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華北之局......”香悅青石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將目光投向澹澹微笑的衫衫元。
“青石君,但說無妨,你是我方面軍頭號大將,麾下精兵數萬,你的意見我會重點考慮。”衫衫元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那職下就直說了。”香悅青石眼中閃過一絲果斷。
他知道,這不算是他最后一次機會,但也是能不能躋身入這位可倚重人選的機會。
排名最后一個才被這位新科司令官召見,是那位對他的敲打,表達自己在室內壽衣任上期間和其鬧矛盾的不滿,這在常人看來是個風險,但風險往往也預示著機遇。
和上任司令官處得不好本身就是機遇之一,新來的領導從不會重用和上一任走得太近的人,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徐州大戰,我軍并沒有達成先前制定的戰略目標,中方參戰60余萬人,最終成功逃離50萬,我方并沒有向預想中那樣能大規模殺傷其精銳,這導致我軍接下來的攻略華中的戰略會很艱難。”香悅青石卻沒有直接談華北,反而是將話題回到剛完結的徐州戰場上。
衫衫元的眼睛瞇起來,并沒有打斷這位看似沒有太大關聯的回答。
香悅青石雖然只是中將,但其由最低級的少尉干起,歷任聯隊長、旅團長、近衛師團長,提出的‘步兵戰術’在整個帝國陸軍都極有名氣,沒點兒本事,那有實力和室內壽衣掰手腕?
“如此戰局下,參謀本部或許會改回老的戰略,華東方面軍繼續向中國華中地區進軍,而我華北方面軍將重點放在中國北方,完全攻克北方后,再攻西北、西南。”香悅青石繼續說道。
“青石君,請繼續。”衫衫元點點頭,藏著的眼神中卻露出一絲欣賞。
他和這位陸軍中將交際不多,但這位能一語道破參謀本部還在討論中的戰略計劃,就已經充分說明香悅青石能成一軍司令官,絕非僥幸,還是很有能力的。
沒錯,徐州會戰已經進入尾聲的時候,軍部幾位大老就知道此戰已是沒有什么平常意義上的勝負之分,中方是存人失地,帝國是得地失人,都撈得有好處,但都有傷痛。
從戰略的角度,雙方其實都是失敗者!
參謀本部向皇帝陛下匯報后,接到御前指示,務必重新認識中國戰場,不要太過于輕視那個雖然孱弱卻依舊是龐然大物的國家,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堂堂陸軍大臣才來親自擔任方面軍司令官。
在衫衫元出發之前,參謀本部內部‘回歸兩條腿走路,由兩個方向攻略中國’的聲音又重新占了上風。
“如今我華北方面軍,重點依舊是中國的北方重省晉省!唯有攻克中國這道北方屏障,并打通晉升和魯省的連接點,我方面軍才能渡過黃河,入關中平原,進而威脅其內陸糧倉之一的川省以及廣袤西北,還能入鄂省,助友軍完克中國華中。”香悅青石受到鼓勵,也不再保留,一口氣將自己的看法說完。
“咦!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室內大將在兩月之前也說過幾乎類似的戰略,但青石君你卻是在師團長級參加的高級作戰會議上對室內大將的戰略公然反對,并提出晉省山區眾多,不利于大軍行進,而且黃河天塹南渡,應匯合華東方面軍攻克蘇北之后重兵攻下其中原,再繞道攻入關中平原。”衫衫元不由有些好奇。
香悅青石那次的公然唱反調,可是鬧得軍部大老們人人皆知,室內壽衣和香悅青石一個是華北方面軍司令官,一個是華北方面軍第一軍司令官,幾乎相當于軍方第一人和第二人的關系,結果竟然在十來個軍方重將面前吵得面紅耳赤,就差公然撕破臉,弄得身為陸軍大臣的衫衫元也是很頭疼。
但關于兩個人的戰略觀點,也各有各的擁躉。
晉省山地太多,太行山、中條山都是中型山脈,別說坦克了,就是100毫米級重炮都難以運輸。
帝國華北方面軍攻克平津,僅用時一個多月,但攻略晉省,卻用了差不多半年,結果到現在戰損官兵超過6萬,還有二三十萬中國軍隊在晉東南、晉西南山中茍延殘喘,方面軍到現在都還未從晉省看到黃河的影子,更別說攻入肥沃的關中平原了。
但若依照香悅青石所說,繞道攻擊陜省,光看地圖那道超過一千公里的弧線,任何司令官都會頭疼。
帝國官兵不是鐵做的,也得吃飯喝水,帝國后勤保障向來不是強項不說,漫長的后勤線幾乎穿越整個戰區,占領區內中國人的反抗從未停歇過,包括占領已經有七年的東三省現在還有反抗軍的存在,那有極大可能是事倍功半。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我那時反對室內壽衣大將閣下的戰略方向,是因為我軍正在合圍徐州,若是能一舉殲滅中國精銳六十萬大軍,短期內中國將再難組織起如此大規模軍隊,我軍也必當勢若破竹踏平其華中地區,自然無憂后勤之慮。
可現在徐州會戰并沒有達到大本營預期,其戰勢還將綿長,那我華北方面軍必不能坐等,集重兵克晉省當勢在必行。”香悅青石老臉微微一紅,卻依然心平氣和的解釋道。
“哈哈!好,青石君你的想法倒是和我不謀而合。”聽完香悅青石解釋,衫衫元哈哈大笑。
輕輕拍怕巴掌,一名女子從房間內拿出地圖,鋪在兩人中間的方形小幾上。
“青石君,你可知道,這次我召集眾將見面,對晉省戰事難度有所顧慮的占絕大多數,能有你如此堅定表示必克晉省的,絕不會超過三人。”衫衫元微笑著伸出三根手指。
“司令官閣下,不如讓我猜猜另外兩人是誰?”見衫衫元高興,香悅青石也不由開起了玩笑。
“好啊!我看看青石君能不能找到志同道合者。”衫衫元估計也想兩人氣氛融洽點兒。
“一個,是板垣中將。”香悅青石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
“沒錯,板垣中將是帝國有名悍將,他無懼晉省大山兇險,這個人選卻是不難猜。”衫衫元點點頭。
“另一個,我猜是......”香悅青石笑道。“應該是岡部參謀長吧!”
