣說的,因為夏德變成貓以后抱怨的模樣,實在是讓她心動。如果不是想要盡快完成這幅畫作,她簡直想要像兩個小時前進行轉移時在南瓜馬車車廂中那樣,一直摸著貓。
“這就是我不想告訴其他人,我學會變形術的原因。哦,米婭,我知道快到吃早飯的時間了,我不會忘記的!”
銀色的貓繼續抱怨著,但內心因為視線接觸“虛無”而產生的冷漠和空洞已經好了不少。那遺物沒能將夏德也抹除,是因為夏德體內的神性位格遠高于它。但正面面對遺物的特性,夏德也不可能絲毫不受影響。
他一會兒必須回家睡四個小時,用“月之夢”來清除心中最后的不適。
奧古斯教士打著哈欠從船艙中走出,聽到棺材上銀色貓咪的聲音,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不過他要說另一件事:
“比爾,我已經讓船減速了。夏德的圣杯是否需要收起來?我擔心學院安排接貨的人,會因此找不到我們。”
“不用收起來,剛才我和學院聯系了一下,他們會派出很穩妥的人來接貨。而且,這次的任務報酬提升了,學院也沒料到,那遺物居然能夠險些突破收容。”
醫生說道,對著第一縷朝陽伸了個懶腰,而報酬提升的好消息讓所有人都露出了笑意。
只是,露維婭臉上的笑意最淺,她站在棺槨的另一側,先是低頭看向手中握著的黑色長杖,然后看向夏德所化的銀色的貓。
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和使用這件遺物,但她對尤克特拉希爾之杖卻感覺到了莫名的熟悉。就仿佛,她使用這法杖的時間已經很長了。剛才的那一擊“陽光槍”并非是她的奇術,而是她用伊露娜的“陽光槍胸針”使出的奇術,但就連夏德都不知道,這遺物甚至能夠增強煉金物品的效果。
“雖然剛才已經夸獎過了,但你的變形術的確很厲害。”
紫眼睛的姑娘對夏德說道,看到兩只“貓”在打鬧,緊握法杖后不知為何低落的心情明顯好多了。她也伸手摸了一下夏德貓,然后果不其然又聽到了夏德的抱怨。
“雖然我們都知道,你遲早會獲得與貓有關的能力,沒想到最先獲得的是自己變成貓的能力。我原本以為,是將你的貓變成人呢。”
“哦,露維婭,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夏德說道,其他四人都露出了笑意。
“這根法杖,是你從哪里獲得的?我們原本以為,你用的武器只有那把劍。”
露維婭又問道,提問的相當大方。夏德早就準備好了答案,因此一邊推著還想靠近的米婭一邊說道:
“這個暫時不能說,不過,這與我的時間鑰匙冒險有關。”
他沒有說謊,但顯然露維婭和其他人對“時間冒險”的理解與夏德的本意不同。
紫眼睛的姑娘點點頭,沒有再問什么。而蹲著的銀色的貓,望著露維婭的側影,在心中問向“她”:
“離開倉庫前鎮壓遺物時,露維婭用的‘陽光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當時甚至以為,是伊露娜來了呢。那一擊的效果,已經非常接近伊露娜了,但露維婭才只有五環。”
因為,她才是那根法杖的真正主人。
“她”溫柔的笑著,隨后提醒道:
有人來了,下游,水面。
“有人來了,在水面上,位于我們的下游。”
銀色的貓開口說道,醫生看了一眼手中的懷表:
“時間剛剛好。不用緊張,是學院派來的人。不過應該不是學院自己的人,畢竟要避免被教會誤解。”
說話間,其他人也都在清晨的霧中看到了水面上出現的人影。他們原本以為,接貨的也是一隊人,沒想到踩踏水面而來的居然只有一個人。
再仔細看,那位穿著深藍色長裙的女士并非是踩踏水面,而是她每一次落腳,腳下都會出現冰層為她提供落腳處。
施耐德醫生作為小組組長,立刻走到船只邊緣準備迎接對方,而收起了鉛筆的多蘿茜,則注意到銀色貓咪的臉上顯露出驚訝的表情。
“夏德,怎么了?對方不是接貨人?”
