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有些手足無措的程千帆,余平安笑了。
他對這個年輕人很感興趣。
‘列車上偶遇川田永吉’事件,從懷疑對方,到接觸對方,到隨機應變,同時沒忘記約束‘嘮叨’的行動。
程千帆的表現在余平安看來都是可圈可點的。
考慮問題也是頗為全面的。
他甚至有一種感覺,這個年輕人不是來特訓班培訓的學員,而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特工。
不過,現在看來年輕人露出局促不安的表情,他覺得有趣,覺得這才符合一個年輕人應該有的表現。
至于說此前驚艷表現,應該就是天賦使然。
在特工這個行當,經驗很重要,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卻有天賦異稟之人。
有些人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在余平安看來,程千帆的天賦就很讓人欣喜。
有天賦,年輕。
最重要的是,按照資料顯示,此人剛被盧景遷(宋甫國)發掘,并無其他派系的身影。
這就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
“說說你的想法,不要緊張。”余平安微笑說道。
“報告余副主任,屬下可以畫出川島永吉一行人的畫像。”程千帆說道。
“畫像?”余平安訝然。
“是的,屬下對素描頗為擅長。”
“送幾份素描用材進來。”余平安看了程千帆一眼,有些半信半疑,他再次按下桌上的響鈴。
幾分鐘后,一個年輕的女秘書拿來一摞素描紙和素描筆。
看著程千帆表情認真,下筆迅速,在紙張上勾勒,很快,一個中年男子的畫像躍然紙上,余平安大為驚喜。
這畫像非常逼真,乍一看,和拍出的照片也幾無區別。
“想不到你竟還有這技藝。”余平安拿起畫像,仔細端詳,“和本人相似度如何?”
“應該有九成相像。”程千帆說道。
“九成相似?”余平安點點頭,“不錯,不錯。”
程千帆繼續工作,很快,他又勾勒出另外兩人的畫像。
“這個人,我稱其為小圓眼鏡先生。”程千帆指著一幅畫像說道,“此人極可能是為日人效力的漢奸。”
“何以見得?”
“此人文學素養極高,談吐不俗。”程千帆說道,“最重要的是,此人對川田永吉極為畏懼,據我觀察,這不是下屬對上峰的敬畏,是害怕,是漢奸對日本主子的那種害怕。”
余平安緩緩點頭,他明白程千帆的意思,漢奸就是漢奸,他們面對日本人有天然的畏懼心理。
“還有此人,我見過此人兩面,一次看不真切其面貌,另外一次就是在看臺上,他送來川島永吉的名片。”程千帆指著畫像中的中山裝青年男子說道。
“余副主任,六個人,屬下只能畫出此三人,屬下慚愧……”
“已經很好了。”余平安微笑說,別說是只畫出三個人,就是只畫出一個人,他都很滿意了。
剛才還在可惜沒有對此些人拍照,現在能獲得和照片效果相當的畫像,這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有了這三張畫像,按圖索驥,要查出這些人的蹤跡,并不是太困難的事情。
這里是杭州,是國府的天下,特務處能夠調動的能量是巨大的。
……
“你是唯一一個和他們有過直接接觸的,你分析一下這三個人。”
“是。”程千帆兩步上前,將三張畫像在桌子上鋪開。
“川島永吉,應是這一行人的頭目,其人狡猾,極為謹慎和警惕,性情多疑,是極為有經驗的老牌特工。”
“小圓眼鏡,此人在列車上點了大餐,滿足口舌之欲,川島對此似乎不太滿意,但是,并沒有阻止,此人卻又確實是對川島極為畏懼,此二人真正的關系有些難以琢磨。”
“中山裝青年,川田的下屬,從屬下和其接觸來看,這個人頗為稚嫩,言行舉止有不少漏洞,應該是剛剛從事特務活動。”
“好!突破口就是這個年輕人!”余平安立刻得出判斷,發出命令。
“通知下去,將畫像拍照,立刻追查這三個人的下落。”
“發現敵人蹤跡,不要輕舉妄動。”
“重點關注年輕男子,此人是最有可能被我們尋獲行蹤的。”
“通知日租界的各監視點,對日租界武官岡田俊彥24小時監視!”
“調查日租界的商社,查看有無和偽滿方面有生意往來的,重點監視。”
“徹查所有從偽滿來杭的可疑分子。”
“電詢偽滿潛伏組,調查京之丸商會。”
余平安發號施令的時候,程千帆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安靜的看著這一切。
隨著余平安一聲令下,眾多身穿國軍軍裝、或者是中山裝的人員步伐匆匆卻有條不紊的出出入入。
每一個命令都有人領命,恭敬的敬禮,離開。
這位余副主任思慮清晰,部署安排有條不紊,考慮問題非常全面。
程千帆在心中暗暗揣摩,學習。
如果是自己來做出行動部署,能考慮如此全面嗎?
答案是大概率可以。
余平安所考慮到的,程千帆也想到了。
不過,程千帆卻深知,同樣是考慮到了,但是,細節上是不同的。
余平安下達的七個命令,他有五個是此時也想到的,還有兩個,給他點時間,他慢慢思索,也能很快想到。
但是,區別就在時間上了。
早幾分鐘行動,和幾分鐘行動,可能結果就是天壤之別。
他是需要沉思思考,需要考慮時間,余平安則是即刻就下達命令:
立刻做出決斷,考慮如此全面,主次清晰,安排到位,這就是上位者的能力體現了。
或者說,這是能力和經驗并重。
這也讓程千帆對于這位余副主任在特務處的身份、地位更加好奇。
……
“你在想什么?”余平安突然問。
“報告余副主任。”程千帆沒有隱瞞,“屬下是在思考,余副主任下達的命令,屬下想到了幾何。”
“你小子倒是真敢說啊。”余平安虛手點了點程千帆的腦袋,笑罵道。
程千帆露出略驚慌的表情,“是屬下輕狂了。”
“那你說說,你想到了幾個?”余平安問。
“四個。”程千帆露出慚愧之色,“調查偽滿來杭可疑人員,監控杭州的日人商會,還有電詢偽滿方面的同志調查,此三點屬下沒有想到,主任高瞻遠矚,屬下佩服。”
“能想到四個,已經不錯了。”余平安深深地看了程千帆一眼,“還有,以后記得叫我余副主任。”
“是。”
余平安走回到辦公桌后面,坐下來,拿起花名冊,仔細看了看。
驀然抬起頭,冷冷的盯著程千帆,“你撒謊,陸軍軍官學校第十期步兵科的花名冊上并沒有你的名字!”
他話音剛落,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冷面男子,二話沒說,十分迅捷的拔出配槍,對準了程千帆。
與此同時,房門被推開,幾名國軍士兵端著中正式步槍,槍口齊齊對準程千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