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百人的屏聲靜氣的圍觀中。
穿著一身藏青色道袍的小道士雙目纏著白布,安靜的站在場上,雙手垂在身側。
一切都顯得無比安靜,和不遠處熙熙攘攘的大街仿佛是兩個世界。
只有強裝鎮定,輕輕搖動著手里木棍陸軍中士的頭頂,蕩漾著銅鈴的輕響。
沒有人敢催一動未動的小道士,這種飛刀絕技已經超出了表演的范疇,一旦出現失手,可就會釀成大禍。
別說是這種戰時,就是平時,殺傷一名軍人,也基本是死罪難逃,有一些怕事的,已經悄然遠離。
可熱衷于好奇的人性,讓更多的人選擇留下來,等待奇跡的發生。
這種安靜到令人窒息的30秒后,中士終于吃不住勁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小道士,你特良的到底行不行,不行老子可不奉陪了.....”
小道士的回答很干脆。
雙臂連揚!
兩秒之內,四道雪亮刀光閃過!
寬不過成人手掌大小的木板上赫然扎著四把飛鏢。
雙手飛刀,比先前單手鏢難度更大,加之蒙上雙眼,傳說中的聽聲辨位,兩者融為一體,形成令人難以置信的神跡。
而陸軍中士顯然還沒意識到神跡已發生,還在本能的搖晃著手中的木棍。
“好!”圍觀人群足足安靜了數秒,這才發出雷鳴般的叫好聲。
直到這時,陸軍中士才下意識向自己頭頂上看去,發現四支飛鏢盡數扎在木板上。
將木棍放下,用手去拔飛鏢,小臂上粗壯的肌肉鼓起才拔出飛鏢,這才看到飛鏢足足扎進木板三四公分。
陸軍中士臉上露出驚容,做為軍人,他太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了。
從小道士敢蒙住雙眼盲射飛刀,他軍人的直覺就告訴他,那準頭十有八九是差不了,他那副害怕的模樣其實十有八九是裝出來,給小道士捧場的。
從戰場上退到此處的陸軍中士來徐州城已經有好幾天,對城中超過五六萬難民苦難情形自然是見過太多,可他不過是一小兵,又能怎樣?
難得看到一個方外之人甘愿為拯救難民賣藝,他自然鼎力相助,一塊銀洋拋磚引玉尚不夠,他更愿意以身犯險給小道士當道具,他也相信小道士是能看得出的。
準頭再準,若沒有足夠力道,不過是玩耍技藝,可若是加上足夠的力道,那就是典型的殺人之技。
連如此之厚的榆木板都能扎入三四公分,那換成是人體呢?二十米的距離內,都有足夠的殺傷力。
這可不就是長官所說的冷兵器高手嗎?做為獨立營最精銳的兵種,不光是槍法準,還得能在近距離徒手搏殺中成為最兇猛的殺人兵器。
但相對來說,培養一名冷兵器高手可比培養一名槍手要難得多,至少在目前的獨立營,還未有一個能達到長官要求。
沒想到,長官要求他提前進入徐州城找馬市和糧鋪等大型商行并打探行情,卻找到這樣一個大寶貝,心思電轉之下,陸軍中士內心一片火熱。
不過,心中激動臉上卻是沒有絲毫表現,也豪邁的大吼一聲:“好!”,并將荷包里的兩塊銀洋丟進手拿竹筐的難民手中。
見陸軍中士如此大方,圍觀的民眾們雖然大部分囊中羞澀,但也多多少少拿些銅元丟進竹筐中,更有好幾名軍人學著同僚的模樣拋出銀洋。
不一會兒,竹筐中已有銀洋十幾枚,法幣十幾張,銅元更是覆蓋了竹筐底部。
原本被請來當托的難民們眼里閃出驚喜交加的渴望,那對于他們來說可是救命錢,最少能買上兩三百斤糧食,沒想到小道長只用一場賣藝就完成了。
“承蒙大家捧場,小道感激不盡!”明心亦是鄭重的沖場外民眾和軍人們做道士揖致謝。
一場賣藝就籌集了超過20塊銀洋,這也是大大超出了明心的估算。
人群散去,唯有靜靜立于人群之外的陸軍中士沒有走,明心遙遙的看了他一眼,把負責收錢的瘦弱男子喊過來,低聲交待他帶上十人去把所有銀錢全部買上糧食,按照先前承諾的每人半斤分了,另外剩余的,則全部煮成米粥,要稠一些,給知曉的難民們分吃。
若是完成的好,明日還有,否則,可就只有這一頓了。
瘦弱男子原本臉色蠟黃,這會兒卻是因為激動顯得面泛紅光,拍著胸脯保證一定完成道爺的安排,絕不辜負道爺厚愛。
待所有人散去,明心才走向靜靜等待他的陸軍中士:“軍爺,今天還得謝謝你盡心相助,不然,小道這平生第一次賣藝,絕不會如此順利。”
“小道士,你這一身好功夫,豈能如此埋沒,我等你,就是想代我長官邀請你加入我營,上陣殺鬼子去,可好!”陸軍中士卻是簡單直接,說出自己等待明心小道的原因。
明心微微有些錯愕,可能也沒想到這位如此直接,任何鋪墊都沒有就邀請自己從軍,低頭沉思片刻,卻是擺頭拒絕:“對不起,軍爺,若是在城外,我可能會立刻隨你走,但現在卻是不行。”
“哦?為什么?”陸軍中士或許想過自己會被拒絕,但沒想到是這種理由,不由有些好奇。
“那些難民太苦了,不幫他們,他們會死,我也沒法全心去斬除這天地間之妖魔。”明心道。
“小道士,你可知道我軍連敗兩戰下來,已有多少難民嗎?”陸軍中士伸出一根手指,耐心勸道:“百萬之巨,只多不少,你今日能救那百人,可你能救那百萬人嗎?罪魁禍首為入侵我國的日本鬼子,只要將他們打退,這天下的百姓才有好日子過。”
“軍爺,你說的道理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我修道之人講究的是一個追隨本心,斬妖除魔衛我華夏天下是為本心,鋤強扶弱救人與水火亦是本心!”明心單手做了個道士揖。“還請軍爺留下番號,他日我自認為做完我該做之事,我自去投軍殺敵!”