她盡量壓低聲音,并提高了警惕。
“對方是十二不對,是十三環!”
說著,抬爪就將守夜人踢了下去。多蘿茜接住后利落的將其甩進船艙中,然后疑惑道:
“十三環?”
“是的,感知很敏銳,我的確是十三環。”
水面上霧中的女士化作了雪花消散,隨后雪花在甲板上凝聚,顯現出了那位女士的身影。
她看上去和嘉琳娜小姐差不多的年齡——指外表年輕,頭發是黑色的,兩只耳朵上都掛著水滴狀的藍寶石耳墜。
比起稍顯疲憊的小組五人,她倒是看上去很精神,甚至笑意盎然的看向棺材上的兩只貓,依次打量兩只貓的模樣:
“溫暖的太陽和柔和的月亮,我想你應該是丹妮斯特的學生吧?養貓的漢密爾頓先生。”
她對銀色的貓說道,夏德貓點點頭,又推了一把小米婭:
“是的,女士,不知您是.”
他其實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只是不敢相信。
“寒冬圣歌團,艾莎·艾斯伯格。當然,人們經常用‘冬日歌者’來稱呼我。”
她矜持的說道,這下除了貓以外,其他四人都連忙向這位女士表達敬意:
“女士,沒想到居然是您來接應貨物。”
這位女士在蘭德爾河谷之戰的最后出現過,和黛芙琳修女一起對抗泣血者赫爾蒙斯。只不過當時距離太遠,天色很黑而且下著暴雪,所以夏德當時沒能看清楚對方的長相。至于“艾斯伯格”這個姓氏,與德拉瑞昂皇家陸軍第三軍團極北戍衛部隊的艾斯伯格公爵的姓氏相同,去年秋末,蕾茜雅的一個妹妹就是嫁給了艾斯伯格公爵的兒子。
只是不知道,這兩個“艾斯伯格”是否有關聯。
小組四人都知道寒冬圣歌團和圣拜倫斯綜合學院交情匪淺,畢竟這是學院通識教育的一部分,所以由她來接貨似乎也有合理性,但醫生依然相當敬畏的問道:
“女士,請問學院怎么讓您來.我不是質疑學院的決定。”
“你們的校長和圖書管理員,最近都有其他的事情。但為了安全,這件危險的遺物在經過舊大陸文明腹地時,必須有十三環進行監視。我原本不應該出現,而是在托貝斯克外遠遠的等著,但你們昨晚弄出的動靜太大了。”
她抬頭看向了托貝斯克西區的天空,朝陽下,那片陰云依然沒有完全散去:
“雖然遺物被控制住了,但為了防止再出現類似的情況,圣拜倫斯讓我來檢查一下,并臨時負責遺物的下一站運送。”
她走到了棺材旁,夏德利落的向下跳。銀色的貓化作了銀色的光團,夏德的身體在光團中恢復。
他將米婭也抱了下來,黑色的金屬棺震動了一下,但很輕微。隨后,身穿深藍色長裙的女士,將自己的手搭在上面,片刻后對五人說道:
“你們做的很好,遺物的力量的確已經回到了收容措施內。”
她取下了棺槨表面的一枚灰色晶石遞給夏德,隨后又拍了兩下棺槨,冰層窸窸窣窣的出現并將黑棺冰封了起來。原本還能輕微感知到的低語要素,便徹底平息了。
五人終于松了一口氣,這代表著這件任務結束了。至于任務獎勵,隨后會由學院那邊統一發放。這一刻,夏德才完全理解昨晚在托貝斯克火車站接貨時,為何上一隊人露出了那種慶幸的表情。
雖然任務時長還不到十二小時,但這一夜并不比夏德的那些冒險要輕松。
“雖然事后你們肯定要將昨晚遺物失控前后的事情,寫成報告提交給你們學院,但我還是要問一下,昨晚這具棺材中的遺骸,到底失控到了什么程度?它,坐起來了嗎?你們,又是怎么處理的?”