“咦?青石君為何那么多悍將不提,獨獨想到了三郎君了?”衫衫元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反而極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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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這個反應,卻是讓香悅青石知道,他說對了。
“岡部參謀長其實是個很有想法的人,只是室內壽衣大將閣下太過專斷,掩蓋了他的光芒,我相信以他的眼光,不會看不出如今的華北之局,再如何困難,只要攻克晉省,失去了這道重要屏障,中國北方地區將盡在我軍掌握之中。”香悅青石說出自己理由。
他當然不會明說,岡部三郎是個野心男,早就不滿足一個區區方面軍參謀長的位置,盡快攻克晉省占領整個中國北方,才能讓其履歷上增添光輝一筆,以便盡早調任要職。
從這個角度來說,岡部三郎才應該是最積極推動晉省大戰的人。
“呵呵,三郎君或許做夢也沒想到,最懂他之人竟然是青石君你,如果他知道,一定會請青石君你喝好酒的吧!”衫衫元聽香悅青石把一個渴求戰功好升官的理由說得如此清新脫俗,也不由搖頭失笑。
成年人的世界,都八嘎的不容易,說話都得繞著彎說,若不是他一直在官場上打滾,還真不是那么容易聽得懂。
不過,這對于衫衫元來說,都是小事兒,當年的他,不也是這么努力的向上攀爬嘛!
甚至為了升職,在任陸軍次官期間制定了‘解決滿蒙問題的方策大綱’,明確了規定日本侵略中國東北的原則、步驟和措施,唯有發動戰爭,軍人才能備受重視,衫衫元這方面一直很冷靜。
坐看‘皇道派’和‘統制派’斗爭,最后坐收漁翁之利,成為參謀次長并兼任陸軍大學校長,亦是衫衫元從政生涯中最精彩的一次騎墻。
衫衫元不怕麾下有野心,就怕麾下沒能力和擔當,現在看來,他至少找到三個可堪一用的大將。
方面軍參謀長已經公然投靠,帝國有名悍將也默認服從,如果方面軍下屬第一重將香悅青石也跪下唱征服的話,那他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火或許就能開個好頭。
是的,新赴任的衫衫元如果不能迅速整出點動靜并有收獲,本土正在關注著中國戰場的皇帝陛下會如何看他?元帥手杖可就在那里等著自己回國領取呢!
迅速攻克晉省,做到室內壽衣半年未完成之事,就是赴任之前的衫衫元早就定好的,之所以詢問香悅青石,就是看他的眼力勁兒如何,若是連這個眼力勁兒都沒有,趁早滾蛋的好。
現在看來,還是可堪一用的,尤其是其麾下尚有兩大師團超過五萬人大軍,用得好的話,指不定能給他驚喜。
“三郎君很不錯,我在陸軍省就聽不少人談起過,但他尚無領軍一個師團的經驗,資歷尚淺,還需要歷練,倒是青石君你,擔任師團長多年,作戰經驗豐富,平津一戰更是力克中方十萬大軍,可為帝國陸軍戰史中不可多見的戰例啊!”衫衫元微笑道。
看人看心,聽話聽音,一聽衫衫元如此說,香悅青石內心狂喜,勐然從蒲團上站起,眼中現出淚花,重重點頭:“司令官閣下,感謝您對職下認可,職下無以為報,只愿為司令官閣下手中劍鋒,赴湯蹈火、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青石君,言重了,你我都是帝國子民,皇帝陛下的臣子,為帝國開疆辟土,是臣子之責任。”衫衫元臉上笑意濃烈,卻是擺擺手,讓被自己一句話激勵得熱淚盈眶的香悅青石坐下。
人在官場飄,哪能不作妖!這說哭就哭要笑就笑的表演,幾乎是必備技能,但香悅青石這種不用洋蔥刺激,淚光說來就來的本領,也算是一種天賦技能吧!
