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方顯絕眼簾的,就是人工堆黃土堆出來的一片丘陵山地!
“這些山地,全部是根據衡陽南城外地形勘測結果堆出來的,因為地形所限,寬度或許不夠,但高度卻是毫無區別。”唐刀指著這些山地工事說道。
方顯絕此時的目光卻是凝視著這些被削成接近90度絕壁的土山,眼中滿滿的驚駭。
這些小山面對進攻一方的那一面固然因為成了絕壁,導致山腳下的人如果想上去,只能架云梯或者堆疊人梯才能向上攀爬很令人頭疼,但其實這不過是這個山地工事最小的一個環節。
在斷崖的上面,還有戰壕以及四通八達的交通壕,將所有戰壕連成一片,以形成一個山地防御主陣地!
在戰壕的樞紐處,擁有18米深的散兵坑,坑的旁邊還有簡易的避彈洞,從避彈洞厚達1米的土層看,防御75毫米山炮應該是沒問題的。
“長官,這是為防止日軍惱羞成怒下以炮火集火對我山地主陣地進行打擊,為給少量的觀察哨和留在一線阻擊的官兵們所使用的。”迎著方顯絕疑惑的目光,唐刀解釋道。
“這種單兵型避彈洞我團專門用各型火炮實彈檢驗過,如果在其內以木板為頂以粗如人腿的木頭為梁,可防75毫米山炮于其頂部轟擊。
當然了,如果時間來得及,我們還可以用鋼筋水泥建一個地下工事,上面再填上15米厚土層,這樣就可防105榴彈炮和150重炮了。”
等繞行至山后,方顯絕才知道唐刀為何只是在主陣地上給觀察哨留下可防炮的工事了。
原來,唐刀把主力部隊都隱藏在幾座山的背后。
在幾座山背后的山腰上,都挖掘的有隱藏于地下的坑道工事,主力部隊都隱藏其中,隨時可以根據戰況的需要在山坡反斜面向前方主陣地進行兵員補充,運動隱秘而迅速,陣地對面的敵人根本看不見。
而最重要的是,這種反斜面坑道擁有足夠的防護力,使得日軍的火炮和空中威脅降至最低。
攻防俱佳,指的就是這種山地防御工事!
“能設計出這種山地防御工事的人真是了不起,方某算是學習了。貴團的人才真是不少,令人羨慕。”黃埔三期畢業的高材生此時也只能由衷的贊嘆。
根據他剛剛的粗算估計,如果這樣一塊山地擺上一個步兵營,他至少得以兩個步兵團外加一個炮兵營輔助才能攻下這片陣地,甚至,5比1的攻防比率他都覺得有些懸。
唐刀卻是微微一笑,將手指向山地的前方道:“那里還有工事布置,方長官去看看給提些意見。”
等走近斷崖下方以及丘陵之間的鞍部,那條寬、深各5米的深壕映入眼底,壕溝里還有一層深達小腿肚子的水。
“去,把水排一排,讓長官看得更清楚一些。”唐刀朝石大寬揮揮手。
隨著士兵們將排水閥門打開,壕溝底部的布置逐漸露出來,方顯絕倒吸一口涼氣。
深壕下方平放有木板,木板上赫然遍布朝天釘著的鋼釘,雖然被泥漿覆蓋,但方顯絕相信,誰若是踩到這上面,那雙可耐的小腳一定會被扎穿,別說日軍裝備的牛皮靴不行,就是穿一雙鐵皮靴也不成。
在戰場上,腳一旦受傷不能行走,那結局也就可想而知。
除了這種‘陰險’的布置,深壕兩邊的外壁做得稍有不同,朝向敵人一側做得稍微向外傾斜,方便人體滑落下來,而朝向守軍的一側卻做成90度直立,就像一個捕蝦蟹的陷阱一樣,容易進來出去難。
站在壕底沒有釘子的地方,仰頭看向高達5米的深壕頂部,方顯絕這個身經百戰的軍人心底也不由泛起寒意,如果換成是他自己在戰場上落進如此絕地,腳下有水掩蓋著的鋒利鋼釘,不知在那里就會將自己的腳扎個透穿,想出又出不去,那該怎么辦?
隨著唐刀手指的指向,身經百戰的虎將臉上泛起苦笑,好家伙,唐刀這貨是根本不給人留一點活路啊!
