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字路。
路如其名。
劉育初帶了兩名特情組特工,三個人,兩把短槍,一把長槍,竟牢牢地卡住了路口。
一隊第一時間趕到的巡捕,此時此刻竟被牢牢地壓制。
“阿杰,你帶人上。”帶隊的警官趴在地上,沖著一名手下喊道。
沒有回應。
“阿杰,你他娘的耳朵聾啦!”警官喊道。
阿杰紋絲不動,他可不傻,剛才三名同僚沖上去,對方啪啪啪三槍,槍槍擊中要害,三位同僚當場殉職。
老子他娘的當巡捕是為了耍威風、撈好處的,不是送死的。
警官看到阿杰裝聾,氣壞了,又看向其他手下,其余人一個個都裝死,趴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你們這幫混——”警官氣急,起身就要去踹人,卻是忘記了正在交戰,只聽見啪的一聲,一枚子彈直接打爆了警官的腦袋。
看到帶隊警官倒下,包括阿杰在內的所有人既害怕,又長舒了一口氣。
頭兒被射殺,巡捕房那邊的增援一直沒有趕到,大家可以‘理直氣壯’的趴在這里裝死了。
“副組長,有些不對勁。”一名隊員對劉育初說道。
根據事先的判斷,雙方交戰好一會了,麥蘭巡捕房的增援早就應該抵達了,現在卻遲遲未至。
“不用管那么多。”劉育初給手中的中正式步槍填彈,沉聲說,“這個路口是通往碼頭的唯一通道,只要我們卡在這里,對方便無法通過。”
隊員點點頭,沒錯,副組長說得對。
在道路兩側隱蔽的吳順佳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心中大喜。
雖然不知道麥蘭巡捕房發生了什么情況,但是,這個變化是有利于他們的。
他看了一眼手中虛握的拉弦。
他帶人在道路中央預先埋設了炸藥,只要一拉弦,便會是驚天動地的爆炸。
不過,敵人援軍未至,自然暫時毋需動用炸藥。
“放輕松。”吳順佳對身旁的兩個手下說道。
碼頭,第三道防線,這是真正的最后一道防線,一名國軍排長帶著所部士兵用倉庫里的一些木箱構筑了簡易陣地,正在嚴陣以待。
排長放下望遠鏡,用袖口仔細擦拭。
這是喬春桃做主從倉庫物資中拿給他的,講明了是送給他。
這可把這個國軍排長美壞了。
這是高級軍官的最新式高倍望遠鏡,國軍中只有團一級的軍官才有,便是營長手里的望遠鏡都比不上。
此時此刻,麥蘭巡捕房內一片混亂,眾巡捕已經集結,不過,巡長蘇稚康一直未至,因為蘇稚康此前嚴令沒有他的命令不要輕舉妄動,眾人只能干等著。
“快快快!”姜騾子扯著嗓子喊話,催促工人們快些搬運物資。
倪二虎帶著手下的工人,拼了老命的來回搬運物資。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我的!我的!我的!
接到組織上的命令,令他組織一批工人幫助國軍搶運物資,倪二虎的內心是排斥的。
不過,此時此刻,他的內心簡直是歡騰猛跳。
這么多的物資,只要從指甲縫里摳一些,就足以令我黨的紅色武裝高興的猶如過年了。
麥蘭巡捕房。
總巡長紹爾敏帶著親信怒氣沖沖的沖進來,看著亂糟糟的捕廳,紹爾敏將馬鞭朝著桌子上一抽,所有人看到總巡長到來,趕緊列隊站好,不敢發出聲音。
“閆小飛,你們巡長呢?”紹爾敏怒問。
“報告紹總,屬下已經打電話給巡長家里了,巡長說他馬上就到,命令弟兄們等待他的命令!”一名警官趕緊敬禮說道。
“多久了?”紹爾敏喝問。
“一個,一個小時前。”
“混賬。”紹爾敏怒極,從蘇稚康的家中到這里,開車的話十分鐘不到便到了,這都一個小時了卻還沒到。
就在此時,捕廳的電話響了。
閆小飛沒有立刻去接電話,而是看向紹爾敏。
“去接!”紹爾敏沉聲說。
“是!”
