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點。
馬車穿過夜霧來到了托貝斯克城區的北部邊緣,披著防寒袍子的金發精靈小心翼翼的扯著夏德的袖子,跟著他沿著歪歪扭扭的道路,進入了城郊成片成片的密密麻麻的低矮棚屋和雙層簡易房屋構成的小村莊。
踩著爛泥嗅著各種古怪的味道,兩人繼續向著遠離城區的方向前進。這里沒有煤氣路燈,甚至看不到多少蠟燭的光亮。依附城市而形成的村落,像是被不遠處的城市落在了時間的另一端。
村莊的酒館還亮著燈,喧鬧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好在那里不是兩人的必經之路。村人飼養的看家犬嗅到了陌生人進村的味道,但還沒等它們用吠叫聲進行威嚇,便被上位生物的氣味嚇得不敢動彈了。
入夜以后的氣溫低于十度,喘息中隱約可以看見從嘴巴里吐出的白霧。外鄉人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鄉間土路上,他們沒有交談,而是很快穿過村莊進入村外的樹林。在林中小徑前進了不到五分鐘后,便看到了一條碎石小路以及小路盡頭的無名墓園:
“就是這里了,一會兒小心一些,那位考普斯先生脾氣不是很好的。”
夏德小聲的對艾米莉亞說道,金發姑娘立刻點頭。而繼續帶著她向前的外鄉人,恍惚間也意識到,一年前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正是另一位金發姑娘帶著他第一次拜訪了這里。
而現在,一年前的那位金發姑娘成了你的情人。
耳邊的聲音溫柔的笑著,夏德認為“她”這是在暗示些什么,但現在可不是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
城外沒有霧氣,但偏偏緊閉大門的墓園內卻繚繞著濃霧。跟隨夏德來到墓園門口的艾米莉亞裹緊袍子,只感覺自己像是進入了恐怖的世界里。而身為對生命力感知極強的精靈,她向來是討厭這種墓園環境的。
“跟緊我。”
夏德再次輕聲提醒,在刺耳的“吱呀”聲中推開了像是生銹的柵欄門。霎那間,原本在墓園內靜止不動的霧氣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攪動一樣旋轉起來。霧的深處一個慘白的身影飛快的飄向了門口的兩人,將艾米莉亞嚇得急忙躲在了夏德的身后,但又因為夏德背后背著東西而無法貼在他的后背上:
“怨靈!”
“沒事的。”
伸手按了一下胸口的徽章,柔和的光芒向著四周放射,在“啊”的一聲悠長的哀嚎聲中,源自于“告死天使”的力量將那怨靈和霧氣驅散了。
此時,墓園中央的守墓人小屋,也就是那座石頭房子前,門內的煤油燈黯淡的光亮照亮了屋子的主人。那個像是縱欲過度、臉色發白的瘦巴巴的中年人,已經有些不耐煩的在門口等待著這次的訪客了。
“考普斯先生,許久不見了。”
夏德主動打著招呼,艾米莉亞扯著夏德的衣擺,跟著夏德走向前去。
“九天前你還來過。”
墓園的看守者冷淡的說道,然后看了一眼夏德身后露出一顆腦袋的姑娘:
“精靈?”
果然,她身上的幻術符咒在托貝斯克這種到處都是神秘人的地方作用并不大。
“這是我的朋友,她被遺物纏上了,想讓您看看這是什么遺物。當然,價格按照正常的遺物鑒定費用算。”
夏德用咒術將那枚銹蝕的銀色樹葉狀胸針送到了考普斯先生面前,面色蒼白的中年人伸手接過,隨后輕輕嗅了一下,語氣冷淡的說道:
“正常情況下,這種東西應該不會主動纏上純血精靈。守密人級遺物鬼骨樹,以復數形式存在于物質世界,樹本身是骸骨材質,而且會不斷引誘人們去樹下自殺,并吸收靈魂和尸體。同時,樹結出的果實,也就是這個。”
他晃了晃手中的飾品:
“遺物衍生物鬼骨樹·自殺標記,持有它的人會不斷遭遇各種厄運,身邊的人也會接連死去。當絕望積累到一定程度,持有者就會主動尋找鬼骨樹并自殺。當然,這種自殺不算是被蠱惑,算是環術士真心實意的自盡,因此會引發自殺反轉。
因為這種危險性,有記載的最后兩株鬼骨樹,一個在第六紀通用歷1544年被自然教會鏟除,一個現在被瑟克賽斯高等醫學院收容,但那棵樹長出來的果實是發帶形狀,不是胸針。沒想到時隔三百年,在這個多事的年代,連這種東西都重新復蘇了。”
夏德感覺背后的艾米莉亞貼著自己更緊了:
“那么要如何解除遺物的詛咒?要去尋找作為本體的那棵樹嗎?”