搞得衫衫元差點兒都覺得自己有‘王八之氣’主角光環了都,幸好,他也是個同級老妖。
這些,他懂!
但無論怎么說,人家是鐵了心要抱他的大腿了,這一點母庸置疑。
“但晉省一戰說起來簡單,真要作戰,那些海拔超過1000米的高山和險要地形以及隱匿于窮山惡水之中的中國人,的確是帝國大軍的阻礙!不知道會有多少帝國勇士會付出他們寶貴的生命啊!”衫衫元將目光投向已經鋪好的地圖。
一個個紅色箭頭所指之處,皆是崇山峻嶺,不用看實際地形,光是看地圖都令人腦殼隱隱作痛。在這種地形作戰,華北方面軍擁有的重炮優勢基本是蕩然無存,唯有靠空中力量對地面進行補充,但飛機也不能一直飛在天上不是?
“司令官閣下,戰爭那有不死人的,在那種地形下作戰,帝國重火力是受到一定削弱,但中國人同樣艱難,我軍擁有足夠數目的步兵炮和山野炮以及94式坦克,就能完全將其埋葬于中國的大山中,也可借此戰來震懾中國殘軍,大山無法成為我帝國大軍之阻礙,所有抵抗皆是無用之功。
付出一定的犧牲,卻能殲滅敵軍并給敵軍士氣重大打擊,為我方面軍后續戰場鋪平道路,在我看來都是值得的。”香悅青石面露猙獰說道。
士兵的戰死,對于這位來說,那有戰功重要。
“那青石君何以教我,此晉省一戰,該如何戰?”衫衫元眼中精光一閃,沉聲問道。
香悅青石精神一振,他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只有通過這一關,他才真正的被這位接納。
“現中國軍隊圍繞著晉省最后一座大城臨汾形成防線,唯有攻克這座大城,晉省之中國軍隊再無大城可守,只能全部退入山中,所有后勤補給都將由陜省送達,其危害將會降至最低。
而臨汾周邊,皆是大山,我部若是想攻,可由西南、東南兩面,形成兩路夾擊。
西南方面,中國軍隊以晉綏軍、中央軍為主,雖兵力眾多,但觀其戰斗力,不足為懼;反倒是東南部的太行山中,有其八十集團軍和川軍一部,該二部裝備落后火力不足,但兵士堅韌,戰斗力極強,尤其是最近還有一支精銳步兵團駐軍其中,該部連續重創我帝國多支大軍,是我軍應極為重視之敵。
依我看,想克臨汾,必先取東南!”香悅青石果斷說道。
“青石君你說的那個步兵團叫四行團吧!我在戰報中看過好幾次這個步兵團番號,但這種動用數萬大軍的大戰中,一支規模不過數千人的小部隊,所起作用有限,不足為懼。
八十集團軍卻是個勁敵,該部歷經戰場,中國那位統帥歷時十年也沒能將他們消滅,足以看出他們的堅韌了。”衫衫元點點頭。
“青石君,若我以你為司令官,率大軍攻略晉東南以克頑抗敵軍,你可有信心?”衫衫元突然抬起頭,語意深長道。
“我來之前,皇帝陛下已經和我定下一年之期,時不我待啊!”
這句話算是一語雙關,既是說衫衫元必須要在這一年內拿出無懈可擊的戰績,也是說他一年后就要升遷走人,空下的這個位置,會交給誰呢?
空降下來一個陸軍大將有可能,但由內部提拔也有可能,香悅青石這個第一軍司令官做為華北方面軍當仁不讓的頭號重將,機會無疑是極大的。
畫大餅,幾乎所有領導必備技能,衫衫元也不例外。
關鍵是這餅畫得,很難讓香悅青石拒絕,哪怕他知道這個餅很有可能是鏡花水月。
至少,衫衫元這席話,給了香悅青石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晉升陸軍大將的機會。
“職下定當誓死報效司令官閣下知遇之恩。”香悅青石立即站起身,重重低頭。
“哈哈,如此,你我就說定。青石君請坐,你有何要求,可以提......”衫衫元笑了。
日本華北方面軍兩大將領,就坐在小四合院中,一直暢談到凌晨。
而遙遠的晉省大山中,也因為日方的走馬換將,召開了一場師長級別的高級作戰會議。
會議主持者為八十集團軍總司令。
在一天前,第二戰區發出軍令,由第二戰區副司令官、八十集團軍總司令擔任晉東南戰區總指揮,各師師長擔任下轄參謀部主任委員。
四行團團長唐刀上校,擔任指揮部下轄參謀部副主任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