“什么?好!我知道了!”閆小飛表情連連變化,掛了電話。
“又怎么了?”紹爾敏陰著臉問道。
“報告紹總,是洪大柱從伯特利醫院打來的電話。”閆小飛趕忙匯報說道,“蘇巡長從家里來巡捕房的途中遭遇多么槍手伏擊,巡長和司機老胡受傷,被路過的弟兄送醫院了。”
“傷的怎么樣?”紹爾敏面色一沉,立刻問道。
他此前生氣是以為蘇稚康玩忽職守,現在聽聞這名得力手下被伏擊受傷,這怒氣自然也便散了一半。
“槍手突然沖出來開槍,車子撞樹上了,巡長本來要堅持來捕廳,不過,他頭部受傷嚴重,來捕廳的途中昏迷,司機老胡腿被壓斷了。”
聞聽此言,紹爾敏點點頭,隨即是勃然大怒。
他依然得出判斷,這伙暴徒此次的行動是早有預謀,對蘇稚康的伏擊本就在他們計劃內的一環。
“老潘,你帶所有弟兄,增援碼頭。”紹爾敏沉聲說,“我去醫院看看蘇稚康。”
麥蘭巡捕房副總巡長潘舒凡點點頭,“紹總放心,交給我了。”
他走近紹爾敏,低聲問,“紹總,要不要向商團那邊請求支援。”
“電話我來打,你先帶人過去。”紹爾敏想了想,說道。
“是。”
待潘舒凡帶領巡捕離開后,紹爾敏揉了揉太陽穴,來到自己辦公室,一個電話打到了萬國商團駐地。
“什么?沒有援軍?人去哪了?”紹爾敏眉頭一皺,高聲問。
“好了,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紹爾敏面沉似水,“麻煩大了。”
“紹總,怎么了?”身旁的親信徐有光立刻問道。
“東區那邊也打起來了,萬國商團的裝甲都被炸了。”紹爾敏沉聲說。
“怎么可能?什么人干的?”徐有光張大了嘴巴。
“說是日本人。”紹爾敏說道,眼神中卻露出狐疑眼色。
據說是有敢死隊員抱著炸藥包炸了萬國商團的坦克,對方的死士被炸得四分五裂,從衣著上來看,那些人穿著日本浪人的服裝。
側他娘的,日本人搶自己商行的倉庫?
還襲擊巡捕和萬國商團?
這事情聽著怎么那么玄乎。
法租界,東區。
戰斗已經進入到白熱化。
面對萬國商團的進攻,上海站的特工以及國軍傷亡很大,最后,國軍從倉庫里拉來了日軍的幾門迫擊炮,對著對面一陣猛烈轟炸,總算是穩住了陣腳。
而此時此刻,三友商行的倉庫的物資,已經被搬運了大半,只剩下少量日械裝備。
“炮彈全部打出去!”
“快快快!”
連續十幾發炮彈打出去,炸得萬國商團和東區巡捕房巡捕‘陣地’一陣鬼哭狼嚎。
在煙霧的遮蔽下,上海站特工和國軍士兵帶上部分陣亡的弟兄的尸體,將被殺死的三友商行的日本看守之尸體換上國軍軍裝,噗噗噗補了幾槍,扔在陣地前,隨即快速登上駁船逃離。
“他們跑了!”
“快追!”
萬國商團的軍官高聲喊道。
就在此時,轟隆一聲巨響,然后是接二連三的爆炸聲。
整個倉庫也在巨大的爆炸聲中化為烏有。
巨大的爆炸氣浪,直接將一部分剛發起沖鋒的萬國商團士兵掀飛。
因為怕死而沖在最后面的巡捕,看著這恐怖的一幕,嚇得扭頭就跑。
程千帆在國軍齊射迫擊炮彈的時候,就已經悄無聲息的下樓,從側門出去,從小巷子快速奔跑幾十步,翻越墻頭,來到另外一個巷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麥蘭區,碼頭。
麥蘭巡捕房副總巡長潘舒凡帶領巡捕,小心翼翼的前進。
槍聲已經停了,四周一片寂靜。
遠遠的看過去,前面趴了一地的巡捕,一動不動。
“潘總,弟兄們不會都死了吧。”閆小飛戰戰兢兢問。
潘舒凡也是頭皮發麻,他也有這個懷疑。
就在此時,只聽見東區方向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巨響。
所有人都嚇得直接趴在了地上。
在趕來的途中,眾巡捕都已經得知法租界東區那邊也發生了大規模槍戰,心中已經在打鼓。
有巡捕暗下里交流,甚至懷疑是不是日本人在碼頭登陸,要進攻法租界了。
不過多數人覺得日本人不敢,法蘭西是歐洲第一強國,日本人不敢惹。
“潘總,情況有些不太妙啊。”閆小飛小聲說道。
“小閆,你帶幾個弟兄上去看看。”潘舒凡低聲說。
“是,是。”閆小飛哭喪著臉答應著,隨手指了指幾個手下,貓著腰,端著槍,慢騰騰的往前挪動。
就在此時,寂靜深夜,傳來了滋滋滋的聲響。
閆小飛聞聲看過去。
就看到地上有一根繩子,正滋滋滋的冒著火花。
“炸藥!”閆小飛驚恐吼道。
“跑啊!”
“炸藥!”
眾巡捕仿若炸了鍋,拼命的四散逃竄。
特別是剛才被增援的同僚誤以為是尸體的那些巡捕,猶如詐尸一半,騰地爬起來,撒開腳丫子,跑的那叫一個飛快。
“救我!救我!”閆小飛雙腿猶如灌了鉛,站在原地,拼命吼道。
啪,一聲槍響。
逃跑中有巡捕的槍走火了。
子彈打在了閆小飛的腳邊,飛濺起一塊泥巴,閆小飛猶如被打了強心針,飛一般的撒開腳丫子逃命。
先是一聲爆炸!