“這是一種辦法,又或者去尋找舊神幸運之神的信徒,也就是信仰白色圣樹的林中隱士團,他們的魔藥橡樹的幸運藥水,可以直接根治這種詛咒。”
這下夏德就放心了,老約翰和“林中隱士團”有不錯的關系,甚至夏德本人就曾經用一些粉紅香精,從老約翰那里購置過“橡樹的幸運藥水”。
想到這里才松了一口氣,下午時他已經去找露維婭幫忙,露維婭帶著艾米莉亞去見了亞迪斯·斯坦會長,露維婭當時并沒有具體介紹艾米莉亞的身份,但夏德相信那位托貝斯克最強的占卜者,大概也看出了精靈姑娘的來歷,畢竟圣拜倫斯與預言家協會是合作關系。
這樣一來,邪教徒的詛咒已經根除,胸針的詛咒等到明天老約翰回來以后就能解除。只要再抓住那些邪教徒,艾米莉亞身上的問題就徹底解決了。
夏德拉著艾米莉亞向考普斯先生道謝,在支付了報酬——5鎊3先令以后,他拉著艾米莉亞的手想要離開,但那個面色蒼白的中年人又提醒道:
“如果要打,離我這里遠一點,別給我惹麻煩。”
離開了墓園,兩人腳步匆匆的再次鉆進了墓園與村莊之間的小樹林。夏德在前面引路并不說話,艾米莉亞低著頭被他扯著手,也不說話。
兩人的腳步聲很輕,月光照耀下的樹林也格外的寧靜。
而就在這份寧靜中,忽的一聲嘎嘎的烏鴉叫聲打破了這份寧靜。烏鴉從林中飛向了高空,在月亮前驟然化作一團黑光墜落向他們的位置。
原本只是低頭走路的夏德扭腰原地轉身,右手猛地向著上方劈落,只見耀眼的銀色光刃從林中飛出,將被烏鴉裹挾著的黑光從中間劈開,卻也只是讓它爆成了一團煙霧。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翅膀扇動聲此起彼伏,越來越多的烏鴉從林中各處飛向了高空,短短幾個呼吸間便遮住了月亮和星星。密密麻麻的鴉群在他們上空攢動著,艾米莉亞扯著夏德的衣服后擺,看著擋在她面前的夏德將手伸向了背后背著的長劍。
嘎嘎嘎嘎嘎
烏鴉叫聲連成了一片,盤旋在他們的頭頂形成了代表著那位厄運邪神的標記。而隨著那些烏鴉一個個化作黑光,無數道黑光如同雨滴一樣自空中向著地面撲來。而夏德出乎意料的并沒有拔劍,反而用空著的左手捻著一片粉紅色的花瓣放到了嘴前:
“飛花咒!”
輕輕一吹,萬千個比刀刃還要鋒利的花瓣,混雜著粉紅色的毒霧與黑光鴉群撞在了一起。夏德并沒有在原地看戲,而是拉著艾米莉亞便跑向了樹林的深處:
“快跑,那些邪教徒果然來了!”
兩人像是慌不擇路一樣沒有跑向墓園或者村莊,而是一路向著更加荒無人煙的樹林深處前進。而那些烏鴉也很快擺脫了花瓣的控制,在身后高處緊緊追著他們。
月光依然是那樣的溫柔,照耀著夏德和艾米莉亞逃跑的路。被夏德牽著手,與他一起在月光下奔跑著的精靈姑娘感受著月夜的微風,又看向他的側臉,不知為何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射中了一箭。
她喜歡這一晚發生的故事。
但背后懸浮著六環命環的環術士,已經在他們前進方向的前方出現了。那個披著黑色斗篷戴著小丑面具的陌生人,像是提前知曉他們一定會在這里出現,在夏德和艾米莉亞看到他的那一刻,他積蓄已久的奇術便已經向著他們釋放了出來。
啟迪恐懼,低語鬼魂共同綻放靈光:
“惡鬼噬身。”
黑色的霧從他寬大的袖袍中涌出,隨后那霧便化作數十個披著盔甲的無定型鬼魂,向著“逃跑”的兩人飛來。
夏德拉著正胡思亂想的艾米莉亞的手站住,隨后來不及反應便被那黑霧所化作的鬼魂吞沒了。
追在兩人身后的烏鴉群也在此時飛進了黑霧中,與黑霧糾纏著像是化作了一只巨型黑繭徹底封住了他們逃跑的可能性。鬼魂滲人的吼聲與烏鴉群的叫聲連成一片,這場面比剛才的墓園更像是恐怖故事的場景。
戴著小丑面具的環術士很有耐心的等了好一會兒才走上前來,只是驅散了黑霧后,卻發現霧中居然什么都沒有。
“所以,厄運教團這次真的只是派出了兩個人啊。”
夏德的聲音從他的身后傳來,陌生人轉頭看到夏德領著金發姑娘站在不遠處。金發姑娘一臉敵意的看著他,而在鏘的一聲響后,長劍抽出,銀色的劍光便自月夜下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