“好吧!那小道士你可記好了,我軍為國民革命軍第43軍直屬獨立營,不日即將抵達徐州境內,你若想尋找我部,也就僅此數日。”陸軍中士見小道士無比固執,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心中卻是暗自打算好,這幾日依舊留在徐州城內,不為別的,就為了這個小道士。
他相信自家長官一定不會放過如此好的特種兵胚子,他甚至已經想好如果能和這位有著一手聽聲辯位飛刀絕技的小道士搭檔,半夜摸哨絕壁是手到把掐。
陸軍中士名叫陸中達,正是顧西水特種小隊的一員,做為一名年近30卻只有著三年軍齡的機槍手,陸中達其實原不屬于88師,而是一名生意失敗躲進民團避難的民團兵,卻由于88師在淞滬會戰時損失過大,在四行倉庫之戰前才被補充進88師。
原本陸中達的職業不過是個小販,在很多正規軍眼中,他不過是個炮灰,沒成想陸中達不光是活下來了,在四行倉庫中由于主副機槍手戰死,他這個衛兵只能趕鴨子上架操控輕機槍,意外開發出機槍射擊方面的天賦,后面更是越戰越勇,以一挺輕機槍斃敵數十人。
別看其軍銜現在不過是中士,其實那已經是連跳三級的結果,實在是他先前在民團連軍銜都沒有,進入88師才給了個二等兵軍銜。
被顧西水挑入特戰小隊,一方面是其機槍射術精準,另一方面則是其江湖經驗豐富,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面,會不少地方方言不說,人也老成世故。
不然的話,唐刀也不會單單派他提前主力一步來徐州探查徐州本地馬市和糧市的價格了。
明心小道士自是不知道自己已經錯過了最適合他的軍隊,也不知道會有一個特種兵把他當成了寶,專門為他留在徐州城,他只知道自己必須得為那些難民們做些什么。
難民們沒有讓他失望,七八個難民去糧鋪將明心賣藝籌來的錢款盡數買了糧食,當天中午就在城墻下方的空地上用從施粥點借來的幾口大鍋熬制米粥。
只是,沒有像明心想象的那樣熬的稠一些。
實在是,人太多了。
聞風而來的難民竟然在不到一個小時內就聚集了超過兩千人,就連負責城防的軍隊都被驚動,特地派出一個步兵排維持秩序。
面對面黃肌瘦嗷嗷待哺的難民們,深深感受過饑餓滋味的幾個難民不得不熬成稀粥,這才勉強分了一人一碗。
而還有更多的難民從更遠處向這邊趕來,明心自是難以拒絕難民們滿眼的期盼,只得再次賣藝。
不過,明心很聰明,知道他這一手飛刀絕技雖然很精彩,但現在是兵荒馬亂之時,民眾兜里誰也不富裕,在一個區域賣藝過后很難再有先前效果。
三天中,明心帶著十幾號填飽了肚皮有了幾分力氣的難民輾轉整個徐州城賣藝。
有收成好的時候,一次能收入高達20銀洋,也有收成不好的時候,叫好聲不斷,但竹筐里最多也就三五塊銀洋的銅元。
甚至,還有軍警見聚集人數過多,都還沒等明心開始他的表演,就將人群驅散的時刻。
不過,這都沒讓努力追尋本心的明心失望。
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想法,站不同的位置就注定有不同的看法。
看完熱鬧不給錢,那或許是他們也很困難;暴力驅散人群的軍警,是不希望人群聚集形成威脅。
可是,這個中午,明心卻是動怒了。
有些人的人心,真的是黑透了。
上午的時候,明心連續跑了兩個地方,費盡心思連演兩場,也不過才籌了近十塊銀洋,按照目前的市價也不過是購買八九十斤精米的錢款,可城墻腳下等著喝粥的難民卻已是超過三千人,這已經是注定會將米粥徹底變成清水粥的一個中午。
但令明心沒想到的是,眼前的這個黑心掌柜收了錢,給他們只有第一袋20斤是精米,剩余三袋卻是夾雜了不知多少石子的糙米,伸手撈一把下去,那細石子兒就有一半,因為袋口被牢牢綁住沒有詳細檢查的難民們當場就難過的哭了起來。
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幾個大男人卻因為買米被坑哭的稀里嘩啦!
