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的巨響別說遭受炮擊的區域,就是遠在2公里外還有三座小山阻隔的富永一少佐都聽得清清楚楚。
那只有是大口徑火炮才能完成的動靜。
150重迫第一次在日本第39師團的官兵面前展現鋒利的獠牙,重達18公斤重的彈頭在地面上留下半徑不過一米的小坑,但激蕩起的狂暴沖擊波卻猶如一場颶風席卷著以彈著點為圓心半徑15米內的一切。
親身經歷者其實沒有敘述遭遇此等炮擊的權利,因為絕大多數人已經在這場炮擊中死去,要么就是在洶涌的氣浪中被撞至昏迷,靠著好運氣躲過這一劫。
日軍炮兵中隊觀測員齊藤龍二少尉做為這場炮擊中為數不多的幸存者,是在炮火覆蓋的邊緣地帶親眼目睹了這場對于232步兵聯隊來說的巨大悲劇的發生與結束的整個過程。
“我不知道中國人是怎么精確定位到我炮兵中隊的,但事實就是如此,從其最開始試射時落在炮兵陣地外不到150米的彈道來看,他們一定是對我炮兵中隊剛剛選定的陣地坐標進行過精心計算。
我認為,密林中一定是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著我們,并將我們存在的消息傳給了中國人可怕的大口徑火炮!
那種火炮我知道,是中國人步兵軍乃至集團軍級才會裝備的150口徑迫擊炮,對前線參與攻擊的步兵來說堪稱噩夢,但我也僅僅只是聽說,可當今天那枚炮彈就在我所在的山坡下方山谷炸響的那一刻,我終于知道了其威力有多大。
只是,我寧愿我從未見過這種炮彈,這種將我大部分同僚化作灰燼的重火力。
僅一發,而且距離青木副中隊長還有足足20米,但我依然看到黑色硝煙中,青木副中隊長那具可以和野牛媲美的強壯身體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巨掌一樣狠狠拍飛出去,一頭撞上了那顆亙古以來就存在的巖石。
我聽不見撞擊的聲音,但我卻是可以看見青木副中隊長極為古怪的身體姿勢,他的臉俯在地面上,但他的腳尖卻沖著天空
中國人一改往日的小氣,炮彈充裕到令人難以置信,這場炮擊竟然持續了將近5分鐘,投進山谷的炮彈絕不低于100發炮彈,那是足以將面積不會超過5000平米山谷來回覆蓋五遍的炮火。
除了在200米海拔高度上的炮兵觀測隊6名成員,山谷內的炮兵中隊帝國官兵,無一幸存!”
這是齊藤龍二少尉在戰后四十年一次受采訪行中對記者說出的一段話。
他描述了戰爭中自己所屬炮兵中隊的悲慘遭遇,因中國軍隊的炮襲所有裝備和炮兵全軍覆沒,但他還有諸多細節并沒有說。
比如,他率領的炮兵觀測隊其余五名成員要么因為近在咫尺的巨大爆炸導致雙耳失聰,要么被從天而降的石頭和鋼鐵碎屑砸斷骨頭,而他這個小雞賊原本因為運氣足夠好竟然毫發無傷。
然后,這個一向渴求戰功希望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的貧寒農家子弟被中國軍人突如其來的洶涌炮火湮滅了所有理想不說,還嚇破了膽,為了逃避繼續在這片充斥著死亡的山區和中國人繼續作戰下去,齊藤龍二少尉竟然選擇用一根斷掉的樹干狠狠插進自己的大腿。
除了他自己,再無人知道中國人4門150重迫其實并沒有造成39師團第232步兵聯隊炮兵中隊123人死亡,6人重傷的戰績,那個6的數字,原本應該是5才正確。
但在戰場上靈光一現的齊藤龍二少尉從某種意義上是成功的,他至少成功的混進了傷兵的行列,并在當天下午就由一個步兵小隊和輜重小隊護送著返回長陽縣城。
齊藤龍二少尉膽子破了,卻無意間化解了一場生死大劫,這也是他未來四十年中每每想起都認為是自己一生中最英明的決定。
收到炮兵中隊全軍覆滅消息的佐治直影大佐呆若木雞,到此時,他才明白他先前因為麾下開戰即求援的恥感有多可笑,對面的中國軍隊是他在中國戰場上從未遇見過的精銳,從戰術到裝備,都強到離譜。
失去4門四一式山炮,徹底將232步兵聯隊最鋒利的牙齒砸掉,他現在手里唯一能依仗的重火力,就是三個步兵大隊所屬的6門92式步兵炮和6門90毫米迫擊炮,但在對手已經展露出的幾門大口徑迫擊炮面前,這些重火力顯然是不足以幫助步兵攻下險峻的山嶺的。
“此路不通,那就再走其他的路!”佐治直影也不是頑固不化的人,一邊命令第1第2兩個步兵大隊繼續派出尖兵小隊對周邊山嶺進行地形偵察,一邊強忍怒火親自向村上起作師團長請求空中支援。
正親自率軍登上海軍驅逐艦趕往石牌的村上起作中將收到麾下的求援電報后,倒是沒罵街,還效率極高的向上匯報。
這次主張發起石牌戰役的可是大本營,負責協調在中國的日本海陸兩軍協作的正是灰溜溜回國的多天駿大將,這個曾經的日本華北方面軍司令官雖然在中國戰場上屢遭羞辱,但其好歹是那位親王殿下在陸軍中的代言人,就連一向看不上陸軍土鱉的海軍馬陸們也得給他面子。
一個小時后,4架零式戰斗機護送著2架97重爆機就由江夏機場起飛直奔牌槽山!