原來,在深壕的端頭以及轉彎處竟然還設立的有地堡,三分之二嵌入山崖,三分之一伸入壕內,四周用鋼板、原木、石頭和鋼筋水泥構筑,外層還有黃土覆蓋,隱蔽而堅固。
地堡朝向壕溝兩邊的射擊口各置4挺機槍,槍口全部指向深壕內部。
日軍士兵在進入深壕前基本上是看不到這個地堡的,但只要一進來就會被地堡兩側射擊孔內的機槍掃射。
就這種堅固工事,連70毫米步兵炮都很難擊毀,更別說步兵們攜帶的手雷和手榴彈了。
說白了,如果在深壕里碰到這玩意兒,除了等死還是只能等死。
跟著唐刀走進這種花大力氣構筑的火力地堡,內部卻是比方顯絕想象的要大的多,地堡內配置了射擊室、彈藥室、掩蔽室,還有一條向上的隧道直通山上的主陣地,這條通道可以保證地堡內所有的糧食、清水、彈藥等物資補充,也可以輸送兵力和向后方運送兵員。
“這種地堡做得不錯,就是怕沒有這個時間啊!”方顯絕轉完地堡,嘆息道。
“這種配置雖然耗時耗力,但可以讓地堡里的士兵們安心在地堡內作戰,而不用擔心自己是一次性消耗品,于對敵之時,士氣也可以持續高昂。”唐刀說道。
“而且只要有工程設計圖,有足夠原材料,工兵部隊只要按圖紙施工,一個工兵排只需2日,就能構筑這樣一個地堡出來。我四行團全團5000人,可是當了一年的工程兵團,這樣的地堡,只要給足材料,無需十天半月,只給我一周時間,我可以讓他遍布城南。”
“哈哈!好,我等的就是你唐團長這句話,日軍來襲,城南山地深壕、地堡群可就全交給你四行團了,預備第10師自師長葛有才以下,所有人任你調遣,你唐團座帶著葛將軍去扛大包都成。”方顯絕放聲長笑。
唐刀的工事群越犀利,代表著對日軍的殺傷就會越大,他甚至有信心,一個步兵團擁有這片工事,日軍一個步兵旅團來打,都能碰得頭破血流。
甚至,方顯絕都有種迫不及待的感覺,希望日本人按照他和唐刀所想象的來戰衡陽了。
是的,或許連這位虎將自己都沒意識到,去年常德之戰戰死的摯友對他的影響有多大,大到他甚至寧愿戰火涂炭湘省大地,也要與日軍殊死一搏,替摯友報仇,替摯友留下的三個娃娃向日本人討回血債。
方顯絕不是圣人,他也有私心,他無比渴望用一戰來向那位處心積慮要趕他離開第10軍的薛姓上將證明,他對戰局的判斷是正確的,而薛姓上將錯的離譜。
雖然這個證明無比殘酷,需要不知多少將士付出鮮血和生命!
但,戰爭,是你不想就不會到來的嗎?
顯然不是,戰火永遠都是需要用生命為柴,傷亡數字為雨,方能由熾熱漸漸熄滅。
這本就是個以少部分人意志為轉移的時代,絕大部分都只能隨波逐流,哪怕是像方顯絕和唐刀這樣的悍將勇將,也只能在這種狂風巨浪中竭力保持僅有的一絲清醒,握緊手中的槍,企圖沖破這不斷吞噬著生命的驚濤駭浪,看到終歸平靜的那一天。
“此時我方有背后柳州機場支援,制空權可以得到保證,日軍在白天作戰風險極大,因此利用暗夜實施偷襲將成為日軍主要作戰方式。這種斷壁、深壕在白天看得很清楚,但到了晚間視線受困,白天觀察得是一回事兒,等到近在咫尺的反應又是另一回事兒了。”唐刀在帶著方顯絕看完所有山地防御陣地工事、火力部署后,說出自己的最后總結陳詞。
方顯絕腦海里此時已經浮現出真實戰場發生后的一幕場景。
四行團所研發出來的陣地火力配置,基本都是以‘隱蔽性第一’為原則,不管是整片主陣地還是深壕,所有輕、重機槍一律側射,嚴禁直射,彼此形成交叉火力網以相互掩護,以免被日軍發現射孔而以步兵炮拔除火力點。
這也體現了唐刀的防御火力策略,不是以‘擋’為主,而是在設計精細的野戰工事配合下將日軍放進來打。
就是要把日軍整個攻擊線路全程控制在守方的輕重武器組成的火力網中。當日軍開始沖鋒時,在步兵以步槍、沖鋒槍組成的直射性火力中,他們只能匍匐前進,僥幸通過這段火力網的日軍抵達90度的絕壁斷崖前,不得不以架云梯或疊羅漢的方式向上仰攻,這時就將迎來斷崖上交叉而來的機槍掃射以及鋪天蓋地的手榴彈集群轟炸。
在被輕、重機槍和手榴彈打得暈頭轉向之際,日軍士兵為了活命,倉促之間只能到處尋找掩體暫時躲避,這時他們都會不假思索地滾到壕溝里,日軍以為只要進了壕溝,守軍看不到他們也打不到他們,就安全了,殊不知一旦進了壕溝會死得更快。
溝底的六厘米長鋼釘會讓他們疼的欲生欲死,壕溝兩側地堡里的8挺機槍同時開火組成的彈鞭會把日軍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掃倒!
