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航的8架野貓戰斗機都還沒看到機場的影子,就收到地面關于船隊遭遇日機襲擊的通報。
返回地面重新加注燃油再飛向先前船隊位置,那少說也是一個半小時后了。
對于空軍飛行員們來說,基本就是個盡人事聽天命的心態,沒有人會認為一支搭載著陸軍的船隊能在時速400公里戰機的攻擊下撐到他們抵達。
空軍司令部方面甚至已經提前擬好了船隊被日機攻擊損失慘重但護航機群卻未參戰的報告,而且他們也意識到這必然是內部有鬼,不然日機如何能如此精準的捕捉到護航機群返航的空檔?
收到消息的何部長也坐在辦公室里臉色陰沉,唐刀和四行團的陸地作戰水平他有信心,但這畢竟是在水上,再牛逼的陸軍十成功力使不出一成,也是惘然。
幾乎所有收到日機出現在運輸船隊上空消息的中國軍人們都已經做好了一個精銳步兵團從編制中消失的準備。
只是,當8架戰機呼嘯著抵達還在長江上航行的船隊上空時,驚訝的發現整個船隊像是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在江面上正常航行,而且在這一個半小時內至少向下游方向又前進了20公里。
這不是和想象中的慘烈場景不一樣,而是大大的不一樣,中國飛行員們徹底懵了,在船隊上空盤旋了至少三圈予以確定。
“中隊長,我數過了,總共43艘船,一艘未少!”一名空軍少尉確認至少兩遍后,向自己的飛行中隊長報告。
“難道說來得是日本的偵察機,就是數量稍微多一點?”作戰經驗豐富的中國空軍上尉只能給出這樣一個理由。
但顯然,這個理由他自己都不相信。
哪怕是日軍的偵察機,看到這樣絲毫沒有防空的龐大船隊,也會毫不猶豫的下降高度以機載機槍進行掃射的,這是自日軍占領江夏以來的常態。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讓日機放棄對這支船隊進行攻擊呢?8架護航野貓戰機足足在船隊周邊區域盤旋搜索了將近一個小時,判斷日機不會再來后才又重新返場。
直到再度返回機場,這才收到令他們石化當場的消息。
來犯的4架日本零式戰斗機,全部被船隊布設的高射機槍擊落
日本人怕不是大傻子吧!
高速突進的戰機,竟然會被來自于水面的高射機槍擊落?如果不是這個信息是傳達自他們的少校大隊長的話,恐怕中國飛行員們會告訴他,這個冷笑話講得很好,下次不要講了。
這種不可思議的消息很快就被證實了,在船隊航行的周邊山區,已經有百姓在山谷內看到還在燃燒的飛機殘骸,在沒有中國戰機損失的戰報下,那只能是日本人的飛機了。
那究竟是支什么樣的部隊?新的疑問迅速取代了飛行員們先前關于日機為何不攻擊的疑云。
直到石牌之戰后,參與此戰的四行團番號大白于天下,才算是解答了中國空軍飛行員們的疑惑。
原來是名震天下的四行團,那就正常了。
而日本海軍方面,則是左等右等沒等回來自己的四架戰機,等到意識到四架偷襲船隊的戰機出事兒,已經是中午時分了。
該死的中國空軍!該死的米國佬!除了是中國空軍能擊落帝國海軍的雄鷹,憤怒的日本海軍駐江夏大佐航空聯隊長是再也找不出其他人了。
而中國空軍能做到這一切,自然是源自于米國人向他們出售的最新式戰機。
正打算派出12架戰斗機和中國空軍再度決一雄雌的日本海軍航空聯隊大佐,卻在戰機都已經注滿燃油駛上跑道的前一刻,取消了這道軍令。
原因很簡單,駐扎于川省的三個中國軍用機場運輸卡車驟然增多,這往往預示著中國空軍有大行動。
中國空軍是弱小,但弱小如蜜蜂,也有蟄人疼得欲仙欲死的尾刺!
這兩年來,日本海陸兩軍不斷對中國軍隊的陣地和幾個重要城市狂轟亂炸,中國空軍更多的作用雖然主要是用于防御,但他們也有遠程轟炸日本人占據機場的戰例。
尤其是40年8月那次大轟炸中國人成功利用米國人出售的新式戰機伏擊日本海軍的轟炸機群和護航機群后,中國空軍更是頻頻出擊,你炸老子,那老子怎么說也要還幾顆炸彈給你,將互相傷害演繹到極致。
12月初那次對江夏機場的轟炸更是日本海軍航空兵揮之不去的陰影,利用大霧天氣掩護,攜帶500磅航彈的突進至江夏機場上空的6架野貓戰斗機將至少2枚重磅航彈和5枚燃燒彈投到了飛行員休息區附近。
一名中佐和3名少佐以及14名尉官飛行員的遺體從廢墟中刨出來的時候,身上都有味兒了!