由戰斗機和中型轟炸機給一個步兵聯隊級開路,這在日本陸軍中極為少見,足以看出日本大本營和日本中國派遣軍司令部對此次戰役的重視。
2架97式重爆機在山嶺上投下足足6顆250磅級航彈,4架零式戰斗機也投下超過12顆80磅級的航彈,炸得1排所在的山嶺上一片焦黑,洶涌的氣浪將覆蓋滿山的低矮灌木都連根拔起,新鮮的黃色泥土和綠色以及高溫熏烤的黑色交織在一起,從遠處看,猶如一副絕美油畫。
中方精心構筑并偽裝過的戰壕也第一次呈現于躲在數百米外的日軍步兵們面前。
再堅固的戰壕在重磅航彈面前都不夠看,肉眼可見的就有十幾處戰壕被恐怖的氣浪給震塌。
如同那位齊藤龍二少尉所說的那樣,沒有人能在這種鋼鐵烈焰中生存,日本人不能,中國人也不能。
丟完炸彈的轟炸機和戰斗機都還在高空盤旋,興奮的嗷嗷叫的日軍步兵們就已經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大約3個步兵小隊140余人向山上爬去。
一直到接近中國人陣地快80米的區域,也沒見中國人的反擊。
這不科學,帝國的戰機和航彈再如何厲害,也不可能將中國人全部炸死,至少也應該有零星的槍聲才對,除非他們是在等帝國官兵距離再近一點,好使用手榴彈招呼。
作戰經驗豐富的富永一少佐從來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的烏鴉腦,真的是想什么來什么。
中國人沒有開槍,但陣地上突然拋出一個個小黑點
這是站在至少一里路外的富永一少佐的觀感,但對于不過數十米的日本步兵們來說,那些個冒著青煙在空中不斷翻滾著向他們砸過來的玩意兒,無疑是代表著死神的鐮刀。
那是一波超過60顆的手榴彈,因為居高臨下的關系,站在戰壕里的中國官兵甚至可以將手榴彈投出100米的距離。
而且,這都是引線加長過的手榴彈,延時時間最長的可達7秒,足以讓手榴彈穿過百米的距離。
60顆手榴彈在中方500米的陣地前組成了一道彈片橫飛的死亡之網,匍匐之姿或許可以躲過五六米外一顆爆炸手榴彈濺射的彈片,但你無法阻止距離你不到15米的手榴彈形成的沖擊波吧!
是死是活,在這個時段,全憑運氣。
關鍵是,1排又不是只有60顆手榴彈?
如果趴在山坡上狂喊天照大神保佑的日軍步兵有架無人機的話,完全可以通過空中俯瞰到戰壕里的中方士兵腳下,都放了至少6枚掀開蓋的手榴彈,那一定會嚇尿的吧!
據戰后統計,光是這一輪,山地步兵連1排就投出了330枚手榴彈,就相當于60毫米迫擊炮對整個戰場進行了5分鐘炮火覆蓋。
這名從四行倉庫走出的中尉排長,或許在淞滬戰場上就患上了‘火力不足恐懼癥’,堅信沒有火力解決不了的事,為此,山地步兵連一個輕裝步兵連,在他的1排,竟然變成重裝。
平均每人攜帶8枚手榴彈不說,子彈也比其他排要多上百分之二十,這當然也使得在要達到和其他排同樣的行軍速度下,他步兵排的官兵要付出更艱辛的努力。
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比其他步兵排攜帶的更多彈藥量,使得這個白天的阻擊戰中,1排以5亡8傷的戰損在正面戰場上干掉了超過200名日軍步兵,若是算上擊傷的,這個數目還得向上翻一翻。
而1排戰死的5名士兵中的3人,還是因為日機投下的重磅航彈炸塌了一處防空洞導致窒息犧牲。
雖然準備的時間只有區區6天,但1排依舊做到了最后,用完全不遜色于野戰步兵連的構筑工事能力,生生在山嶺上挖出8個合格的防空洞。
位于戰壕后方的防空洞頂部厚度達3米,只要不是被重磅航彈砸個正著,基本不會有被炸穿的風險。
但戰場上,總有人運氣不好,3號防空洞在日機的轟炸中就正好被一枚250磅航彈擊中,雖然并沒有正中防空洞頂部,但距離不過區區5米的可怕爆炸,依舊將防空洞給震塌。
該防空洞中躲藏著一個機槍小組和6名步兵,全部被掩埋其中,中尉排長在日軍空襲完畢后立即帶人挖掘搶救,可就是這短短的幾分鐘,還是有3人犧牲,另外5人僥幸活著。
失去戰友的1排官兵們將怒火皆發泄到再次進攻的日軍步兵身上,手榴彈不要命的砸不說,4挺MG42機槍再度不惜血本的各自射空2條彈帶。
甚至,在日軍僅存的幾挺92重機槍開始火力掩護后,兩挺MG42干脆調轉槍口,和日軍的重機槍開始對射起來。
別看92重機槍擁有更穩定的三腳架,但僅配兩腳架的MG42憑借著超過其近一倍的射速,硬是將一挺92重機槍給徹底打啞火。
這一波戰斗持續了足足20分鐘,最終還是在逐漸冷靜下來的富永一少佐果斷下令撤退后,才沒有繼續擴大規模。
不是富永一不夠強硬堅韌,而是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預備隊了,在這一天里,他的第3步兵大隊已經陣亡超過260,傷員也200余,基本上已經失去了持續作戰能力。
再說了,聯隊不還有第1第2兩個大隊嘛!他是聯隊第一精銳,又不是聯隊第一傻小子,哪有把自己老本拼光的道理?
