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程千帆,周茹的內心是驚訝的。
一身淡藍色的長衫,臉上是溫和的笑容,她想到了‘卓爾不群’這個形容詞。
特工不應該是相貌撲通,放在人堆里都不起眼的么?
周茹的第一印象是,此人不適合當特工,倒像是一個電影明星。
“請問,是杭城來的吳芳小姐嗎?”程千帆再問。
“抱歉,你認錯人了,我是杭城來的,不過,我不叫吳芳。”周茹說道。
“是我記錯了,于叔叔安排我來接一位叫吳芳茹的小姐的。”程千帆說。
“我是吳芳茹。”周茹點點頭。
“程千帆。”程千帆高興的伸出手。
“周茹。”
兩個人握手。
“路上可還安穩?”程千帆低聲問。
“一切順利。”周茹暗中打量著對方。
兩人邊走邊說。
“上車吧。”
周茹看了一眼自行車,露出一絲笑容,自己的新上級騎著自行車來迎接她,她覺得頗為有趣。
“坐穩了。”程千帆回頭叮囑一聲,騎著車子行駛在夜色中的上海街道上。
坐在后座位上的周茹打量著這座遠東最繁華的都市,盡管已經是深夜,街道上依然有行人,遠處可見閃爍的霓虹燈。
微風輕輕吹拂,吹動她的發梢。
這就是她接下來要戰斗的城市了。
周茹是電訊人才,并不是專業特工,她并沒有注意到在自行車的后面,豪仔遠遠的綴著。
豪仔在警惕的保護,他要排除被敵人跟蹤之可能。
程千帆給周茹安排的住處在金神父路。
這處房子是他新近剛租下的。
余平安對于他還是比較器重的,理解一個潛伏小組草創階段之不容易,特批了四百法幣的經費。
就在前幾日,經過反復商議以后,國府與美國簽訂了《中美白銀協定》。根據協定的要求,100法幣可以兌換30美元。
四百法幣,已經稱得上是一筆巨款了。
周茹做事情很干練,很快將房子打掃一遍,燒了熱水,兩人品茶敘話。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程千帆表情嚴肅,“我現在的公開身份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巡捕,幾日后將會晉升為中央巡捕房三巡副巡長。”
周茹有些驚訝,沒想到組長的掩護身份竟然是巡捕,而且即將是巡捕房的中層領導。
“金神父路正在我的轄區內,所以,平素我會盡可能照看你的安危。”程千帆繼續說道,“不過,情報工作唯謹慎二字,你自己務必萬事小心,這才是保護自己和組織之不二法門。”
“周茹明白。”周茹表情緊張,點點頭。
“不要緊張。”程千帆微笑說,“你只需要記住一點。”
看著仔細聆聽的周茹,程千帆說道,“做符合自己的公開身份的事情。”
“隱蔽戰線上,最重要的合理性。”程千帆表情認真,“記住了,合理性只是確保你不會被懷疑,而一旦被懷疑,無論多么合理的事情,都經不起揣摩和盯梢。”
“我明白了。”周茹點點頭,“隱蔽工作最重要的是不被懷疑,一旦被懷疑就距離暴露不遠了。”
“很好,你很聰明。”程千帆高興的說,“你的工作比較簡單,就是負責電臺,所以,平素該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此就是最好的掩護。”
“組長,我的公開身份是?”周茹問。
“此事我已經有過思量。”程千帆沉吟片刻,“金神父路三十四號新開了一個‘文友社’,此地正在招聘女性文員,你去應聘這個職務。”
說著,程千帆將一份招聘廣告紙遞給周茹,這是他那日從電線桿上撕下來的。
因為金神父路三十二號曾經是紅黨的安全屋的緣由,程千帆對于金神父路三十四號的這家文學社很感興趣。
他此前私下里查探了一番,首先排除了這是紅黨新開之秘密據點的可能。
蓋因他查到這個文學社的創辦人是柳明非,此人是上海一個頗有名氣的文人,確切的說是一個‘媚日文人’。
嚴格來說,此人還是程千帆在東亞同文學院的學長,素來對日人親近。
且根據程千帆的觀察,這個文學社的成員,多半是一些和日本人有關系的文人墨客。
如此,這個文學社的性質就可見一斑了。
這種文學社,和日本人有一定的關系,不過,這些人不是情報人員,就是一群拿了日本人的好處為日本人搖旗吶喊的敗類。
這些媚日文人,寫文章是一把好手,警惕性不足。
周茹打入這個文學社,安全上沒有太大的隱患,且能夠接近這些媚日文人,獲取第一手的情報。
“這個文學社有問題?”周茹立刻問。
機靈。
程千帆贊許的點點頭,“這就是一幫媚日文人的文社,你在此工作,可以觀察他們,掌握他們的動向,同時這些人多是有身份的人,和這些人成為朋友,對你的身份也是一種保護。”
“明白了。”周茹點點頭,“組長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
“說來聽聽。”
“在文友社,屬下就是一個對政治不感興趣、沉迷文學、想要找一份文學性質工作的知識女青年。”周茹想了想說道。
“很好。”程千帆欣慰的點頭,他對周茹的表現還是比較滿意的。
“組長,余主任令我抵滬后,即刻發報報平安。”周茹說道,“現在發報嗎?”
程千帆看了周茹一眼。
“我來擬電文,你發報。”程千帆沉思片刻,說道,對于這份電文,他早就計劃好了,有了腹稿。
周茹打開皮箱,拎出電臺箱,很快就調試好。
“杭城余主任鈞鑒,并轉南京戴處長。”
“現有一批法制盧比手槍流入黑市,我方是否需要購買以為戰備。”
“另,現有一批醫療物資,其中有新式西藥磺胺,據聞對槍傷有極神奇之療效,屬下建議緊急買入,此可為我隱蔽戰線同志救命之藥物。”
“唯此磺胺價格昂貴,經費不怠,特請上峰定奪。”
“職部程武方。”程千帆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民國二十五年,五月七日夜十一時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