烤肉的香味兒!
停在跑道上的戰機,也被炸毀炸傷13架!
中國人曾經耗費百架戰機都沒完成的事兒,現在卻用區區幾枚炸彈就做到了。
日軍方面加強了對中方飛機場附近的情報滲透,有了這種預兆,這名怒火滔天的日本海軍大佐聯隊長也只能先把報復放一邊兒,轉而注重己方的空中防御。
或許這也是日本人最接近重創四行團的一次,而且代價不用太大,但因為中方一次出色的佯動,日本人失去了這個機會。
當天夜間,船隊終于抵達石牌要塞港口,根據先前制定好的計劃,人員和馬匹最先登錄至江岸,而后是防空營,最后才是各種裝備和物資。
在即將抵達之前,四行團團部就和18軍軍部進行了聯絡,那邊也回復電文表示歡迎,并通知四行團抵達石牌后所有防務皆由11師師部負責指揮。
駐守石牌要塞的18軍第11師則在船隊靠岸后派出了一個少將旅長來接洽,并派出一個步兵營來協助四行團登陸并暫時進入山谷中駐扎。
這也都是為第二天白天的防空做準備,都已經到這兒了,人員和物資都擠在狹窄的江岸上再被日機給轟炸了,那實在是太可惜了。
那位胡姓師長對四行團的到來顯然也很重視,用一名主力旅少將來迎接唐刀這個上校,顯然也是拔高了規格。
只是,或許已經是深夜11時,那位少將已經入睡,又或是山高路險,抵達這里需要時間,船隊靠岸后,除了現場的一個11師連長,再無其他人。
唐刀干脆也不再等,就開始下人卸物資。
原本那位少將旅長對自己一個堂堂少將前來迎接低自己一個級別的陸軍上校還頗有微詞,但抵達現場沒多久,這名陸軍少將的眼中除了凜然,再無不滿。
四行團特種團的編制他知道,兵力高達5000人,幾乎和他一個主力旅齊平。
但做為一個黃埔出身的高材生,又是戰區數得著的精銳步兵旅主官,他更知道,能不能打勝仗,看得可不是人多。
如果論人多,淞滬會戰、徐州會戰、江夏會戰,那一仗不是中方以兩倍優勢對敵,最終結果不都是敗了?
一支軍隊,有沒有戰斗力,光看軍紀就夠了。
數千人還有上千匹馱馬下船,人喊馬嘶的動靜不得數里外就知道?
可當這位陸軍少將一路走來,所聽到的嘈雜聲微乎其微,等距離碼頭還有兩里路時,他甚至還遭到了哨兵盤查。
如果是11師的也就罷了,那說明他11師治軍嚴明,但讓這位陸軍少將震驚的是,那個擁有明哨暗哨的哨卡竟然是四行團的。
聽他的衛兵自報身份并檢查完證件,這才客客氣氣放行。
而11師的哨卡,是再走了兩三百米才遇到,而且一看到他,連證件都沒檢查,就立即恭恭敬敬行禮并搬開路障放行。
換成平常,這倒也沒啥,畢竟他穿著少將制服,又有衛隊,在11師的防區內幾乎沒有人阻攔過,他也早已習慣了。
可現在這么一對比,高下立判,人家四行團才不管你穿的什么制服,一切照規矩來。
雖然陸軍少將的身邊有一個挎著沖鋒槍的警衛排,但陸軍少將分明感覺到,那個臨時哨卡可絕不止那五六名荷槍實彈的軍人,至少還有上十人隱藏于黑暗中的山坡上。
但凡遭遇攻擊,那些隱藏于黑暗中的槍口一定會毫不猶豫噴出致命烈焰。
不要問陸軍少將怎么知道的,那是一個從軍超過15年的老兵的直覺。
從黃埔軍校畢業后,這位少將可是從排長一路干起,歷經連長、營長、團參謀長、副團長、團長,直至戰爭開啟后的第二年因為戰功卓越,才提拔為少將旅長的。
別看他現在已經是一名顯赫的將官,真要讓他提起槍和日本人拼命,他可是不弱于那些精兵的。
這位老行伍的判斷還真沒錯,率先登陸的山地步兵連向登陸場的外圍派出去6個步兵班,在11師原有的哨卡前再延伸300米為全團警戒。
之所以沒有更遠,那是還未和11師完成接洽,為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才沒這么做,否則山地步兵連將向外最少延伸5里路,以避免正在卸物資的區域被迫擊炮炮擊。
一個步兵班,除了班長帶的五名士兵暴露在外,其余10人,包括精準射手、機槍手、迫擊炮手,全部隱藏在距離哨卡50米外的臨時工事里。
如果遭遇攻擊,占領制高點的10名士兵完全有信心將一個步兵排級的敵人擋住并擊退。
這位陸軍少將也就是挺講規矩,在先檢查了山地步兵連那位班長主動遞過來的證件后,也報出自己的軍職并出示了自己的證件,否則,別說他一個少將,就是胡大師長本人前來,他們也沒法強行通過這個哨卡。