日本人不攻了,1排自然也偃旗息鼓了,他們的任務就是在這里劃一條橫線,告訴日本人此路不通,要想從此過,留下命來。
佐治直影在這個下午沒有等來任何好消息,第3步兵大隊因為頭鐵遭遇重創,第1第2步兵大隊派出的尖兵小隊向牌槽右翼繞行了將近10公里,也沒找到一條可供大軍穿行這條山脈的路。
所有可能供人畜通過的路,都有中國人的工事,想多受點累不流血就通過此地的企圖算是徹底落空。
直到傍晚,佐治直影才算是迎來了好消息,那個看似最危險的牌槽周圍,竟然沒有中國人的防御陣地。
一個由15人組成的尖兵小分隊悄悄翻上了那條可供大軍通行的峽谷通道,或許是中國人的空城計玩太大了,周邊兩里地,都沒有中國人的身影。
可15名只攜帶著槍支的步兵翻越重重山脊,都花費了兩個多小時,還攜帶著馱馬等各種物資的大軍想要像他們一樣翻過去,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聯隊長閣下,那我們可以派遣一至兩個步兵中隊以輕裝方式在山脊上建立陣地,以保護聯隊主力由那條通道穿行。”第1步兵大隊長眼睛一亮,建議道。
見過第三步兵大隊的慘狀,這位日本陸軍少佐實在不想自己的第1步兵大隊重蹈覆轍,由此通過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千島君有沒有想過,中國人對這個重要通道不加防御,卻在行軍更為艱險的地帶部署防御?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個人認為,不妥!”臉色灰敗的富永一少佐立即出聲反對。
這其中既有理智的判斷,也有叛逆思維在作祟。
如果聯隊主力竟然就這樣順利通過了,他第3步兵大隊今日的損失算什么?是愚蠢還是盲目?
“呵呵!永一君,那是你不懂中國人,中國人向來崇拜他們古代的軍神孫臏,尤其迷信那個所謂的三十六計,所謂疑兵之計就是如此了。他們判斷我部絕不敢犯險通過那條天險通道,將有限的兵力用在山中更有利于他們阻擊我部前進的任務。
我認為,他們并不是沒有派人駐守,只是數量很少,我建議我部通過之前,可由我空中戰機對山嶺高處投擲燃燒彈對可能存在之敵進行清掃,而后再以步兵進入,就算中國人有心想從高處對我部發起襲擊,也只能是幻想。”第1步兵大隊長微笑著侃侃而談。
“而且,為萬一計,我們甚至可以只讓一個步兵中隊先行進入,替全軍探路,唯有他們安全通過那條通道并在通道出口建立阻擊陣地,我部主力才會全部進入。”
“呦西!千島君這個建議不錯!就由千島君負責,今夜就按照千島君的建議擬定一個行軍計劃,明日晨7時,開始試探進入該通道區域。”佐治直影一直陰郁的臉上總算浮出一絲笑容。
通道之險,莫過于頭頂上方,從百米的上放丟下的別說是手榴彈和炸藥包,哪怕就是一塊石頭,都能將人生生砸死,只要去除頭頂上的威脅,那還有什么可恐懼的?
漆黑的夜中,大約300名日軍步兵不辭辛勞的爬上高峰,縮進冰冷的灌木叢,要為明日即將由此行軍的聯隊主力保駕護航。
而在凌晨6時半,天都還在蒙蒙亮的時候,三個步兵小隊日軍打著手電筒躡手躡腳的進入通道,陰森恐怖的通道讓他們的目光僅僅只在山壁上短暫停留就把目光放在地面上,那是為了防止中國人埋設地雷和爆炸物。
1個多小時的搜尋,150名日軍步兵順利通過通道,并在谷口建立了阻擊陣地。
“呦西,所有部隊,按照行軍計劃,有序進入通道,并快快的通過!”迎著初升的旭日,收到山頂和通道盡頭兩部日軍消息的佐治直影大佐輕舒了一口氣。
這應該是佐治直影大佐這一生中所做的最錯誤選擇,因為從他在衛兵的保護下踏入那條深不見天日的通道后,他就沒機會再做其他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