但對于已經攻至此地的日軍來說,他們在上面會被主陣地上的機槍、手榴彈以及迫擊炮壓迫驅趕,在
對于一個有足夠思維的成年人來說,一個都不想選,可他們沒辦法,最常見的做法只能是迎難而上,然后在上方或者下方成為槍下亡魂。
這種斷壁加上深壕,就像是一個精心設計的殺人機器,步步為營,步步殺機,什么戰術素養在這種工事和火力配置面前都是個屁。
除非是日本人用大炮把山給打平了,把山上的守軍全部干掉,才有沖上來的可能。
方顯絕的腦海中已經出現了攻擊衡陽城南那片山地的日軍尸橫片野的模樣。
“精彩!設計出這些防御深壕的人真是天才,我能見見他們嗎?”方顯絕站在斷壁上,內心激蕩無比。
“團部的幾名主官除我之外,前幾日都出門去采購物資去了,日本人都要來了,我們可不得提前做點準備?”唐刀微微一笑說道。
他總不能告訴眼前的這位,這些戰壕設計不是出自別人,正是出自眼前這位和他的參謀長以及工兵營長之手。
而斷壁前的這道深壕,在未來有個名字,叫‘方顯絕壕’!
橫山勇的第11軍10萬大軍,也正是在這種殺人機器面前,撞了個頭破血流。
曾經時空中曾記載過,在逼近HY市區之前,僅是城郊爭奪戰,日軍的損失就達到令人瞠目結舌的4萬多人,這一數字包括了陣亡的日軍第68師團長佐久間中將、殘廢的第68師團參謀長原田貞大佐,以及陣亡的旅團長志摩源吉少將。
“好!能把未雨綢繆做到你這個份上的,除了你唐團長再也沒有別人了。”方顯絕點點頭。
“那現在你告訴我,第10軍現在要做些什么。如果需要提前在衡陽城郊做些陣地布置,我可以安排第3師和預備第10師先行部署。不過城內我現在就無能為力了,那畢竟是趙市長的地盤,他雖是我好友,但他也是薛司令官麾下,若是衡陽城內有大動作,他很難向做出湘省不會有大的戰事的薛司令官交待。”
“我的意見恰恰和方長官意見相反。”唐刀卻搖搖頭。
“此時衡陽城內外定然遍布日軍眼線,若第10軍現在就對城南做重點工事構筑,日軍有足夠的時間去調整他們的部署,倒不如等到日軍作戰意圖徹底暴露之后再行構筑不遲。
但衡陽城內,卻是耽擱不得了。地上構筑工事不行,那就先開始來地下。
比如,以第10軍在衡陽城內的第3師師部駐地開始,從現在開始,立刻秘密挖掘地下通道,以保證地面電話線被全部炸斷的情況下,依舊可以有通信兵通過地道抵達各陣地,甚至可以通過地道向被占領的陣地輸送兵力。
總之,真等到巷戰那一天,這些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會給我守軍極大幫助。”
“你這是從冀南那邊的地道戰獲得的靈感吧!聽說你四行團在冀南就是帶著老百姓們掏空了整個村莊的地下,把日本人打得暈頭轉向的。”方顯絕道。
“嘿嘿!方長官說錯了一點,不是整個村莊的地下,是所有地下,到我四行團奉命調離華北時,冀南百分之八十的村莊間都有互通的地道,軍民隨時可以轉移。光是挖出的黃土,都造了幾百個人工丘陵出來,我們又把其給掏空了,在里面搞了不少射擊孔,可以居高臨下的對從原野中奔行的日軍進行遠距離射殺。”唐刀輕笑道。
方顯絕倒吸一口涼氣,很真誠的沖唐刀豎起大拇指。
怪不得這位建議自己在衡陽城內挖地道,敢情人家差點兒把整個冀南的地下都給掏空了。
也怪不得擁有近30萬兵力的日本華北方面軍在太行山拿四行團沒辦法,在冀南這個平原地帶竟然也被四行團殺得損兵折將。
唐刀這是在大山里當撓人就跑的猴,在平原當咬一口就鉆地的狐貍,這特良的誰防得住?
有這樣一名悍將和強軍輔助,橫山勇無論帶多少人來,老子也要崩掉他滿嘴的牙。
晚霞漫天的傍晚,即將名滿天下的中將參議突然間無比的自信。
只是,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重獲第11軍司令官寶座沒多久的橫山勇,此時也正凝視著潭州和衡陽。
這名以堅韌著稱日本陸軍中將的眼神中,亦是滿目堅定。
所有人都有失敗重來的機會,唯獨他這個復任的軍司令官沒有,他必須一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