醫生和教士對視了一眼,然后夏德咳嗽了一聲:
“我來說,昨晚我離得最近。遺骸的力量被不知名的八環術士的禱告影響后,棺材蓋就帶著我和我的貓一起被炸飛了,然后我注意到倉庫的房頂一下消失了。好在棺材里面到處都是白灰,那些飛出來的灰影響了我的視覺,我沒有看到棺材里那東西的全貌。”
“是你們學院故意向里面填充了大量的白灰,那是為了影響遺骸的視線.之后呢?”
穿著深藍色長裙的女術士又問道。
“它坐起來了,是的。抓著棺材邊緣坐起來了,所以倉庫的墻壁和墻壁外面都受到了影響。那時我們擔心極了,如果被視線捕捉到,我們可能也會消失。”
夏德說著,拍了拍米婭的小腦袋:
“但好在它自己又躺回去了。我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當時似乎是有人經過了那倉庫外面。”
“是的,有人經過,一個拿著長劍的男人。”
醫生附和道,這是他們經過商量后給出的辯解理由。
“是這樣嗎?”
女術士顯然不怎么相信,但夏德又說:
“我們之后會在提交的報告中詳細說明,但現在的重點是,一切平安無事,遺物也重新被收容了起來。”
“這倒也是,況且你們這些函授的圣拜倫斯學生,總是有很多秘密。”
艾斯伯格小姐點點頭,又問道:
“那個不知名的八環術士,引發遺物暴動時說的是什么?”
多蘿茜說道:
“是贊美不存在的虛無之類的話。”
因為擔心棺槨再次暴動,所以她只是說出了第一句。
穿著深藍色長裙的女士微微皺眉:
“這倒是和我想的不一樣,他們大概不是想要搶奪這具棺槨,而是本身就是為了讓這具棺槨在托貝斯克內部失控你們大概還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天使級遺物無名者遺骸,棺材里躺著的的確是尸體,但那具尸體具有活性和少量智慧,所有被其視線注視到的東西,都會被送往虛無之中。
所以,一旦遺物力量突破收容措施,才會引起空間的大范圍變動如果只是想要搶走它,絕對不會刻意讓它失控,這對任何人都沒好處這件事我會向圣拜倫斯通報的,這是有人想要陷害圣拜倫斯?哦,這與你們無關,你們的任務完成的很不錯。”
說著揮了一下手,那具被冰層包裹著的黑色棺槨便飛了起來。只不過在她離開前,又轉頭看向了夏德:
“聽丹妮斯特小姐說,漢密爾頓先生,你找我們有事情要說?”
她忽的問道,思緒還沉浸在遺物信息中的夏德一驚:
“是的,我是想.”
他想問萬象無常·空間是否在對方手中,但他可沒想要直接找寒冬圣歌團的團長來詢問,這會讓他的舉動無比奇怪。
見夏德猶豫起來,女術士點點頭:
“我要盡快帶這具棺槨離開,如果你想要和我們溝通,過段時間我會派人來找你的。”
說著,她依次對五人點點頭,然后腳步輕盈的從甲板邊緣跳到了水面上,隨后踩著腳下的冰面,帶著那具棺槨,在晨霧中向著河道下游離開了。
夏德彎腰撿起了甲板上放著的圣杯并將其收起來,醫生打了個哈欠:
“這一夜還真是漫長。”
他對著其他四人揮了揮手:
“已經是周五早晨了,先暫時離開吧。等到明天下午開會的時候,我再把這次的收獲分配給你們。今天上午九點還有病人的預約,是個失眠癥患者,真希望他能像我現在一樣疲倦.一會兒還要把這艘船還回去。”
船也是醫生提前準備的,他已經料到了可能要從倉庫轉移。甚至,如果這艘船也被發現,他還有第三個方案可以執行,醫生充分明白任何意外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真是有趣,以前我們每次小組行動,倒霉的都是醫生,這次醫生居然完好無損。”
露維婭看起來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神態,在各自離開前還笑著說道。
其他人也都笑了起來,只有醫生是沉思的模樣,又看向了夏德:
“這說明,讓夏德加入果然是正確的。下一次,不如”
“近期就不要有下一次了!”
多蘿茜立刻說道,望向了逐漸從沉眠中醒來的城市:
“這次就足夠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