緊跟著又是一聲巨響。
一陣硝煙過后,到處都是慘叫聲,道路兩邊的房子也倒塌了,整個現場猶如人間地獄。
啪,一聲槍響,子彈擊中吳順佳隱藏之處不遠處。
吳順佳嚇了一跳,扭頭去看,就看到劉育初帶人正在撤退。
本次行動的前線指揮喬春桃沖著這邊哇哩哇啦的喊著什么。
吳順佳只覺得耳朵嗡嗡嗡的,聽不清。
不過,喬春桃的手勢他看明白了。
“撤!”吳順佳吐了口泥巴,朝著兩名手下說道,看到兩人一臉茫然,他指了指身后,轉身就走。
兩個正處于耳鳴狀態的特情組特工趕緊爬起來,貓著腰跟隨著吳順佳撤退。
眾人跑到碼頭,拼命的沖向駁船。
卻是看到喬春桃沒有撤離,正指揮手下搬運尸體。
他有些奇怪,有神槍手劉育初阻擊,還有他的炸藥,己方有人員傷亡?
示意兩名手下快上船,他朝著喬春桃跑過去。
近前一看,嚇了一跳,這是七八具身穿日軍軍服的尸體。
“你把看守換上日軍軍服了?”吳順佳低聲問道。
“…………”喬春桃哇哩哇啦大聲說道。
吳順佳還是聽不清楚,不過,他感覺這家伙說的不是中國話,倒像是日語。
“撤。”喬春桃拿起腳邊的一把三八式步槍,拿起來,用力砸了一下,再扔在地上,然后一擺手,示意手下立刻撤退。
吳順佳顧不上繼續詢問,趕緊跟著撤離。
四艘駁船很快借著夜色消失在茫茫江面上。
伯特利醫院。
“情況怎么樣?”紹爾敏問在病房外值守的洪大柱。
“報告紹總,巡長剛才醒了一會,腦袋疼得厲害,醫生給打了針,又昏過去了。”洪大柱趕緊立正敬禮。
紹爾敏眉頭一皺,推開門,看到正‘昏迷’的蘇稚康。
聽聞巡捕房總巡長紹爾敏親至,醫院的副院長帶著醫生趕緊過來迎接。
“蘇巡長怎么樣了?”紹爾敏同副院長握手,問道。
“蘇先生頭部受到劇烈撞擊,有外傷,當然這不是最主要的。”副院長說道,“你也知道,人體的頭部非常重要且復雜,他發生了劇烈的嘔吐,我們現在無法確定是否傷到了腦子。”
紹爾敏點點頭,他雖然不懂醫,但是,也知道腦袋劇烈撞擊的嚴重性。
就在此時,紹爾敏看到自己的親信徐有光一路小跑過來,他心中一沉。
徐有光直接來到他身邊,捂著自己的嘴巴耳語。
紹爾敏臉色一變,“雷副院長,蘇巡長的傷勢,就拜托了,紹某還有要事,有任何需要,你且開口。”
“醫者父母心,紹總放心。”
紹爾敏同副院長握手,轉身離開,徐有光則摸出紹爾敏的名片,雙手奉上。
隨后,轉身去追趕紹爾敏。
“什么情況?”紹爾敏臉色陰沉問。
“對方在道路上預先埋設了炸藥,我方死傷慘重。”徐有光說道。
“具體傷亡情況。”
“暫時未知。”徐有光表情沉重,“不過,剛才有報告說,碼頭方向還在響槍,應該是潘副總巡帶領弟兄們在浴血奮戰。”
“去碼頭!”紹爾敏眉頭緊鎖,上了車,沉聲說道。
麥蘭區碼頭。
“殺!”
“沖啊!”
勇敢的巡捕們,在英勇果敢的副總巡長潘舒凡的帶領下,正在沖著四周空地胡亂放槍。
潘舒凡肩膀被彈片劃傷,臉色鐵青,不,確切的說是兇狠。
他雙手握住勃朗寧配槍,對著地上的日軍尸體嘭嘭嘭開槍。
“愣著做什么?”潘舒凡面容猙獰的看著手下。
眾巡捕立刻舉槍,啪啪啪啪啪啪,七八具日軍尸體幾乎被打成了篩子。
“閆小飛!”潘舒凡摸了摸手上的肩膀,又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立刻滿臉也是血跡,他隨后沉聲說。
“屬下在。”閆小飛一瘸一拐過來,此人極為命大,是最后一個躲開的,卻因為跑得快直接摔了個狗啃泥,正好滾到了路邊一個墻角,除了腳崴了,反倒是沒有其他傷勢。
“你帶人去向紹總匯報,我部與暴徒激戰半小時,多名警員英勇殉職、重傷,但是,所有弟兄擦干眼淚,胸懷悲憤之心,浴血奮戰,成功擊潰當面之敵,擊斃暴徒八人,其余暴徒倉皇登船逃竄,我部缺乏船只,難以追擊,甚是遺憾。”
“是!”閆小飛莊重的敬禮。
他看向潘舒凡的眼睛都是發光的,難怪對方能當副總巡長,自己卻連個副巡長都不是。