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唐刀和‘魔人布歐’各懷鬼胎的討價還價之時,舜王坪之戰已在清晨8時就已經拉開帷幕。
不僅沒守著自己挨了兩天凍發掘的陷阱逮著兔子,晚上還被兔子狠狠踹了一腳,國崎怔這只老鷹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于是,不到6點日軍就開始埋鍋造飯,讓步兵們好歹吃了這兩天來第一頓熱乎飯,然后在7時就動用2個步兵大隊為前鋒,氣勢洶洶的朝舜王坪山下這個人口超過400人的村莊進發。
河西村因為這片河谷的原因,擁有數百畝的土地,為了防土匪,莊上還建了寨墻以及瞭望塔,村里還有百余青壯,是舜王坪附近最大的山民聚集地。
昨天下午聽說有日本人來了,河西村的青壯們倒也不慫,竟然提著刀槍和十幾桿鳥銃打算死守家園。
還是李九斤苦口婆心的勸說,對面日軍高達萬人,就這百把號人留在村里,無疑是螳臂當車。
河西村除了幾名自告奮勇留下來的青年要給四行團當向導,其余人攜老弱婦幼由黑龍潭撤往王屋山深處,為防止他們遇上零星日軍尖兵沒有反抗之力,李九斤還專門給他們了四把駁殼槍防身。
現在的河西村已然是空無一人!
果不出所料,兩個步兵大隊的日軍抵達距離河西村前那條寬數十米河岸邊后,并沒有忙著強攻距離岸邊不過30米的7連陣地,而是動用山炮對著村莊先一通亂炸。
彈種為榴彈和燃燒彈,哪怕是昨夜剛下了場小學,但因為燃燒彈里有助燃化學藥劑,沒用多時,一個擁有著近百棟房屋的村莊就燒成一片火海。
李九斤知道,日軍這是要先斷了河岸邊守軍的退路,以防止守軍眼看不敵就撤往村內和他們打巷戰。
這同時也是一種心理層面的威壓,讓守軍好好看看,想憑借這種連夜挖掘的簡易戰壕,是沒法阻止他們前進的。
國崎怔并不想在這條小河前浪費太多時間,早一點逼近黑龍潭,四行團主力就少一些構筑土木工事的時間。
這一年來,吃過四行團大虧的國崎怔對四行團的戰例可是研究過無數遍,他知道他眼前要面對的這支中國軍隊擁有什么樣的氣質。
四行團對敵時作風極其頑強堅韌,有好幾次他們的對手都已經攻破他們的防線,戰壕內不多的殘兵依然不退,要么全員戰死,要么堅持到援兵抵達;
除此之外,四行團最令他們對手痛苦的是,他們擁有足夠優良的火力的同時,還有著極其出色的土木工事構筑能力。
就像9月108師團重兵攻擊其位于太行山腹地的駐地時,其傾巢而出為數并不多的最后守軍竟然在不到2日內就在那條要道上構筑了完善的土木工事,這也導致最終108師團不僅無功而返不說,還因為對手的偷襲丟失了大量火炮和指揮官陣亡。
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國崎怔如何不會接受教訓?此戰,他就要用兵力優勢和火力優勢壓上去,速戰速決,絕不給四行團喘息的機會。
在河邊布防的三四百人,國崎怔壓根都沒放在眼里,他要的是擊潰四行團主力。
所以,在步兵們還沒開始發起攻擊之前,國崎怔就亮出了自己底牌一部分。
超過一個炮兵大隊12門山炮集火炮擊,僅用不到20分鐘,就把一個較大的村莊炸成一片火海。
“狗日的日本人!老子跟你拼了。”躲在戰壕里的一個河西村青年看著自己的家被燒成一片火海,眼含熱淚咬牙切齒的罵道。
別看現如今村莊里已經沒有人,就算老人也被背著躲進了深山,但河西村人幾輩人才攢下的家當,全沒了。
家沒了,尤其是在這樣寒冷的冬天,老人和孩子幾乎沒可能等到春天的來臨。
“大兄弟,莫急,等我們趕跑鬼子,再重建家園就是。”同樣蜷縮在戰壕里的屠運生只能如此安慰。
晉東之戰中,已經是陸軍中士的屠運生的小腿在炮擊中直接被炸掉,軍醫用了足足6瓶青霉素才算是讓他度過可怕的感染關并最終保住了他的命。
失去了一條腿,基本喪失作戰能力,按理說應該退役,以大口子洞駐地如今的工廠規模,別說讓他和那些傷殘軍人干活兒,就是白養著也沒多大問題。
只是,戰后獲得‘特等戰功’并晉升陸軍上士的屠運生死活不干,甚至要拿著自己那個來之不易的純金勛章去換一個繼續在軍中待著的機會。
連長李九斤也沒辦法,親自帶著屠運生和同樣堅決的曹瞎子找到冷鋒,要求留下這兩位當自己連部的炊事兵。
李九斤這走的是曲線救國路線,只要能留下當炊事兵,能不能上戰場還不是他這個連長一句話的事兒。