“你去接一下唐刀,順便看一下四行團是不是傳說中那么強,如果名氣大于實力,你負責接待一下即可。至于防區分配,就讓他們負責外圍好了,正好把我師主力替換出來。”少將旅長想起臨行前那位驕傲的師座長官給自己的交待,心中已經開始打鼓。
古人云:知微見著!僅是四行團一個小小哨卡,就已經體現出如此嚴明軍紀,可以想見他們全團究竟是怎樣的一支軍隊。
又接連通過兩道哨卡,少將旅長才抵達碼頭。
到這時,少將旅長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碼頭上早已燈火通明,從山間小路上走過來的少將旅長一眼就可以看遍平時僅能容納千余人和數十噸物資的小碼頭。
數千人和千余馱馬全擠在這里的情況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混亂。
但他錯了,碼頭上的人員并不少,但都排列的整整齊齊,形成數條猶如長龍一般的隊列,將物資從船上卸下后,通過不斷傳遞再放到空曠處。
猶如螞蟻搬家一樣,幾堆物資堆的像小山一樣。
一艘船卸載完畢,伴隨著岸邊和船上人員不斷搖動的旗語,下一艘船靠近碼頭,一切井井有序。
有馱馬的嘶鳴,但人員的喧嘩聲,卻是幾乎沒有。
“咦?不是說四行團有5000號人嗎?怎么才這么點人?”少將旅長仔細審視碼頭后,眼中再度泛起驚疑。
碼頭上正在協助搬運物資的軍人,絕不會超過1500人。
“旅座,你看那邊”就站在少將旅長身側不斷觀察周邊的中尉排長驚訝的看向兩百多米外的山坡上。
那里原本是一片漆黑,但因為碼頭上的燈光和大量火把的火光,使得那里也有一定視線。
昏暗的光線中,一列列黑影猶如一根根標槍插在山坡上。
“望遠鏡!”少將旅長低吼一聲。
貼身勤務兵連忙從包里掏出望遠鏡遞給自己的長官。
拿著望遠鏡看向200米外幽暗山坡的少將旅長呆住了。
那不是標槍,而是一列列士兵背著背囊背著槍齊整整的站在山坡上。
西陵峽的山原本就極為陡峭,這里之所以做為碼頭,那是因為這里算是這一代最為平整的區域,但山坡的坡度依舊能達到40度。
為了作戰,山坡上的那些能阻礙視線的雜樹和灌木從早就被清除掉,而這更無疑增加了站在上面的難度。
尤其此時已經進入隆冬,江面上吹來的寒風猶如刀子一樣吹在臉上,哪怕是穿著呢子大衣用厚實的衣領擋住大部分臉,少將旅長依然覺得難熬,這也是他過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從旅部出發至此地的原因之一。
但那些齊整整站著的士兵,不畏懼地形艱險不畏懼刺骨寒風,就那樣靜靜地佇立山中。
他們這是為啥?
少將旅長滿臉動容之后,亦是陷入思考,他找不到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
這也是他和唐刀見面寒暄兩句后所問出的第一個問題。
“在狹窄的船倉里憋屈了好幾天,連放屁拉屎都不能背人,不趁著這個時間段站站軍姿讓山風吹走身上的穢氣,難不成等著小鬼子用炮火來驅除嘛!”唐刀微笑著隨口扯了個理由。
他總不能上來就對著人家中央軍精銳的少將旅長說,咱四行團是來戰斗的,無論何時都要保持戰斗姿態,站軍姿只是日常訓練的一種,可以讓步兵們繃緊神經,尤其是在剛來這個陌生環境的時候。
對未知要保持足夠的警惕,是在戰場上活下來的關鍵因素,這是寫進四行團步兵戰術條例中的一條。
那對四行團官兵們來說司空見慣,但這時候如此說,恐怕讓這位覺得他是展示自家軍威的,唐刀不想惹這個麻煩。
斜了笑容滿面的唐刀一眼,少將旅長當然知道這位忽悠的成分居多,但卻是肅手相請:“唐團長,還請移步師部,我們師座對唐團長鼎鼎大名仰慕已久,希望和你共商防務!”
盛名之下無虛士,只是初步印象,這位少將旅長就已經判定,四行團至少是不弱于他11師的精銳之師,已經有資格和他那位驕傲的師長會面。
石牌之戰后,這位少將旅長會為自己的判斷深感慶幸,認可四行團對石牌之戰所起的作用,絕不弱于他在高家嶺戰場上親率衛隊與日寇白刃戰所做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