明心自然不會依,徑直提著幾袋糙米要求退貨。
“呵呵!道長你這就不對了,你有何證據證明這是本糧行買的?就算是從本糧行買的,可米糧一旦售出就概不退換,這是糧行常規。另外,你說這三袋糙米之中有石子,那我是不是可以懷疑是道長你的人自己放進去來訛本糧行呢?”有著一雙細長雙眼尖臉猴腮的糧行掌柜笑的很反派。
“掌柜你自己做下的事自己心里清楚,小道我乃一介方外之人,自不會無緣無故找你麻煩!”明心強忍怒火,依舊保持冷靜。“若今日你將活難民之命之糧換回,你做下的這等惡事權當沒有發生過,不然,可別怪我告官!”
“嘖嘖!告官啊!那還請道長你自便,現在你盡可以去,別擋我生意!”尖臉猴腮的糧行掌柜絲毫不懼,傲慢的拿下巴點點門外拿著糧袋排起長龍的人們。“你問問他們,可愿意看著道長你在這里鬧事?”
“王掌柜,我看道長也不容易,籌集錢糧救助那些難民,不如你就補他個十斤八斤的米糧又如何了?”人群中自是有明白人,當下有人就喊了一嗓子。
“誰?究竟是誰在為他說話?真是癩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氣!”尖臉掌柜眉頭一挑。“既然有人想縱容這位道長無理取鬧,那好的很,伙計,去寫上,今日因缺糧之故,糧價上浮一成!”
“王掌柜,別,別!”
“小道長,你行行好,快走吧!別在這里無理取鬧了!”
“是啊!誰家不等著米下鍋呢!小道士你這一鬧騰,糧價本就高昂,再上漲一成,一家人還活不活了。”
一聽這話,人群卻是炸了鍋,風向立刻轉變,七嘴八舌的要趕明心走。
“你這是欺行霸市之奸商!該殺!”明心再如何是修道之人,在山中修身養性十數年,也是一少年人,此時自是怒火上涌,一巴掌呼了過去。
“嘭!”尖臉掌柜直接來了個原地起飛。
百多斤的人體竟然被明心一巴掌扇的飛出兩米,狠狠砸在一個放糧食的四方桌上,將四方桌壓了個稀巴爛。
剛剛還亂哄哄的人群猛地安靜了。
躺在地上的王掌柜努力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給干懵了,足足十幾秒鐘沒回過神,直到半邊尖臉肉眼可見的‘胖’起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打了。
“你竟剛多銀!”一手捂著臉的王掌柜一手指著明心直哆嗦。
直到發出令他自己都難以置信的聲音之后,抖抖索索摸向嘴巴,這才發現兩顆大門牙也被明心這一個大嘴巴子給扇飛了,那風漏的,就像八十歲的老太太。
這也就是明心在巴掌扇過去的那一刻終究還是收了幾分力氣,否則這貨哪還有機會檢驗自己的嘴還漏不漏風?
“護院,護院,有人搶糧了!”一旁被驚呆的小伙計瘋狂喊起來。
糧行內有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來。
買糧的人群向后散去,不少人更是悄悄離開。
做為本地人,他們卻是知道這家剛來徐州城不久的糧行的厲害。不是強龍不過江,剛成立就能壓住一群地頭蛇登上徐州城內糧行前三甲的糧行該有怎樣的背景?
不遠處,剛剛趕到的陸中達也看到了這一幕,卻是悄然皺起了眉頭。
這家徐州城內數一數二的湯氏糧行他也打聽過,湯氏糧行雖然是一個月前才成立的,但聽說其背景深厚,就連負責管理這片的警察頭子到這兒都得跟掌柜的點頭哈腰的,更聽說其還有軍方背景。
平日里短斤少兩,糙米換精米時有發生,就連本地人也沒有人敢多說幾句。外地人就更不用說了,基本都是吃了啞巴虧就算。
獨立營要購買糧食,這樣的糧行自然是上了黑名單,少打交道為妙。
沒想到,獨立營沒惹上這樣的黑心商家,明心卻是把人家的前臺掌柜給打了,連牙都打飛了,注定是惹下大禍端了。
十幾個膀大腰圓的護院氣勢洶洶的趕到,明心卻是怡然不懼!
斬妖除魔,是為本心!
這些人,算不上妖魔,卻是禍亂人間之小鬼!
師傅說,那就揍他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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