冷鋒也很為難,‘天殘地缺’這兩個小伙伴在晉東之戰中很英勇,但畢竟身有殘缺,四行團不能因此而削弱戰斗力,而且這口子一開,還不知道有多少沒了胳膊和腿殘疾老兵要回部隊。
冷鋒只得又去找政治處夜承桓主任,同樣感覺很棘手的夜承桓只得聯系到還在遠方的唐刀,兩個重度殘疾的老兵就想待在部隊,看似不大的事兒卻是牽扯甚廣,唯有唐刀這個主官能一言定之。
唐刀很快給出答復,同意他們留下,特等功勛章不會被收回,但獎勵取消,其營、連、排三級長官獎勵也被取消,做為破例的懲罰。
但兩人不會當炊事兵,將繼續擔任步兵班班長和副班長,其所在步兵班編制也比其余步兵班多4個人,用于急行軍時輔助兩人之用。
那場血戰后,屠運生所在步兵班僅存他們兩個殘疾,其余全員戰死,收到唐刀軍令,冷鋒和李九斤立即著手重建該步兵班。
從整個步兵營抽調兩年軍齡老兵2人,一年齡老兵3人,半年齡兵4人,至少參加過一場戰斗的新兵5人,補充新兵4人,光是軍士級士兵就有7人,幾乎占了步兵班的三分之一。
為了表彰這個步兵班,李九斤更是不惜血本,光是配給他們的半自動步槍就有5桿,沖鋒槍4桿,栓動步槍6桿,手槍4把,槍榴彈一具,輕機槍一挺,實力比之日軍一個步兵小隊都不得弱。
別說在3營,就是整個四行團,也當得上第一步兵班的名頭。
青年掃了一眼這個沒了半條腿的步兵班長,眼窩中的淚水更是止不住的想流下來。
連沒了腿的人都要拉到前線?對了,他所在的這段戰壕里還有個一只眼睛蒙了眼罩的獨眼龍,另一支好的眼睛聽說也基本也看不清啥東西,直接就是個瞎子。
可見眼前這支軍隊有多缺兵,指望他們打贏日軍,那還不如去睡一覺多做做夢。
可能這個山村青年已經很悲觀了,但下一刻,讓他更感覺悲哀的事發生了。
“撤?”剛安慰完老鄉的屠運生收到排部通信兵快步跑過來傳達的軍令,差點兒沒跳起來。
這怎么可能?他們兩個步兵連勞累一晚上,好不容易才挖好了兩條戰壕,一槍未放,就撤?
“屠班長,這是連長的命令,你趕緊的,那邊一排二排都已經執行命令了,就差我們三排了。”年輕通信兵臉上也寫著無奈。
“弟兄們,撤!”屠運生咬咬牙,拎著自己的槍扶著一名士兵艱難的站起身。
一槍都不打就跑?山村青年看著戰壕里的士兵們背著槍抬著子彈箱迅速沿著交通壕向后撤退,一臉的不可置信。
“小子,讓你走就走,這里打不成,大山里哪兒不能打鬼子,趕緊拉著老子的手,跑快點兒,不然等會兒鬼子的炮彈飛過來,想跑都跑不了了。”路過的曹老板一手握住山村青年的手腕,就跟一個鐵鉗子似的。
經歷過數次大戰并基本失去雙眼的曹老板現在可不再是昔日做饃做湯的新兵蛋子了,別看一雙眼睛已經近乎失去所有視力,但其心性之沉穩就是讓步兵班中的兩個兩年齡老兵都覺得佩服。
用他們的話說:要是老子兩個招子都看不到了,早就不想活了,那能像老曹那樣,還能每天淡定自若的練習指令投彈!
所謂指令投彈,就是有個專門的士兵待在他身邊,以兩人約定好的方位坐標,一個人喊,曹老板就負責投。
不知道是不是當眼睛失去作用,人的其他感官就會變得發達,僅用不到一個月,以前靠眼睛投彈又遠又準堪稱人肉小炮的曹老板就練出了一手令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絕活兒,士兵說哪兒他就能打哪兒。
以他為圓心半徑60米內,幾乎可以做到無死角覆蓋!
最牛逼的是,曹老板甚至可以做到估算手榴彈引信燃燒速度和手榴彈飛行速度,做到是將手榴彈投到目標所在地還是目標正上方的空中。
比如那名配合他的士兵說那里有戰壕或是掩體,那曹老板就可以通過自己的估算,讓投過去的手榴彈在空中爆炸形成空爆彈對目標造成殺傷。
用李九斤的話說:這可能是四行團,不,中國全軍中最牛逼的瞎子投彈手!
就憑這一手,晉升陸軍下士的曹副班長就已經成為這個四行團第一步兵班的主心骨之一。
只要上過戰場的,沒有人不知道一個指哪兒打哪兒的投彈手對于一個步兵班來說有多重要。
儼然開了心眼的曹老板拉著心若死灰的向導,沿著交通壕飛快撤離。
交通壕算是這兩個步兵連最后的退路,為了保證400號人不至于暴露于曠野撤離,兩個步兵連可是耗費大力氣挖掘了長達400多米的三條交通壕。
李九斤的命令下達的很及時,沒用五分鐘,日軍步兵做好準備,日軍的炮兵開始調轉炮口,對準河岸邊的戰壕陣地開啟狂轟亂炸模式。
“中國人跑了?”一名日軍少佐透過硝煙看到了數百米外正在進入山林的中國軍人身影。
臉上閃過一絲狐疑,卻很堅定的下令:“通知后方停止炮擊,第一第二第三中隊過河,重機槍中隊火力掩護!
但要小心謹慎,中國人如此輕言放棄,必然有詐,只能派少量人員進入其陣地!”
小河的河水雖然冰冷,但這并不能阻擋日軍前進的步伐,許多日軍為了不打濕自己的軍褲,干脆除去軍褲,光著兩條小粗腿跳進冰冷的河水里向中方已經空無一人的陣地襲來。
但在過河后并不急著貿然進入陣地,黑壓壓的近千日軍都趴伏在冰冷的河岸土地上,只派了不到一個步兵小分隊十來個士兵小心翼翼抵近戰壕。
果然,他們的小心謹慎起到了作用,幾名日軍痛苦的慘嚎著蹲下。
那是唐刀從28師學到的招數,電令軍工廠利用邊角廢料趕制鐵蒺藜,這玩意兒只要有鋼鐵,又沒什么技術難度,以現如今四行團軍工廠的材料儲備和各類機床,完全可以說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各步兵連要。
李九斤就命令每個步兵班攜帶200個,以每個鐵蒺藜重2兩算,大致就是40斤的重量,平均每個人帶一兜15個左右,雖無法完成28師那樣一步就至少有一個的密度,但你只要走得多了就一定會中招。
親眼看著自己同僚被鋒利三角釘扎穿的腳掌,趴在河岸上的日軍步兵蛋蛋都忍不住一寒,中國人真的是太陰險毒辣了。
扎中腳掌倒也罷了,甚至還因為此不用參與后面的戰斗,搞不好還壞事變好事,可如果不幸中彈倒在地上,臉或者襠被這玩意兒扎穿,那得是一種什么體驗?
光是想想都覺得不是很美妙。
但日軍步兵們顯然是太膚淺了,他們低估了久受唐團座熏陶的小何老師的‘狠毒’。
所有的鐵蒺藜,在出廠后都被重度污染過,有化學藥劑也有人工生活垃圾,總之就是哪兒臟,這些三角釘就放在哪兒,那上面也不知有多少細菌。
現在看著只是腳掌上扎穿一個洞,用不了太久,受傷日軍傷口感染的幾率高達百分之百,敗血癥合并細菌感染會讓傷兵在消耗了不知多少藥物后依然死去。
事實也是如此,在7連、8連陣地上因為腳底被扎穿的4名日軍最后都登上了國崎支隊的陣亡名單。
“八嘎!命令前往勘察的人員務必謹慎小心,中國人甚至有可能在其中埋有炸藥。”抵近至河邊的日本陸軍少佐下令。
“日本人還真是學聰明了!”已經躲進山中的李九斤透過望遠鏡看著只有少量日軍進入一線戰壕,亦是有些遺憾。
“讓他們不要等了,引爆炸藥,迅速撤退!”
隨著幾聲轟然巨響,兩個步兵連辛辛苦苦挖掘卻一槍未放就放棄的一線戰壕騰起幾團硝煙。
那是在昨夜就埋下的三個50公斤炸點,為防止被日軍炮彈引爆,基本都深埋于1.5米深的地下,會通過雷管和電線引爆,原本是用于在戰壕即將被突破時同歸于盡的打法。
現在一撤退,可不就全留給日本人了嘛!
但日本人也是學精了,主力都待在外面,只派小股人員進入戰壕,而隱藏在交通壕的士兵距離日軍只有不到百米,還想等日本人上鉤,搞不好連自己都折在里面。
總共150公斤炸藥,將戰壕炸塌了幾十米,但炸死炸傷的日軍只是個位數,基本算是白忙活了。
如果要算起損耗和戰果,3營損失了一夜人力和100多公斤炸藥以及幾百個鐵蒺藜,收獲戰果是斃殺日軍不到10人。
而國崎支隊這邊是消耗了200多發炮彈,戰損9人,另外還有千把號人光著屁股受冷風吹達20多分鐘,卻是攻占了橋頭堡陣地。
這對于日軍來說,就是勝利,工兵們可以毫無顧忌的搭建簡易浮橋,數千步兵不用大冷天的下身濕透,可以全力兵鋒直指黑龍潭。
這場‘阻擊戰’,從損失和戰果上來說,雙方看似是打了個平手,但從戰略上來說,四行團是一敗涂地!
因為,他們原本可以在這里,利用這條不算湍急卻足夠寬的河流讓日軍流盡鮮血,但他們卻輕而易舉的的放棄了。
就連對軍務一竅不通的山村青年都覺得自己所跟的這支中國軍隊,毫無前途。
如果不是想著這些人還給了鄉親們一些武器和食物,至少算是好人,他是有多遠想跑多遠。
但令這個淳樸的山村青年意想不到的是,這支中國軍隊比他想象的,更沒底線!
逃跑,他們是專業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